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殿昌被带走直到了问讯室，才知道他为袁文廷送他的那件“金骏”而来。心中茫然无绪，平时不抽烟的他，竟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火，礼节性地让了干警一遍，都不抽，自己塞到嘴里一根，慢慢悠悠地点燃，在想：不承认吧？说不过去，肯定警察们知道些什么猫儿腻，也可能袁文廷说了什么。说自己已给了钱吧？也不行，那不是自己买卖了吗？说送人了，警察肯定还要追问，要追根求源，送给谁了？说丢失了吧？说不过去呀？不是经常带着的东西……夏殿昌脑子里迅速地对比一下，只有说送人，哪怕是牵扯出施志安，事情也可能会小些。戚局长挂罢施志安的电话，只去了趟卫生间，出来就直奔了问讯室。大热天，问讯室玻璃窗户没关，仅一层纱窗关着。戚局长走到窗外，就听到了室内的问话声，他恐怕影响问讯，没冒然进屋，只是站在窗外听了听：“……好些年了，也就是省政府对原山下文封山的前夕，山南村的袁文廷找我，想进石料厂上班，送我一个古铜色、像马形状的东西。我不认得那是啥玩艺，问他这是啥东西，他也说不了，不知道是啥，只说这是老辈子传下来的，放桌上当个摆设，没啥大用。我说你现在要进石料厂了，早弄啥来，人家这就封山不让开采了，你进来吃闲饭也没人做呀？哈哈大笑后，到了傍晚该吃晚饭的时候，我让家属炒俩菜，我俩喝了点小酒，饭罢他趁着月光骑车就回去了，那东西就放在了我堂前的桌子上。直到岳原成立了矿区指挥部，我们村里有几个年轻人想出来到矿上上班，让我出面，找到了我认识的，现在已经是江洋集团的董事长了，施志安。他那次招工，我一下子送过去七个工人。为感谢他，没啥表示的，我就用袁文廷送我的那件、像马形状的东西，送给了施志安。”

戚局长听到这，推门进了问讯室，几位办案问讯人员立马站立起来：“戚局长？”

戚局长说：“问得如何了?”其中一位说：“刚结束。”

戚局长转脸对夏殿昌说：“你就是夏殿昌？”

夏殿昌抬起头，看了看戚局长：“您是———”然后又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认识。戚局长说：“认识不认识都无所谓，作为一名基层支部书记，在你的辖区内，还请殿昌同志多多配合。”

夏殿昌点点头。戚局长安排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几个辛苦了，去食堂吃点饭，休息吧。说罢又转对夏殿昌说：“殿昌同志，今天委屈你了，食堂我已安排过，让他们几个带你去吃点饭，我就不陪你了。”

又转对一干警说：“还把他安排在那里睡吧？”

说罢，戚局长出屋……翌日早上，夏殿昌就起床回去了。刚七点半，戚局长就回拨了昨天施志安打过来的电话号码，通了好大一会，才有人：“喂——”了一声。这边的戚局长忙自报家门地说：“我是戚占勋，请问施志安董事长在吗？”

那边电话里说：“你哪里？”

戚占勋说：“我岳原。”

电话里传出：“你等会，施董在卫生间洗漱。”

这边的戚占勋说：“好好！就不要挂断了。”

戚占勋始终没有放下电话，一直贴在耳边。不大会，电话里传出施志安的声音，：“喂——占勋吗？你好！”

戚占勋忙还呼：“您好！您好！施董，您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边的施志安说：“还得一个星期，有什么着急的事吗？”

戚占勋说：“没有，没有，我想跟您说一下，您昨晚关注的事情，夏殿昌今早就回去了，他那很早以前送您办公室的物件还有吧？”

电话传出施志安的声音：“有，放着来。”

戚占勋说：“那就好，您无论几天，回来后联系我一下，有事情跟您商量。”

那边的施志安说：“好好！回去给你打电话。”

没过几天，戚占勋就接到了施志安的电话，他把局里的事情安排一下，就带个手下火急火燎地去了江洋集团办公大楼。见面握手寒暄了几句后，戚占勋就把话直接拉入正题：“您和夏殿昌的关系不错吧？”

施志安笑了笑：“是，认识近二十年了。”

“给我说说您以前的事情呗？”

戚占勋恳求似的说。“对你现在的工作有用？”

施志安抬起头望了望戚占勋说。“有，他出生在原山，我现在主要想了解一下原山的情况，包括传说什么的。”

戚占勋说。施志安押了一口茶说：“可以。好多年了，我在贸州交通局的时候，负责小铁路这块，小铁路主要是往贸州运石料的专用线，贸州以西好多县市，没山没石，石料特别紧缺，地委决定在原山建造一座石料厂，生产的石料运往贸州，缓解贸州以西各县市的建设用料，石料厂和小火车站，都是占用夏庄村的地盘，夏殿昌是大队书记，有业务往来，才这样认识的。”

“那个驴拉磨的传说您听说过吗？”

戚占勋问。“当然听说过了，传说传得神乎其神。”

施志安说着话摇了摇头，意思是有些不相信。“史料记载，明末元初的时候，那儿确确实实有过一次空前少有的旱灾。那儿的人确实四处流离过，说张果老的驴屎蛋变驴驹就有点离奇了。”

说到这，戚占勋也笑了，接着又说：“这原山下有宝这肯定是真的，价值连城的，世界上少有的金缕玉衣，咱原山下就出土一件，当时专家发现的时候，那金缕玉衣被毁坏得一塌糊涂，听说盗墓的只要穿玉片的金线，把玉片扔得哪里都是。”

“那是他们不懂，只知道那条金线值钱，不知道石片更值钱。”

施志安说着，站起了身，走向办公桌后面的柜子，从里面拿出夏殿昌送于他的那件“金骏”，对戚占勋说：“占勋，你看看，这就是那件。”

戚占勋小心翼翼解开红布，仔细地看了又看，又双手托着掂量掂量重量，抬头对施志安说：“只看着是匹马，重重的，民间三千元也不一定找着人要，纯金的倒是值个几十万。”

看罢，都坐了下来，戚占勋郑重地对施志安说：“等会我带过去，给专案组，给专家们一个惊喜，然后我再向上申请，看看能奖励您多少，真诚地感谢您！如果落在别人之手，说不定要转卖好几把了，别说省厅来人，就是北京来人，也不一定能找到。”

施志安微微笑了笑说：“无论奖多少，都应该交给人家夏殿昌。”

戚占勋一听这话，转脸对着施志安慎重地说：“使不得，这袁文廷开初是送给夏殿昌的，送后，过了一段时间，可能知道值两三千块钱，这又转向夏殿昌借钱，不好意思说要回东西，夏殿昌没法，只好掏钱给了袁文廷，说白了，这夏殿昌算是买的了，有买的成份在里面，就是不对了？好在他没有高价卖，送人了，送给你就是你的，上级奖赏再高，能轮着他吗？”

施志安一听这话，笑了笑：“还有这事？那袁文廷是不是传说中姓袁的后代？”

戚占勋也笑了：“真是他祖上传下来的，谁也说不了，他爹八十多岁了，还说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呢？真正是他老辈人盗了墓，也治不了现在人的罪呀？”

施志安点点头。戚占勋说到哪做到哪，他真的从上级主管部门那里争取过来六万块钱，奖励给施志安，并且还有一个荣誉证书。周玉芬不知从哪听说了，傍晚施志安下班刚到家，她就追问此事，施志安一听问这，淡淡地说：“你消息恁灵通？没事再说。”

周玉芬心里清楚，只要施志安说没事再说这样的话，那肯定是不想让外人知道。饭罢上了楼，周玉芬将门关死，这才对施志安说：“现在你说说吧，是咋回事？”

施志安说：“很早，也就是我刚来这里，还是指挥部的时候，殿昌送我一件东西，说是什么工艺品，让放书架上欣赏着玩，前段时间因为原山文物案，人家供了出去，他送的那东西是出土文物，占勋拿走后上缴了，国家奖励了六万块钱。不就是这些事吗？”

“你不打算把钱给戚局长点？”

周玉芬问。“给人家要么？啥事呀？”

施志安说。“你打算怎么办？”

周玉芬问。“肯定给人家殿昌吗？”

施志安说。周玉芬眼一睁，着急地说：“胡扯！咋能再给他呢？他送给你的东西，你收了，就应该是你的呀？咋能还再给他？”

施志安笑了：“你还在乎这点钱？人家送给你欣赏玩的，现在值钱了，就不想还给人家了，你说合适吗？”

施志安平和的说。“这钱咋着也不能给他？如果戚占勋在他那拿走这东西，会给他争取吗？上级领导批吗？不都是看着你的面子人家戚占勋才这么努力的吗？”

周玉芬听施志安要将钱还给夏殿昌，有点来气地说。“好了好了，这事你就不要瞎掺和了！”

施志安也有点来气，不想再说这事。晚上，两个人在楼上，为此事争论了很久。第二天早饭后，施志安照例准备走去上班，周玉芬喊声冬妍说：“冬妍———我出去一下，洗了碗今天把院子里的地也拖拖。”

“好———我知道了姨。”

周玉芬挎包随施志安一起出了院子，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出黎昌阁的大门，转弯时施志安说：“你去吧，我去办公楼了。”

周玉芬进了风华苑来到儿子家，夏芳吃过饭去上班了，夏殿昌和妻子刚放下碗筷，还没离开餐桌，就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以为夏芳上班忘记带东西，夏殿昌起身就往门前走去，准备开门，到门前的同时，周玉芬推门进来，夏殿昌见是周玉芬，忙热情地招呼：“你吃饭了吗玉芬？再让你嫂子做点吧？”

“我吃过了，你们也吃过了吧？”

周玉芬笑着说着话，来到了客厅的沙发前。“那坐吧，坐吧？我们刚放下碗，还没顾上收拾呢。”

夏殿昌让着周玉芬坐，自己也坐了下来，屁股刚挨着沙发，就又站起来：“喝水不玉芬？”

“不喝不喝，刚吃了饭，你坐你坐吧？”

周玉芬说着话，眼睛环顾了一圈。夏殿昌见周玉芬环顾：“找你孙女，她还没睡醒呢？”

夏殿昌说着话，又站立起身，准备去那边屋里叫醒小施茜。周玉芬说：“别叫别叫，让她多睡会。”

夏殿昌重又坐了下来。周玉芬抬眼望着夏殿昌低声说：“你又发一笔财？”

夏殿昌不知周玉芬说的话什么意思，咧嘴大笑：“我能有什么财发，是不是想让我高兴高兴？”

说着话，还是大笑，周玉芬一本正经地说：“真的，不骗你。”

夏殿昌不再笑了，慎重起来，伸着头想听周玉芬说话。“你还记得不？那个时候我还没过来呢，你给志安送的一件工艺品。让他放书架欣赏着玩的，听说也是别人送给你的，送给你的那个人可能供出来了，公安局的找到施志安上缴了，现在上边奖赏六万块钱，志安说让我把钱给你，算是完璧归赵了。”

周玉芬说着，顺手捞过放在一旁的包，拉开拉链，从中取出一张中国银行的卡，递于夏殿昌说：“给，这卡上六万。”

夏殿昌拽了拽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对周玉芬说：“玉芬，我没听错吧？”

周玉芬笑了笑：“没错，就是这样的。”

夏殿昌将周玉芬递上的手推了回去，真诚地说：“玉芬，别说这上边奖六万，就是奖六十万，也是你们的，与我夏殿昌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你拿着，这钱不归我，应该是你们的。找人办事送个玩物，理所当然，送的时候，算不了什么？现在涨钱了，涨得再多，也是你们的。”

周玉芬笑了，重又把卡递了过去：“志安说过了，应该归你，就别再客气了。”

说着话，站立起身，将卡塞在了夏殿昌的上衣口袋里，拎起包说：“好，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夏殿昌这才猛地站立起身：“这合适吗玉芬？”

周玉芬边走边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留步吧！”

夏殿昌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仍在琢磨找人办事送给人家的东西，本应该归人家所有，现在又变成恁多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