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样的场景儿，无论是刘丽丽或者是陆一平，对她们两个人来说，都是非常残酷的……这样的场面，实在让人太难堪，太尴尬了。刘丽丽一直压抑着的怒火，在这样的场合鼓荡下，实在是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冷冰冰地瞪了陆一平一眼，骂了一句：“一对烂货！”

一肩膀把那个小姐撞了个趔趄夺门冲出。陆一平也随后紧追上来，一把抓住刘丽的胳膊：“丽丽，你听我解释吗……”刘丽丽用力挣了几下挣不脱，只得站往脚，说：“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玩小姐？解释怎么和小姐XXXXXXXXXXXXXXXXXX？臭流氓……”随着那个“臭”字出口，刘丽抡圆了的巴掌已经“啪”地重重掴在陆一平脸上。这一巴掌，打得响而不脆，就像是拍在了熟透的西瓜上。陆一平的脸上，立时显现出几道隐隐发红的线条儿。这线条儿，就如同为紧接着迸发出那句“流氓”二字的韵律音阶画的五线谱。直到望着刘丽丽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陆一平才感觉到脸上一阵麻麻热热地疼，耳朵里还在跳跃着“流氓”二字的变调儿音符。刘丽丽疯了似地逃离“美人鱼KTV歌厅”，大脑毫无意识地沿着江边环城路一路疯跑下去，直到跑得几乎要断气才跟跄着放慢脚步，回头看看后面没有人追上来，又闪身穿过林间小路走上江堤，一步步漫无目标的朝前走去。江边的夜风凉爽袭人，朦胧的月色照在白龙江上，把江水晃成白茫茫平静的一线，象是一条硕长的银灰色巨蟒，浮游在黑黝黝的奇岭怪石之间。此时给沁人爽神的江风一吹，刘丽丽也渐渐恢复了神智。待注目看时，发现自己竟三不知地走到了往常时与陆一平谈情说爱的那株老柳树下。想想往日夜静风清时，自己和陆一平相偎相携流连此间，是何等的情甜意蜜……而今景色仍旧，故物依然，自己却已是失群的孤雁，形单影只，蝺蝺独行，好不凄凉，不觉触景生情，心下一酸，跌坐在树下伤心地痛哭起来。她正哭着，耳畔忽然听见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一步步扑腾扑腾，落地就像砸夯，让人一听，就知道是男人的脚步声！极度的伤心毕竟抵不过怕死的恐惧，吓得刘丽赶忙止住哭声，擦擦泪水模糊的双眼，蓦地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从江边的柳丛中钻了出来，又踢踢踏踏跳跃上江堤，大步流星地径直朝自己这边走来。刘丽丽的心猛地一跳，如果不是有心肌羁绊着，真会一下子从嗓子眼儿蹦出来。此时她眼里的泪水早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只感觉自己的头发都一根根地直竖起来，忍不住辟开嗓子，锥子般尖锐地叫了一声：“谁！什么人……”那喊声，听着都没有了人声的味道了！刘丽丽一边喊着，还一边伸出手去，想抓块石头做迎战的武器，慌忙中却抓了两把枯树叶子直跳起来。情知自己没有“撇豆成兵”的本事，遇上坏人这两把树叶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她仍死死地攥住不肯撒手，像是溺死的水鬼抓着两手淤泥作为“救命”希望。僵直木然的身子挺立在月光中，倒象是一尊临危不惧的巾帼英雄。只是那两条不争气的腿筛糠似地颤抖，筋软骨酥，整个身子直欲朝地上瘫倒下去。不料，那个人似乎受到了她惊叫的鼓舞，反而加快步伐直朝自己跑过来。那个黑黑的人影渐走渐近，也渐渐清晰，轮廓也明白地显现出来……与此同时，她心里的那个可怕的魔鬼影子也越来越大，仿佛正瞪着灯笼般绿色的眼睛，吞吐着尺余长血红的舌头，挥舞着两只利爪直朝她扑将过来，吓得再也撑不住劲，“妈呀”怪叫一声转身就跑，不想脚下刚一用力，腿却一软扑地摔倒，魂儿悠地一下离开躯壳儿飞向了深邃的夜空……大概是魔鬼也有怜香惜玉之心，不忍心让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郎，就此魂消玉殒，永堕地狱，还没等她的魂儿被夜风吹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啊呀，你是不是刘丽丽？你是刘丽丽吧？你怎么在这儿呢？你不要害怕，我是栾羽笙。”

那声音里充满了关切和善意，她心里魔鬼的影子立时缩小许多，魂儿又悠悠荡荡的飞归了躯壳儿。但是她仍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又定了定神，才颤着声音问了句：“你，你说，你是谁……”“没听出来吗？我是栾羽笙啊！”

说着话，那个人已经走近她身边蹲下，“刘丽丽，黑更半夜的，你到这儿干什么来啦？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回家……”此时的刘丽丽，止住哭泣定神细看，一见果然是栾羽笙，又听他这么一问，禁不住“哇”地一声又大哭起来，直哭得倾缸倒瓮涕泗滂沱，仿佛要把刚才的惊吓和一肚子委屈，都用泪水涤荡一空。“别哭，别哭，快别哭啦。”

栾羽笙扶起她，关切说，“哭有什么用啊？快告诉，到底儿遇着什么坏人啦？我好帮你报案啊！”

此时的刘丽丽，不但完全消除了对栾羽笙的歧视和嫉恨，并把他当成了自己落难中的救命恩人。尽管疾风暴雨过后还不能一时就云开日朗，但已是云淡雨稀天光渐明了。栾羽笙见她止住了哭，便劝着她和自己快些回家去。刘丽丽也就不再执拗，任由栾羽笙扶着离开江边走上江堤公路，坐上栾羽笙的车回到城里。依着栾羽笙的意思，想一直把她送回家，免得一个女孩子因为夜不归宿让家里人惦记。可是刘丽丽不让，她怕这样子回家会引起爹妈的疑心，追问起来要多费许多唇舌，就让栾羽笙开车直接把她送去公司，就在办公室里歇一宿算了。栾羽笙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只好由她。来到公司，栾羽笙一直把她送到楼上她的办公室。见她已恢复如常，便起身告辞。刘丽丽却一把拉住他，说：“栾哥，你不要走，你留下来陪陪我，行吗？”

栾羽笙心里正巴不得的，嘴上却说：“你这样子，我也实在放心不下，可是时间长了，我又怕惹得别人说闲话。要是给陆一平知道了，就更不好了。要不这样，你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免得家人惦记，然后再打电话给陆一平，让他来陪你……”他这话一出口，就见刘丽丽的脸上刷地挂上了一层霜，说：“你提他干什么！你只管放心陪我。我都不怕，你有什么可怕的？”

栾羽笙听她这么说，心里乐得差点儿把胃缩进肠子里，脸上却涂上一层茫然不解的神态，说：“怎、怎么啦这是？跟陆一平闹意见啦？也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都耍小孩子脾气呢？”

刘丽丽哼一了声：“我跟他闹什么意见？我犯得着吗我！”

说着，又瞅瞅自己身上脏皱不堪的衣服，说，“你看我这样子，是不太可笑啦？栾哥你先坐着，我去里边档案室换换衣服，再出来陪你说话儿。”

栾羽笙忙说：“别别！我还是先去走廊回避一下吧，档案室里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姑娘家，五更半夜的进那里去不害怕吗？”

栾羽笙说这话时，他发现刘丽丽的眼睛忽然涌出一排热浪。但是他没有让那排热浪泛滥成灾，人已经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栾羽笙在走廊里呆了有吸两支烟的工夫，就听刘丽丽在里面喊了起来：“你进来吧，我换好衣服啦。”

她说这话时，竟然简略得连“栾哥”或正规职务称呼都豁免了。栾羽笙再次走进去的时候，刘丽丽已是焕然一新了。不但换了衣服，洗了脸，就连刚才哭肿的眼泡都精心地涂上了一层粉色的眼影儿，把一张秀美的脸庞更加衬映得妩媚之致。栾羽笙真有点儿琢磨不透这个女人了，刚才还是霹雳闪电雷雨交加，这会儿功夫又突然变得云霁天青，艳阳高照，气暖霞飞了！竟然还饶有兴致地化了个晚妆，真让人怀疑刚才还嚎啕大哭欲死欲生的是不是她了。他正看得发痴发呆，刘丽丽已经变戏法儿似地倒腾出来几样小菜摆到了桌子上。栾羽笙瞅了一眼，发现都是些鸡珍、鹅掌、酱牛肉，卤鸡、火腿、沙丁鱼……她手里还拿着一瓶五粮液，满满地斟了两杯子。打趣地招呼他说：“瞅什么呀？不认识我呀？快过来坐呀！我这酒是名酒，可不是毒酒！”

刘丽丽斟完酒坐下，举起杯子刚要敬栾羽笙，见他还坐那儿在拿眼睛盯住瞅她呆看，不觉有些娇羞上脸，笑了一下说：“你傻看什么呀？栾哥，不认识我是怎么着？”

“那，那倒不是，”栾羽笙自觉失态，不好意思地一笑，说，“我是正在琢磨，你刚才还哭得翻江倒海的，怎么这会儿功夫就喜笑颜开，我是怕你神经上出了什么毛病，所以正计划着提前帮你预防着点儿……”“哼！我才没那么傻呢。”

刘丽丽呷了口酒，说，“我这人就这样好，凡事一经想通了，在我眼里就不是事了。现在我想通了，跟那种人生气哭泣都是一种自身资源的浪费！根本不值得。来！我们喝酒。”

“那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真把我给吓傻了！真怕你一时想不开……”“放心，我还没傻到那种程度。”

刘丽丽笑了笑，说，“我那会儿哭只是恨自己有眼无珠……”刘丽丽一打开话筒，就有些控制不住了，就断断续续地，把无意中听见方巧慧的话，后来跟踪陆一平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栾羽笙学说了一遍。说到可气处，不免又恨得咬牙切齿；讲到伤心时，禁不住又是泪溢双睛……听得栾羽笙一怔一怔地发傻，脸上的表情也随着刘丽丽的恨怨恼怒而变化着。末了，刘丽丽突然问了句：“可是的，我还忘了问你，栾哥，那个时候你去江边干什么呀？我没给他气死，可差点儿给你吓死啦！”

栾羽笙笑了一下，说：“说来真是碰巧，今天下午我去江南办事回来，遇上我一个在临江码头上工作的朋友，说他弄到了一条大鳌花——咱们白龙江最著名的‘三花五鳞’之一，非拉我去他船上喝两杯。我们哥们儿一起喝酒，一端起酒杯就谁都管不住自己了，说是喝两杯，却直接干光两瓶！不知不觉就耽搁到了那个时候。开车沿着江堤公路往回走时，到那儿忽然听见有人哭……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前两天《晨报》上登了一则新闻，说是半个月前，也就是在那个地方，有一对谈恋爱的遇上了仨混子，男的吓跑了，那个女的给XXXX了。当时我以为又是有小混子作案，就借着酒劲儿想过去充一回英雄。谁知英雄没当成，却凑巧遇到了你。说句不怕你见怪的话，当时我真以为你碰上什么坏人了呢！”

“大半夜的，你一个人也不感到害怕？”

栾羽笙一笑，说：“我怕什么呀？你以为我那七八年兵白当啦？要说让我打倒成龙李连杰怕是不行，但对付几个街头小痞子还不在话下！何况我也还有准备，你没看见当时我手里拎着把大号的螺丝刀子吗？”

栾羽笙的这番话，听得刘丽丽心里一热一热的：“今晚上幸亏是遇见了你，要不然……”刘丽丽说到这儿，便不好再说下去，借着喝酒把下半截话又咽了回去。栾羽笙生气地说：“陆一平这小子也真是的，简直没心没肺。明知道是自己把人气跑的，女孩子的心路又窄，他也不说追上来把你拉回去……这要是真的闹出点儿什么意外来，就是搬石头砸天，都够不着啦！”

“什么叫没心没肺？他简直就没长人心——他简直就不是人！”

刘丽丽气愤地说，“我死了才遂他的心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