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车子一路飞驰，从公路拐进了小路。“要是还走公路，走不多远前面的路就被封了，这片地我熟，我们抄近路。”

车子开到了一片果树林前，两个下了车，中年人道：“这条路最近，穿过了这片树林，就能上去汉康的公路，上了公路离地方就不远了，路上拦个车坐。”

从路上沿下坡走几步就能进入果树林，正值冬天，果树低矮，又栽的茂密，远处看去乌压压光秃的一片，树枝突兀崎岖的向四周伸延着，像耄耋老人伸出干枯褐色的手指在索要着什么。按着中年人的指点，赵德贵记住了大致的方向，一头钻进了林子里，赵德贵小心又大步的走着，林地里铺满松软的腐叶，所幸脚下的路是坚实的，这样的路最是难走费劲，还没走多久，赵德贵累的满身是汗，汗水打湿了贴身的衣服，冬日的寒风可不管这些，它不管这个可怜的赶路人，一阵接一阵的嚣张的叫着，风从赵德贵的衣领里，袖口里钻进他散发着热气厚实的衣服里，一冷一热之间，赵德贵结实地打了个喷嚏。费力乏味的跋涉最容易失去时间观念，赵德贵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正疑惑他是不是走错了方向时，依稀听到了远处公路上传来货车行驶的轰鸣声：离公路不远了。终于走出了林子，赵德贵身上的衣服一次又一次的被汗水侵湿，又被体温烘干。他感到一阵疲乏，想停下来抽根卷烟。赵德贵坐到了一个木桩上，取出了口袋里装着烟丝的塑料瓶和裁好的报纸，慢慢的开始卷起烟，等卷好烟，他摸索口袋找火机，这时候才想起来进车站的时，火机就被收走了。赵德贵把卷烟拿到鼻子下，抽不了烟，也要享受一下，他嗅着从烟丝里散发出来好闻又提神的味道，休息了一阵，赵德贵继续起身赶路了。走上了公路，路上只有偶尔经过高速行驶的大货车，货车行驶在路中间，开的飞快，赵德贵不敢去拦，货车驶过后，路上又恢复空荡，万籁俱寂，荒野中仿佛就他一个人。赵德贵继续沿着公路边缘走，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太阳开始西沉，血红色的大圆轮逐渐贴近地面，边缘一点点被树林的影子吞没，公路像一条银龙笔直的俯卧在廖有生机的荒原之上，隔开了近处崎岖干枯，毫无生机的树林，把远处无边的荒原一分为二。终于太阳整个快要沉到地平面之下，可它仍是毫不吝惜的散发着末日般的殷红，染了西面的半边天。赵德贵无心欣赏落日，他只管埋头赶路，除了偶尔经过的货车，赵德贵看不到其他人类的踪迹了，他停了下来，把行李放到了脚边，一边哈气，一边轻轻的搓揉着冻僵的双手，冬日里的寒风毫不心疼这个可怜的人儿，肆意的钻进这双布满老茧的大手，让它皲裂开一道又一道的口子。天色暗了下来，赵德贵站在公路的边缘向两边眺望，他迫切的希望能看到野地里能亮出一片灯光，哪怕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农舍也好，好让他能捱过这个夜晚，看了一阵，一无所获，赵德贵放弃了，怎么度过今晚？成了他眼下必须解决的一个大问题。冬日的户外本来就让人冷的难捱，更不用说在这毫无建筑物遮蔽到荒野上了。赵德贵在心里盘算着，这里离汉康市已经很近了，再远也不过是一夜的脚程了，要在林地里睡上一晚，或许能把人冻死。想到这里，赵德贵在原地坐了下来，太阳刚落，白天的余温还在，他沐浴在并不温暖的余光里，为接下来一夜的行走积蓄体力，他打算等待夜幕完全降临，再起身赶路。赵德贵取出仅剩的一些吃的，分成了两份，一份重新装进了包里。又干又冷，赵德贵艰难的咽下第一口食物，接着第二口，第三口，唾液濡湿干粮，口腔里沁出一丝丝甜味。味道还不错，吃完了东西想再小眯一会。还没等睡着，迅速降落的温度和呼啸的寒风让赵德贵再没了睡意，他起身决定继续赶路。公路两旁的灯光洒下来，照到他的脸上，肩上还有腿上，黄色的灯光看起来很温暖。又走了很长时间，赵德贵觉得，已经到了凌晨，他走不动了。赵德贵看向周围，远处是大片浓重化不开的夜色，自入了夜，大货车也绝迹了。冬日的夜里很寂静，只有鸟儿从林中飞出时翅膀扇动簌蔌的声音，风掠过树枝时的沙沙声，掠过空中的呼啸声。赵德贵真的累了，他坐在地上休息，坚硬冰凉的地面让他想起了老屋中舒适温暖的木床，赵德贵抬头看天，黑漆漆的一片，天上没有星星，连月亮也没有。赵德贵想或许是年龄大了，他总是不自觉的回忆起往事。眼前的情景就让他想起小的时候，也是一个冬日的深夜，他感染了风寒，发起了高烧，他爹背起了他去邻村的诊所里找大夫，他娘裹着小脚，提着热水壶，一路迈着小步子吃力的跟着。趴伏在他爹宽阔的肩膀上，赵德贵不觉得难受，反倒是他娘给他裹上的了层层的棉袄，让他觉得热的透不过气来，好在冬日里的风，舒服的吹在他发烫的脸颊上，他抬头看见了满天的星星，随着他爹一晃一晃的步伐，星星也一晃一晃的挂在天上，满天的星星晃的他脑袋发晕。趴在他爹的背上，赵德贵闭上了眼睛，世界一下子变小了，只有他爹他娘走在土路上的脚步声，鸟儿从林中飞出时翅膀动簌蔌的声音，风掠过树枝时的沙沙声，掠过空中的呼啸声，那时的天上有星星，也有月亮。赵德贵刚停下长时间的徒步，还不觉得寒冷，喝了水，吃过了食物，他觉得困倦极了，上下眼皮沉重的连眨眼都费力，寒冷趁虚而入，没过多久，因运动囤积的热量就被冬夜的寒冷驱散殆尽了，他累极了，睡了过去，还没进入梦乡，赵德贵就被冻醒了，浑身开始发抖。终于理智战胜了他，赵德贵拎起行李沿着之前的方向走去，路灯投下明亮的圆，一个连着一个向着道路两端无限延伸。赵德贵踩过这些明亮的圆，看着他的影子由长变短，再由短变长，看着道路两边的树林逐渐变得稀疏，看着天上偶然划过的光轨。又走了两个多小时，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脑子也昏昏沉沉的，赵德贵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刚想停下来歇歇，突然脚下一滑，摔了一个大跟头，赵德贵吃痛的爬了起来，刚走一步路，觉得脚下一凉，他低头去看，鞋子张着巨口，咬到了他的脚腕。长时间的跋涉使黑色棉袜被汗水浸透，结成黑色的硬块，暴露在低温之下棉袜很快开始结冰。赵德贵无暇去顾及这些，行李袋被摔破，里面装着的东西散落一地，有的飞到了几米之外，行李袋的两只提手，还剩一只，拉链也被扯坏了。赵德贵把东西拾了回来，塞进了那人送的背包里，黑色的背包很快被塞满了，赵德贵把剩余的东西扔进手提袋里，扯下了那只没摔掉的提手把东西打包裹缠了起来。又扯下了那只被摔掉的提手，系到了自己的鞋上。把这一切收拾好后，赵德贵才感觉到手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借着路灯的光，他看到手上的冻伤被摔的开裂了，伤口很深，鲜血正顺着伤口不断的流出，赵德贵弯腰抓了一把泥巴，摁在了几个流血的伤口上，疼得他脑门冒出了冷汗，赵德跪坐在地上喘气，看到了令他摔倒的罪魁祸首：原来是一根烂掉的香蕉，不知道被谁扔到了路边。又歇了一阵，赵德贵感觉自己恢复了体力，伤口的血也完全止住了，手上伤口的剧痛让他的大脑冷静了下来，脑袋清醒，想到天亮后，进到市区里，有人的地方，那就好办了，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女儿，赵德贵的精神振奋了起来，不等身体变冷，他又背上背包，抱起了包裹，继续向原先的方向走去。又走了数小时，天边终于泛起了白线，赵德贵长舒一口气，他还算平安的度过了夜晚，抬起头向前看去，惊喜的看到，在他的前方远处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终于快到市区了！赵德贵看着天边的白线开始延伸，天空逐渐发亮，赵德贵心里在想：终于熬到了头，等天亮很快就暖和起来了。赵德贵此时已经累极了，汉康就在前面，天也快亮。赵德贵走到了路灯下，他想扶着路灯休息一会，沉重的双腿让他不受控地坐了下来，就这样倚着路灯，他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