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银，吴夫人独坐窗前，手里抚摸着精致的金钥匙，目光却游移在院中。二十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春夜，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吴家大少爷牵着她的手送她进洞房，她的婆婆亲手将这把金钥匙交到她手里，钥匙雕龙刻凤，很是精致。突然，灯灭了，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手里的金钥匙闪着冰冷的寒光，屏风的阴影处，有影影绰绰的人，来来往往。吴夫人叫嚷着：“谁？谁在那里？小梅，小梅，你睡死过去了吗？”

吴夫人摸索着想要点燃面前的油灯。门“吱嘎”的一声开了。吴夫人以为是小梅，骂小梅大半夜的去哪里浪了，偷人偷惯了，走路都没声儿的。吴夫人感觉身后一股热浪袭来，好似一个庞然大物要把自己包裹起来，吴夫人猛回头，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不是小梅，是一个黑如铁塔的怪物，耷拉着血红的舌头和小红灯笼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吴夫人双眼一翻吓昏死过去。清晨的吴家大院，薄雾如织，吴夫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安静的如死了一般。丫头小梅轻手轻脚走进来，俯身在床边轻唤吴夫人，好点了没有。吴夫人想骂人，却发现疲累得连眼皮都抬不动。小梅走了出去，屋里却传来小梅压低的哭泣声，余音绕梁，一声比一声幽怨。吴夫人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手脚冰冷的不听使唤，慢慢的哭泣声变成小孩清脆的笑声。房梁上传来一个女子对她的抱怨。你答应过的，要我的孩子名正言顺的进吴家门，你怎么也和他爹一样说话不算话呢？“我本不知道什么水娘子火娘子的，是你派人透话给我的，说是水娘子闹着不让我们娘仨进门，我上了你的当，找来了我才知道，她不过也是个苦命的女子罢了。”

“她没有你那样歹毒的心肠，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是你要了我们娘仨的命，再嫁祸给水娘子兄妹对不对？”

“可惜呀，就算你筹划的再周全，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是长眼睛的。”

吴夫人的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她眼皮一沉又在惊恐中昏昏睡去。阳光透过纱窗把一束光投进屋子里，尘埃在光柱里浮动，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儿和荒凉的腐朽味。吴夫人很累，可她的思绪活跃的像一匹马，左冲右突地回到了很久以前……吴夫人唱着：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我娘说大年前来你家提亲。”

那时的吴姓商人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眼角眉梢都带着要娶意中人的欣喜。“谁说要嫁到你家了？”

不解风情的少年皱起眉头，以为心上的人儿不愿意。娇羞的少女急忙摇头又点头，表示自己很是愿意嫁给少年。“老爷我们曾经青梅竹马，成婚后更是举案齐眉的呀，你不该这样对我呀，你不该呀！”

吴夫人声嘶力竭的喊着。吴夫人嘴里喷涌出一滴滴暗红色的血珠。就算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可这二十多年来吴夫人一直操持着这个家，她毫无怨言地成了吴家笼子里的鸟，忍受着孤独寂寞的天天等吴老爷回来，从早等到晚，从春盼到夏。吴老爷不知道的是，吴家老太太看着待吴夫人如亲生女儿一般，只要吴老爷不在的日子，吴夫人就要忍受着婆婆的指桑骂槐，她还要忍受着妯娌大娘背后的风言风语，她独自默默的忍受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吴老爷。吴夫人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吴老爷逼的。春日里，院门口那棵老树上的喜鹊喳喳叫个不停，吴夫人看向院门，吴家上下喜笑颜开，今日是老爷回来的日子，吴夫人心里却莫名的发慌。那妇人已经给吴老爷生了一儿一女，不管吴夫人同不同意，吴老爷都要接娘仨个进门，如果吴夫人实在不愿意，吴家祠堂正需要人日夜上香。吴夫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没有眼泪没有嘶吼，她只能默默的忍耐、包容、接受，住在家里总比去祠堂日夜上香要好得多。“我答应过让她们娘仨进门，可你呢，老爷你言而无信，又要明媒正娶年轻女子进门做正房，还逼我交出钥匙，赶我出家门去庙里清修，如今我已两鬓霜华，你却不顾多年的夫妻情分，把我随手一丢。”

吴夫人对着墙上的影子怒吼。“哈哈！活该！活该你们吴家断子绝孙，是你品行不端，是你始乱终弃，怪不得我，怪不得我呀，老爷！”

血如红线般渗出吴夫人的嘴角，小梅擦拭着她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