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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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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武无第二。身为同龄人,武洲侯公孙容、靖海少帅方钊、昭烈将军雁骓,这几人的光芒太盛,盖过了一整批青年将领。即便沈思行这样的世家子侄,和她们相比,也显黯然。身为名将,就一定能在武艺、胆识、手段、公务上,处处盖过其她人吗?沈思行觉得,未必。她微微翘起了嘴角,于淡定的表象下,燃烧着熊熊斗志。昭烈将军,我盼着你来。时将近午,太阳正高。两辆半旧马车,一前一后,缓缓向城下走来。前车比之后车轻便些,装饰得也细致些,由一位嬷嬷驾驭着。她本戴了顶宽沿的帏帽遮阳,一层纱巾模糊了面目。来到城下,停了车,才不慌不忙地拿下帏帽来,轻轻扇风。只见得五十来岁,相貌亲和。日头直晒,她便往马车檐下退了退,借着不盈尺宽的暗影遮阳,微微抬高下巴,眯着眼远望城下行人。常在长安来往者,多见富贵之人,骑马、驾车、乘轿者众。也有许多步行的、挑担的、赶着牲口的百姓。这么多人进出,还要一个一个查验,若放在别处,定然显得一片混乱。但在长安,城防军显然很有经验。长安城门有三条通道,一正,两侧。正中马道最宽阔,门洞最高,是专走车马轿辇的。在正门内外,分守着两班兵士,是个互相照应的格局。其余又是两班兵士,各自守住两侧小城门,左边只管入城,右边只管出城。每班六七人,各有主事的小头目。气氛如此紧张,城门口却秩序井然。来往之人都是常客,见过世面,也习惯了这样的查验。不必城防兵士过多要求,各自拿出了路引、户籍等凭证,解开了包裹,敞开了箱笼,自觉地排起队来,等待搜查。队伍越来越长,但通行顺利,并无人因不满而喧哗的。嬷嬷看清了城下的景况,微微蹙了一下眉,手指不自觉收紧,将帏帽上的纱帐也抓得起了皱。正当此时,车中传出一女子醇厚慵懒的嗓音:“到哪儿了?”

似乎是因停车,刚醒了一个盹,随口问问的。嬷嬷闻声,眉目舒展,向车内恭恭敬敬地道:“已到长安城门了。”

车帘被热乎乎的风撩拨着,时而扬起一角,时而在车板上拖来拖去。透过这缝隙,依稀可见车中只坐了一个女子,穿着时新的大摆褶裙。纱袖宽阔,搭在膝前。车中人长长舒了口气,还未讲话,只听得从拉着细软的后车上传来清脆的少女欢笑声:“到了?太好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跳下后车,三两步跑到前车,转身,蹬脚,轻轻巧巧地跃起,像支正中壶心的箭矢,顺顺当当地窜入了车内。嬷嬷责怪道:“叶儿,别这样冒失。”

少女在车内,兴冲冲还口道:“我准头好着呢。是吧,干娘?”

车中女子依然懒懒的,但讲的是严肃的话:“长辈见责,你却顶嘴?”

少女立刻收敛神情:“哦……我知错了。”

这一行没有任何突出之处的路人,便是隐匿多时的雁骓、云皇麾下暗卫刘嬷嬷、雁骓的义女徐叶。雁骓自然知道自己正在被通缉,可从表面看来,她一点也没有紧迫感。走的尽是官道,一路过关卡,亮的都是那徐小校的身份。她身孕已有八个多月了,逢关只道是因怀妊在身,遂休假进京投亲待产。就连随行的徐叶都信以为真,一路只管看风景、买零食,即使屡遭盘查,也阻碍不了她的好心情。但雁骓和刘嬷嬷心中尽知,长安这条路,不好走啊。雁骓一向惯于在京城和北疆之间来往,手头常有秘密。为避免因解释不清来意而产生的各种麻烦,她往往绕过长安外围,走江湖之路。但如今,她想要低调行路,就必须和其他人一般,若无其事地通过长安城防的查验,其难可想而知。此行过关失败的可能性太大。永兴防御使是沈家出身,正和她同龄。而立之年,就居于这个位置,一来绝不可能是庸手,二来定然对王朝的命令抱有绝对的忠诚。在王朝军的最高统帅、忠肃公陈淑予亲自发布了缉拿令之后,只怕沈将军已经将雁骓定性为“叛逆”,正要擒将立功,干劲十足。只要雁骓稍加不慎,暴露出哪怕一丝线索,定然会被毫不留情揭开身份,并遭暴力缉拿。雁骓虽紧张,却并不惧怕。她这几个月未在军中,但平生战意不减,总是那不畏艰险的脾气。如今既到了这个地步,便更要冒险走一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纵然元帅用权力之便布下了天罗地网,她总占了个清明理智的优势。人人都说,这天下,总会带走旧人,换上新人。后来者,终能居上。如今,面对这道绝无仅有的难关,她若不去破破阵、过过招,又怎知如今的她有几多胆识,几多手段,和元帅相比,是谁能更胜一筹?沈思行度过了一个一无所获的上午,却依然心平气和,不见焦躁。趁着城门换岗,正要入城稍事休息,只见一名巡城军小头目疾步走来。沈思行眯起眼睛。待那军士走近,开口先问:“有什么发现?”

小头目道:“有一云阳军小校,带一两个随行,要往京城去。”

是军人。沈思行的心,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下提了起来。接到密令之后,她也做了不少准备。只是,雁骓名声太响,一举一动都被捕风捉影,其中真伪难辨,也费了她不少工夫去鉴别。永兴军驻守重地,常有勘察的任务。也有几位才能在此的将领,提出了几种可能。其中一项说法,得到了最广泛的共识:无论雁骓如何隐瞒身份,她必然绕不开军人的身份。那是因为,她自小浸淫于行伍,有一身军中气质;又出身世家,经宫中教养,带着和别人不同的矜贵。这样一个人,是最特别的。但是,永兴军将领们随即提出了问题的另一面:雁骓手下有驯服的雁党,也有江湖关系。她也很有可能易容改装,甚至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来应对可能面临的搜查。在这个层面上,沈思行和下属们意见不一致。下属们认为,雁骓可能会带上女随从,自己扮男装,以妻夫身份过关。这是风险极小、收益极高的行路手段,也是她曾经用过的手段。是以,下属们提议在影像图的基础上,还需要推断她男装打扮的相貌,再绘一张图来辅助甄别。沈思行虽然同意这个做法,却在心中不以为然。若雁骓是这等可以委曲求全的性子,就该有个和顺的经历,万不会因常有神来的逆行之举,传出这毁誉参半的名声,也不会和忠肃公闹到如今这样不共戴天似的地步。她这次的逃亡,并不仓皇。其目的不在于服软,而在于挑衅。有了这个前提,雁骓的潜逃之路定然不是像别人眼中那样的无声无息,必然是雁过留影的。只是惊鸿一瞥之下,许多庸才根本体会不到她的用意罢了。所以,沈思行认为,雁骓有极大可能以军中身份,光明正大地走官道,一路经过长安,再进朱雀皇城。甚至此趟行程,在路引上留下沿途的官印,也是她对自己的一项挑战。昭烈将军,是把这逃亡之路,当做敌阵在闯。何其嚣张和快意?但,很可惜。这里,是她沈思行治下,铁桶一般的长安。哪怕你北疆战神,勇不可当,在这里,也会被剥夺放肆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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