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就是先查查自己有没有什么事情做错了。任凭她想来想去，她这次任务都完成得很好，这才忐忑不安地告了进。一帐子将领都低着头，没人做声，像是罚站一样，还排列得整整齐齐。陈淑予面壁而立，一言不发，可能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脸色。罗冉放了心。看来问题不是她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定国将军勇武之名极盛，她一介书生，可不能直撄其锋。即便不是她惹的祸，她也不想被余震波及。她打定主意，只当没看见，交了令，找了个要监督粮草储备的借口就要溜。陈淑予却转过脸来，面色阴沉。罗冉礼貌微笑：“元帅，还有什么事？”

陈淑予还没开口，只听外面一阵骚动。卫兵进帐来报：“昭烈将军归营。”

陈淑予紧握拳，案前的罗冉能听到她关节咯咯的轻响。似乎在极力压制怒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依然透着恐怖的威严：“叫她给我滚进来！”

哦……罗冉心念一动，就大概猜出了原因。将领们惊讶地望着雁骓进帐。全身上下浓重的死气弥漫，一身铁甲上斑驳沾着大块的褐色膏痕。绑手扎裤脚的布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面上也尽是血迹和污泥。这一日不见，竟像是错走了黄泉路，进了酆都鬼城刚逃脱出来一般。雁骓低着头走来，也不用看陈淑予，明知自己错处，撩开甲叶跪了下去。陈淑予冷冷道：“说吧。”

雁骓大略说了经过，将首级包裹呈了上去。说的同时，仔仔细细回想了一番。越来越觉得这个局也太简陋，而自己就这么武断地钻了进去。赔上雁家姐妹的性命，延误了该完成的任务，越说越觉得羞耻。说到斩将一节，话音虽然平淡，但心里难受，倒像是自己被对方斩了似的。帐中将领们听着，都悄悄点了点头。平心而论，少年人经验不足，落了圈套是常有的。被这种安排围起来，就算战死也不意外。可拼了全身之力，以一当十，硬是突围斩将，一身的本领也算得上扎实，算得上转败为胜、扬名建功的一场战斗了。难得她不骄不狂地平铺直叙，简单几句说了几场恶战，倒是有些举重若轻的意思，成熟不少了。斩杀一个高氏子弟，又救出南沼世子，这是两件大功。至于延误接应扎营地先头队伍，确实是她的责任，但问题也不大。营地中的骚动，只要澄清事实就能安抚，也不能算在她身上吧。罗冉和雁骓一样，越来越低迷。到了最后，雁骓说到斩将，她也轻轻叹了口气，跟着摇了摇头。果然如此啊。这事有些大了。陈淑予听雁骓说几句，脸色便沉下去一分。看到首级包裹，心潮翻涌，怒气不平。竖子无知，贪功冒进。逞一时杀伤之勇，可知道今后因此要生出多少险阻！她压了压火气，才开口道：“雁家嫡系，只你一人。奉皇上旨意，我不能杀你。”

雁骓双眼望着地面，低声道：“末将……惭愧。”

帐中其她将领都惊愕地看了过来，不明白为什么将功抵过还有富余的情形，陈淑予却开口要杀。听这意思，杀一次都不够抵罪似的。只有罗冉听了有这等特赦，抚着胸口呼了口气，轻松不少。可能罗冉离陈淑予距离近了些，陈淑予拿眼一扫过来，她缩了下脖子：“元帅，这个……小雁将军身上带伤，量刑轻些为好。”

陈淑予拿了军规册子翻开：“慢军之责，你可知晓？”

雁骓低声应道：“是。”

陈淑予道：“明日仍有渡江兵士。扎营地接应差事，还敢迟来么？”

雁骓答：“不敢，必定勤勉。”

其她将领也稍稍松了口气。明日还要应差的话，刑罚自然不会太重。陈淑予提了令签：“去营门台子，领笞九十七。”

军中刑律，笞不过百，九十九下算是最高标准，为的是留有一线余地，警示犯错者改过自新的意思。其余两下的减免，又是何故？罗冉想，这可能是缓和一下的机会，便在雁骓还未上前领签时，问了一句：“元帅一线减免之后，又减两下笞楚，是为天、地之仁心的意思么？”

陈淑予道：“一是因为皇上和太子一向爱护，对她不忍。二是为南沼王和世子本人，为她救了世子的功劳。”

罗冉点点头：“哦……”又退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