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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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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清明节,冷雨淅沥,泠风习习,姜淑瑶来到秦始皇陵园遗址时已是午后酉时。她骑着枣红马,头戴草帽,身披蓑衣,面容十分憔悴,上身穿深蓝色褂子,下身穿黑色裤子,衣着朴素而庄重,完全是秦代的服饰。路经卧牛角时,但见坡根处一个特大土包,上面灌木花草郁郁葱葱,花朵鲜嫩欲滴,枝叶绿的发黑,与四周草木长势迥然不同。她跳下马,好奇地观望着土包,土包旁歪歪斜斜立着半截黑色石碑,上面的“蟊”字残缺不全,“狱”字颢然瞩目。土包四周散落着成堆成片的供品、白幡和灰烬。她望着土包,半似省悟半似迷茫,凝视片刻,骑马朝陵园走去。她边走边四处观望,见高耸葱茏的花篱墙支离破碎,不少地方的木柱横杆没有了,只剩下匍匐在地的藤蔓花枝,因缺水少肥长势萎靡,有些已经枯死。篱墙内到处是残垣断壁、丛生的杂草,偶尔看到一撮撮一片片的灰烬、供品和破损的白幡,景象甚是凄凉,极目远眺,发现“役城”方向有零星的人影在游动。枣红马似乎触景生情,“咴儿——”一声长鸣,没等姜淑瑶催动便小跑着来到金封台南侧,没用主人收缰又自动停步,然后低下头,耷拉着两耳,好像在默哀,好像在听动静,又好像在回忆往事。姜淑瑶跳下马,缓步近前,只见墓门已经用泥石封堵,封土堆上原先金灿灿完整的琉璃砖全部开裂粉碎,残留着烟熏的黑色。她默默凝视着被泥石封堵着的墓门,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久久凝视着,出逃地宫的情景浮现在眼前,不由得叫了声:“吴副将——”牵着马,边走边反复念叨着吴天义的名字。枣红马仿佛受到了感染,抬起头,伸长脖颈,紧跟着姜淑瑶,不住地“咴儿咴儿”嘶鸣着,仿佛在呼唤多日不见的主人。离开金封台,顺着宁清园南侧的荒滩,径直朝三棵松方向走去。当年宁清园高耸的围墙变成了高低不一的半截墙,有的地方被拆得只剩下几层砖或石头根基,向里放眼望去,荒草丛中散布着亭台楼阁的残墙断壁和台基,景象同样的破败荒凉。到了宁清园西南角,曾典雅雄伟的揽月亭只剩高高的台基,上面依稀可见烟熏的痕迹。近旁,三棵松树已无影无踪,只留下三个矮凸的树根,满目的荒草一片。她跳下马,骋目远眺,一眼就看到了当年自己藏过身的小土包,土包上杂草丛生,枯黄中泛着新绿。信步游走,看到离树不远的低洼处,原先堆放的木头没有了,只剩下几个破损的石牌石墩,不觉回忆起曾与范骊幽会的情景,心猛然一颤,快步离开。走到土包前,驻足凝望曾蜷缩身子的地方,眼前倏然闪现出丢弃在地的婴儿和淳于彪扶她上马逃走的一幕,悲伤、思念之情无法克制,失声叫道:“孩子!我那可怜的孩子!……淳于将军,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

环顾四周,雨雾蒙蒙中,满目的残墙断壁和荒草乱石,依旧如先前那么沉默安静。她牵着马,离开小土包,朝着陵园遗址深处信步蹒跚,一面呼唤着淳于彪的名字……直到夜幕降临,雨还没有停下来,细碎的雨点洒在银灰色大理石板上,满院子亮晶晶、水汪汪的,雨水顺着青灰色的瓦槽淅淅沥沥、滴滴答答落下来,不紧不慢、连绵不绝地敲击着石地板,成了寺院里唯一的音响。大雄宝殿最边上一间,屋顶塌陷出一个硕大的窟窿,窗户上煳焦的窗棂残缺不全,雨滴扬扬洒洒飘落进来,地上汪着一片积水。释迦摩尼塑像前的供桌上,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黄光,殿内光线晻然。老和尚身穿一袭青灰色长袍,佝偻着腰,手颤颤抖抖地从木匣里抽出一支香,在油灯上点燃。他面色微黄,清癯,颧骨很高,额头、脸颊爬满了褶皱,只有皱巴巴的右耳朵,左面的耳部平平整整只剩一个黑圆孔,光秃秃的头上全是白头发茬,仿佛落着一层雪花,身上灰色的薄绵袍脏兮兮的。他将燃着的香插在一只陶钵里,恰在这时,外面响起笃笃的敲门声。老和尚虽已年迈体衰,却耳聪目明,回身朝寺门张望一下,神色陡然不安起来。笃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他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出殿门,盯着微微颤动的门板,炯炯的目光里充满了惶恐。接着,门又被敲了几下,声音很是轻柔。老和尚紧张的神经渐渐放松,从门边摘下草帽戴在头上,关了殿门,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步履蹒跚着来到寺门前,问:“哪位?”

“是个落魄的俗夫,请师傅开门。”

是男人的声音。老和尚犹豫了片刻,手哆哆嗦嗦地拉开门栓,门外果然站着一个男子——浑身湿淋淋的范骊。老和尚双手相合道:“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有什么事?”

范骊也双手相合,躬身说:“天快要黑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在您这里借住一宿。”

老和尚上下打量着范骊,只见他面容憔悴,神情落寞,身子瑟瑟战栗着,说:“阿弥陀佛,进来吧。”

范骊走进寺门,看到东、南、西三座殿宇都没了屋顶和门窗,只有被烟熏黑了的墙壁;透过门洞,隐约可见里面被日晒雨淋褪去了颜色的塑像,有的塑像已经跌倒破碎,变成一堆稀泥。范骊望着眼前的惨景,感叹说:“佛门净地竟也横遭劫难!”

老和尚神色陡然凝重,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毁了寺院,毁不了我佛普度众生的大能呀!”

领着范骊进了西殿旁的一个小院。也是一座四合院,同样遭过火灾,一溜西房只有三间完整的,其余房子被火烧的残缺不全,东、南、北三面的房子只剩下黑乎乎的墙壁。院子地面同样是大理石铺墁,西屋门窗的油漆色彩仍鲜亮如新。范骊跟着老和尚来到最边上的一间寮房前。老和尚推开屋门,说:“施主请进。”

范骊停住脚,看看身上的蓑衣,上面水漉漉的,水滴答滴答直往下掉。老和尚说:“脱了吧。”

范骊脱下蓑衣,老和尚将蓑衣连同自己与范骊的草帽挂在屋檐下。屋里的陈设很简陋,两张木榻,一只木几,一个衣物架,一只木盆,老和尚指指对面的木榻,说:“施主坐下吧。”

从几案上拿起瓷壶,往瓷碗里倒了些水,范骊并未落座,而是直奔几案,拿起瓷碗一口气喝光里面的水,老和尚又拿起壶给范骊倒了一碗,范骊又一口气喝光,老和尚再倒了一碗,范骊再一口气喝光。老和尚再倒水时,范骊摆摆手说:“喝不下了,口渴的厉害,失礼了。”

老和尚叹息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用不着客气。”

见范骊的样子十分疲惫,又说:“看你旅途疲累,大概肚子也饿了,你且上榻歇息吧,贫僧给你做些吃的去。”

范骊点点头:“多谢师傅了。”

上了榻,慵懒地歪在被子上,老和尚摇摇晃晃地出去了。范骊因长途跋涉,饥渴交迫,确实太疲倦了,不一会便沉沉地睡着了。翌日,范骊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金色的晨曦洒在白白的窗绫上,映得屋里一片通明,他望望对面,老和尚正穿着衣服呢。他一边穿一边喃喃自语:“为徒起迟了,佛祖恕罪!”

“为徒起迟了,佛祖恕罪!”

……手战战抖抖地扣着扣子,却怎么也扣不住,范骊忽然记起昨夜是因为自己影响了老师傅的睡眠,心里顿感内疚。昨天傍晚,范骊不知睡了多久,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屋里已经点燃了一盏油灯,昏暗的灯光下,老和尚正盘腿坐在榻上,双目微闭,手拨念珠,嘴唇微微动弹,似乎在祷告。老和尚听到动静,睁开眼,双手一合说:“阿弥陀佛,贫僧见施主睡得香甜,没敢惊扰,现在给你端饭去。”

范骊说:“给师傅添麻烦了。”

老和尚说:“佛祖善待众生,你安心吧。”

说着下榻出去了。不一会,老和尚端着饭进来了,是一碗小米粥,一碟腌萝卜,小米粥正冒着热气。老和尚说:“乘热吃吧。”

将碗、碟放在几案上。范骊早已饿的饥肠辘辘,吃得有些狼吞虎咽,吃完饭,范骊忽然想起雪云马还拴在烧得只剩一间半顶棚的军马圈里,他想去看看它,顺便添些草,便和老和尚打声招呼,走出寺门。雨停了,云朵的罅隙露出了星星,四野曚昽,空气凉爽而清新,远远近近残墙断壁的影子模模糊糊;地上泥泞不堪,范骊好几次不慎踩进水里,雨水的冰冷直钻肌骨。他一边走,一边拔着草,到了军马圈,草也揣了一抱。雪云马看到了主人,似乎很激动,“咴儿咴儿”地叫了起来。范骊把草放下,雪云马并不急着吃东西,而是摇头又摆尾,还用马头蹭范骊,他抚摸了一会马背,拍拍马脑门,说:“你也累了,吃上些歇息吧,明天见。”

说完转身离开,紧接着,身后突然传来淳于姣的声音:“范兄。”

声音很真切,亦如以往那么清脆、那么温柔,只是声音有些低沉,他本能地扭回头,后面什么也没有,心想难道淳于小姐还在人世?四下里张望,也并无人影。疑惑中继续返回灵安寺,推开大门时,听得身后淳于姣又在唤他的名字,他返身四处张望,仍然没有淳于姣的踪影。回到寮房,老和尚正往木盆里倒热气,见范骊回来,推让说:“施主先洗吧。”

范骊忙说:“师傅您先洗。”

老和尚说:“你累了,洗了早早歇息吧。”

范骊便不再谦让:“谢谢师傅照顾得周全。”

老和尚说:“佛祖教诲出家人慈悲为怀,望施主往后倜傥自在些。”

说完展自己的铺盖去了。范骊洗罢脸,正欲上榻脱衣时,忽然眼的余光瞥见一个人影,扭头一看,淳于姣站在门后。她的模样还跟以前一样:鹅蛋脸,荔枝眼,小巧的鼻子,双唇轮廓分明的樱桃嘴,耳轮分明的圆耳朵,所不同的是,灵动的眼神里含着幽怨与凄怆,而且前胸衣服上洇染着一片血迹,样子十分疲惫。范骊顿生感动与怜悯,失声叫道:“姣儿——”淳于姣眼里泪光闪闪,深情地望着他:“范兄,我丢不下你!”

向前蹒跚而来。范骊不由自主迎上前去,爱恋地望着她:“想不到姣儿你……”伸开双臂,正欲拥抱淳于姣,突然耳旁传来阴阳怪调的声音:“哈哈,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

随着声响,眼前什么也没有了。老和尚看着范骊的一言一行,惊得目瞪口呆,两手固定在被子上一动不动,惊异地问:“姣儿?……施主莫非看到人了?”

范骊点点头:“我看到了淳于将军的女儿,她刚才就站在门口。”

范骊很激动,也很兴奋,急忙推开屋门,但外面也没有淳于姣的影子。他大声吆喝:“姣儿——”没有应声,他急急忙忙来到前院,前院也阒无一人。他感到很奇怪,心里有些发怵,但毕竟看到了爱自己至死不渝的痴情人,害怕被感动和喜悦冲淡了,他接二连三地大声喊:“姣儿——”……仍鸦雀无声。正要到寺门前,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他以为是淳于姣,激动地叫了声“姣儿”,转身一看,却是老和尚颤颤巍巍走了过来。老和尚说:“施主也许疲累过度,神志混乱了。”

范骊说:“俗夫歇息了,又吃饱了肚子,已恢复体力了,刚才那女子真真切切是淳于姣,并不是幻觉。”

说着疾步到了寺门前,看到寺门门栓紧紧插着,心里更加疑惑。老和尚说:“阿弥陀佛,一定是灵魂显现。人的灵魂虚无缥缈、来去莫测,别寻找了,快回屋歇息吧。”

范骊满心疑惑,与老和尚回到寮房,一进门猛然看到淳于姣站在他的榻前,淳于姣还和先前一模一样,神情哀怨,浑身是血。范骊又禁不住叫道:“姣儿?”

血染前襟。淳于姣呆立未动,眼里含着泪水,盯着他的目光充满殷殷期待,柔声说:“范兄,你难道真的铁石心肠?”

凝望着范骊,伸开双臂,缓步向他靠近。范骊唤了声 “姣儿——”将淳于姣揽进怀里。淳于姣用额头使劲蹭着范骊的胸脯,口里喃喃着:“范兄,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呀!……”范骊感觉淳于姣的身体冰凉如霜,且闻到了馨香掺合着血腥的气味,同时听到胸腔里的心脏在怦怦跳动着,声音欢快如敲鼓。范骊用手摩挲着淳于姣的后背,反复叨叨着:“我对不起你,我很后悔!我好后悔啊!”

倏忽间,范骊感到淳于姣体内散发出一股暖流,暖流迅速传遍自己的全身,仿佛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像醉酒后的燥热,竟感觉身体在慢慢分解,头颅、双臂、两腿脱离了躯干,并且统统分解成若干小块,小块的体积在不断缩小,最后变成了一团雾,一片云,轻飘飘的,然后吸附在淳于姣的身体上,融化在淳于姣的躯体里,随着淳于姣的身体飘啊飘,飞呀飞,飞向了敻阔无垠的太空……直到耳旁响起“哈哈,人家并不爱你呀!”

的声音,他才恢复了正常的感知。声音是韩珠的,非常耳熟,他本能地四下里瞅,并不见韩珠的影子。淳于姣将范骊往紧抱了抱,缩了缩身子,似乎害怕韩珠将她抢了去,范骊也用力搂紧淳于姣,但就在他用力搂抱的瞬间,忽然面前空空当当什么也没有了,两臂碰撞在一起。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淳于姣已无影无踪了,再看看屋门,门栓依旧紧紧地插着。坐在榻上的老和尚一直痴痴呆呆地望着范骊,眼瞪得溜圆,贼亮的眼珠凝固在眼眶里,半张着的嘴固定成椭圆形的黑洞,整个身体变成了一尊陶俑。在以后的时间里,淳于姣的身影反复出现在范骊的榻前,每次出现,他都既感动又愧疚,扑上前与淳于姣紧紧相拥,但每次拥抱片刻,韩珠的声音便出现在耳旁,紧接着淳于姣便消失了,直到凌晨,范骊实在疲困不堪,不知不觉睡去,才安静下来。老和尚穿好衣服,深知误了鸣钟和早课,干脆进厨房做了早饭。吃饭的时候,老和尚望着范骊几次欲言又止,见范骊放下碗筷,才试探着问:“看情形施主一定有过男欢女爱的经历,不知能不能与贫僧诉说诉说?”

范骊心情立马沉重起来,叹息一声,说:“师傅,一言难尽啊!”

接着便将自己领兵驻守陵园工地期间,与姜淑瑶、淳于姣情感纠葛的事,从头至尾讲述了一遍。末了还问老和尚见没见过姜淑瑶。老和尚摇了摇头,双手相合,叹息说:“阿弥陀佛,红尘中的人为情所累,为恋情而苦,如今施主与淳于姣已阴阳两隔了,她仍然阴魂缠绵悱恻,真是痴情的女子,品格实在与孟姜女相媲美。贫僧看出,施主对她也心存眷恋,以后施主必定还绵绵牵挂于她,陷入无边的苦痛啊!”

范骊迟疑着说:“师傅说对了,俗夫如今深感后悔,对她的思念也难以舍断,心里已经不由自主的放不下她了。”

老和尚说:“身在红尘,六根不净,那是自然的事。要想脱离苦海,只有追寻佛祖,遁入佛门,修身养性了。”

范骊沉吟片刻,喟然长叹:“花花世界诱惑太多,俗人因欲念受尽了波折磨难,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现在想来,人有打算,天有安排,什么的仕途前程,财富家产,统统都是过眼烟云,多谢师傅的美意,俗夫愿拜您为师!”

说完,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请师傅收俗夫为徒吧!”

老和尚赶忙双手相合,激动地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你态度惓惓,想必天生带着与佛门有缘的善根,多一个皈依佛祖的人,实在是佛门的大幸啊!”

扶起范骊,高兴的说:“从今往后施主就与贫僧朝夕相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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