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尔布的话在大厅里回荡，众人静静的听着，当讲到宝乐儿是吐鲁番汗国亡国公主的时候，宝乐儿脸上出现了伤感。　　李自敬来之前就有猜测，现在听到舒尔布的一番解说，顿时全然明白，原来，关外十三寨马匪与关西八卫的渊源这么深。　　宝乐儿的身份来历也是这么的复杂，高贵，不但是一分为二的顺义王继承人，还是被灭国的吐鲁番亡国公主。　　怪不得宝乐儿的外貌，与她的乌卡阿巴顿以及伯瓦舒尔布相差这么大。　　舒尔布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像是耗费了全身的元气脸色变得青灰，中间夹杂着咳嗽声，撕心裂肺的响在大厅里。　　宝乐儿与阿巴顿神情悲切的看着他们的祖父，眼中全是悲伤，他们的祖父，本就年老，加上前天受了重伤，已经命不久矣。　　塔天宝摸了摸光头，担忧的看着老人，接过话头说道：“我来自鞑靼土默特部，是土默特部落中的那颜，因家人被察哈尔部所害，一怒之下带着所属部族来到吕梁山，专门与察哈尔作对，替我那惨死的妻儿父母报仇。”

“初到吕梁山，人生地不熟，屡屡受到阴山上几个字寨的欺负，幸亏老大人袒护相助，否则我塔天宝早已身死。”

“老大人随后又收了我作为义子，帮扶我安置部族，给我钱粮养兵，所以我塔天宝唯老大人马首是瞻。”

“党守素的事情来历，李将军想必已经清楚，我就不多做赘述。其他几个字寨，瓦剌寨是瓦剌各部不愿西迁的牧民啸聚成匪，居延寨跟居延海北面的漠北蒙古人有关，丰州寨则多是河套丰州滩那边逃籍的牧户聚拢而成的。”

“至于板升旗，跟我出身一样，大都来自漠南蒙古鞑靼土默特部的板升城，只不过他们都是建城的逃奴，人员构成纷杂，里面有蒙古族，有藏族，有回族，有畏兀儿族，大都精熟建城与铁匠硝制等技艺。”

“他们这些山寨，最近都攀上了后金人的大腿，此次十三寨内讧看似因为粮食，实则是后金看上了我们十三寨的要塞地势。”

“我们党字寨与塔字寨，都受了老大人无数的恩惠，所以我们两个字寨，全部以蜜字寨为主，老大人乃是我们三寨的总寨主。”

李自敬听完，算是彻底对关外十三寨马匪的来历，有了清晰的认知。　　这些字寨马匪，有明人的逃军，有逃籍的匠户，有其他异族中的逃奴，其他的则全是关西八卫的后裔。　　这些马匪，构成复杂，来历不一，山头势力林立，哪怕是一个字寨山寨的，也各有统属。　　他们这次的联合，一来是因为迫在眉睫的缺粮危机，二来则是后金军在后面支持蛊惑。　　所以在曲骨翰这个野心家的捏合下，他们这些阴山的字寨马匪，对吕梁山上的几个山寨，发动了攻击。　　李自敬思索着，心中渐渐对阴山上的一众马匪，有了新的计较，原本打算只解吕梁山之围就算是此行的目的，如今看来，不是没有机会行那蛇吞象之事，将阴山上的马匪，一网打尽。　　忽然，舒尔布的咳嗽越来越声嘶力竭，咳到最后，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嘴里喷出。　　宝乐儿慌了，悲伤哀泣着，帮舒尔布抚拍着胸口，嘴里哭喊着：“伯瓦，您怎么了，刚刚不还是好好的么？您不是告诉宝乐儿，您的伤不严重么？”

舒尔布喷出几口黑血之后，长长吸了一口气，难得的感到神清气爽，精神大振。　　李自敬也忙着扶着老人，见他吐出的黑血，知道舒尔布内脏肯定受到了重创，如今又见他面色从青灰转向潮红，暗叹一口气，眼前的这个老人，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努力装作小大人一样的阿巴顿，此时再也没有了从容的样子，他抽搭的鼻子，豆大的眼泪顺着脸庞落下。　　“伯瓦，您不要死，您死了阿巴顿怎么办？呜呜......”　　众人没想到舒尔布伤势突然加重，眼见着到了回光返照的弥留之际，纷纷围了上来。　　舒尔布呵呵一笑，释然的对着大家压压手，示意大家不要慌乱，他看着宝乐儿与阿巴顿，满眼都是不舍。　　“我的孩子们，你们的父母都因为顺义王，忠义王的称号，陷入了争抢哈密王王位的惨杀中，最终把原本上千铁骑，部众五千的部族，厮杀衰落到现在的模样。”

“可笑的是，你们的父母没有谁夺得了哈密王王位，你们父母背后的势力也没有得逞，无论明廷还是吐鲁番汗国，最终哈密被叶尔羌汗国占了去。”

“幸运的是，你们的父母在临死前幡然悔悟，冰释了顺义，忠义两脉百余年的恩怨仇杀。...他们临死前，把你们托付给我这个老头子。”

“我没白费心照顾你们，你们两个从小如亲姐弟一样，相互关爱。...我希望，等我死了以后，你们两个还像以前一样，不会因为祖辈的恩怨而伤了姐弟情谊？”

舒尔布定定的看着宝乐儿与阿巴顿，眼中全是乞求，两人都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伯瓦您放心，我们绝不会因为争抢哈密王的王位而陷入亲人相残的境地。”

舒尔布欣慰的点头，他的眼睛越发的明亮，他转向李自敬，说道：“三郎儿，我也这样叫你吧，你掀开了宝乐儿的面纱，宝乐儿没有杀你，说明他认可你是她的阿卡了。”

李自敬点头，勉强一笑，紧紧握住老人的手。　　“宝乐儿认可了你，老头子我也了解过你，自从你冒着大雪前来帮助解围吕梁山的那一刻，老头子更加满意你的为人。”

“老头子完全赞同你跟宝乐儿的事情，原本还想着，我要是再多撑一段时间，绝对倾尽财力，给你跟宝乐儿，风风光光的举办一场婚礼，呵呵。”

“可惜真主不允许我多留恋人间。...今天趁着我还活着，把宝乐儿的嫁妆先送给你，省的以后多生事端。”

“这吕梁山蜜字寨，人口，马匹，甲胄，钱粮，以及整个山寨，还有我这一脉保管的哈密王玉印，旗号，册封文卷，都是宝乐儿的嫁妆。”

舒尔布紧紧的攥紧李自敬的手，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把李自敬拽到面前。　　他凑到李自敬耳边，轻声说道：“你一定要对宝乐儿好，不管以后你有多少个女人，一定不能冷落了她。”

老人的声音越发的低沉：“还有，如果阿巴顿长大后，露出一丝争夺哈密王王位的征兆，你就给我杀了他！”

李自敬震惊的看着舒尔布，对方的眼中全是狠辣，没有一点刚才的和善。　　“你不要忘记，一定记住。”

李自敬点点头，眼中神色做出了承诺，舒尔布眼中狠辣瞬间消失，呵呵一笑：“毕竟，族孙哪有孙女亲哦。......”　　“蜜字寨以后你做主吧，这椅子下面的暗格中，有宝库钥匙，暗格开启方法宝乐儿知道，那里有老头子一辈子攒的钱粮布帛，珍珠美玉，王印封册。......”　　说罢，老人费劲最后一丝力气，把宝乐儿的手，放在李自敬手里，脸上带着欣慰的表情，阖然逝去。　　宝乐儿扑在舒尔布身体上，哭的撕心裂肺，阿巴顿也闷声嚎哭起来。　　塔天宝与党守素，也都红了眼睛，围着老人垂泪不已，一时间，大厅内全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