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八月三十日。　　李自敬在操守官衙召集一干官员商议政务，在此之前，李自敬已经让郑善长寻令吏刘念取了相关的文册来。　　依文册郑善长统计，榆林州城共有军户七千，口丁加一起人口近七万余人。　　另外，文册上共有屯田三千七百余顷，夏粮征本色麦六千余石，秋粮征本色米豆一万一千余石。　　此外还要纳马草五万余束，岁纳杨木柴禾五千多斤。　　榆林州州卫同城，除了军户，还有民户一千余户，属于知州孔令辉管辖，城内分六坊一附郭，军户民户各自居住不同的坊。　　军队方面，不算李自敬带来的三千将士，原州城守军有官兵一千三百余人，有马骡三百多匹，掌管他们的则是千总田擎柱与两个把总吴东熙，徐丰度。　　军器方面，除普通的刀枪盾弓外，有中号大将军炮八十门，大号大将军炮五十门，红夷大炮十门。　　另有虎蹲炮，盏口炮一二百门，鸟铳长柄三眼铳手铳抬枪五雷神机百虎齐奔箭等等五六百，火药铅子铅弹铁弹十余万斤。　　但从账面上看，这些军队人数，以及军器配备还有马骡等，都是符合榆林州一个州城的定额的。　　不过，李自敬可不认同账面上的，眼下大明除了李自敬的基本盘无定乡堡，哪个不曾虚报瞒报作假账，便于他们喝兵血贪军饷？　　操守官厅内，宽大豪华了许多，容纳的人也更多，大堂上，李自敬带来的文武与原操守官衙内的官员们，分立左右显得泾渭分明。　　新任操守大人第一次议事，原操守官员们，都纷纷强打精神，尽力表现自己，以求个安稳，不求被提拔，只要能让他们继续现状便满足了。　　首先，管屯官李复容拿着屯田文册向李自敬汇报：“大人，州城一个月前已经秋播，屯田悉数种上麦豆，到明年夏时，便可以征收田赋了。”

李自敬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接着便是千总田擎柱，他一遇见正事，便迅速回复睡眼新松的样子，打着哈欠道：“大人，州城官兵一千三百将士，其中操备正兵一千人，余者尽是杂差官军，兵册在此，大人可详查？”

李自敬不置可否，接过兵册：“军士操练，关系到州城安危，眼下外面贼军日盛，当不可一日松懈，吴把总，郭把总你们稍后召集军士，本官要亲自点检兵马。”

不去看千总田擎柱难看的脸色，李自敬又对镇抚官谢志说道：“谢镇抚，你负责督促兵马军纪，半个时辰后，本官要在校场上见到州城内所有兵马！”

镇抚官谢志眼睛一亮：“下官遵命！”

昨夜，镇抚官谢志是唯一没有去摘星楼参见饮宴的官员，侯健所给的情报中，此公家贫不睦同僚，受到排挤，已经数月不曾领到饷银，老母妻儿以米糠稀粥为食。　　半个时辰后，州城北面军营前，大校场上，数百官军乱糟糟的剧集一起，行动无章，好半天排不出阵型来，甚至都找不到他们的上官，各自纷纷拥挤喊叫，乱成牛行一样。　　其中，老弱参杂，身上破旧鸳鸯战袄，手上兵器拖在地上，歪戴着军帽，旗帜更是被踩在脚下。　　千总田擎柱额头大汗淋漓，把总吴东熙与把总徐丰度二人，也焦灼担忧，俱都下令麾下亲将亲兵去维持秩序，排列队形。　　一千总两把总，呼啦一下涌出两三百家丁，全都穿着皮甲铁甲，清一色的青壮，只是脸上都带着桀骜不服管教的**神态，抽打起来下面的官军，则是毫不手软。　　这是外战不行，欺负家里人在行啊。　　“谢志镇抚官，你速速依照兵册点名吧！——”　　李自敬寒声下令，谢志阴冷的看了下面一眼，打开兵册，一一点名。　　身边，千总田擎柱与把总吴东熙，徐丰度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全都面露不安。　　最后，点名结束，包括他们的家丁一起，校场内所有的官军只有九百人不到，缺额高达四百多人。　　李自敬在镇抚官谢志点名的时候，仔细观察下面的官军，见有人拿长枪如握锄头，又有人拿刀子，如操持锅铲，还有人习惯性的把盾牌，如挂斗笠一样老是不住的往后背上放。　　这他娘的，不但缺额高达三分之一，还临时拉来了很多的州城军户商贩充数，当本官眼睛是瞎的么？　　李自敬一声不吭，把总吴东熙与把总徐丰度面色惶惶，千总田擎柱则一改紧张，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又打起了哈欠。　　这厮仗着自己世代将门，荫补的指挥佥事，只比自己稍逊一级官衔，不怕自己追究发难？　　“军中为何缺额如此严重？”

千总田擎柱哈欠道：“大人，军中缺饷，军士逃亡，下官也没有办法！”

“军中缺额，为何不从军户中补上？”

“大人，你有所不知，从天启年间起，下官麾下军士便是连年逃亡，连带着军户也跟着逃亡，大人想必知道，都是官家不发饷银之故。”

“军士缺饷，那你麾下为何养的起家丁？”

李自敬冷冷问道，千总田擎柱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嬉笑道：“养的起家丁那是下官的本事，大人若是不满，可以贬谪了下官？”

“若无事，下官便先回去了？”

千总田擎柱皮笑肉不笑，略微一拱手，转身离去，丝毫不顾及李自敬这个上官的脸面。　　李自敬不怒反笑，很是意外，这厮何来的底气，敢于自己叫板？　　镇抚官谢志上前一步，对李自敬说道：“大人，田千总乃是榆林将门出身，家族子弟遍布榆林城内城外，单这守军中，便有一二十田家子弟任百户试百户总旗等官，州城州尉也是田家人，且田家家资颇多，摘星楼便是他家开的。”

李自敬呵呵一笑，刚好，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有了，正该从田家烧起。　　这州城官兵悉数不要了，操守官衙的武官，千总把总也都不要了，州尉也不要了。　　谢志到可以留下，正巧自己军中缺了一个掌管军纪的镇抚官，他留任最好。　　管屯官李复容再看看。　　下午，李自敬下令，让艾五去寻侯健，严密监视田家动静，想来，田擎柱那厮还会给自己下手的机会，而哪个机会，便是李自敬借机烧火的机会。　　让刘芳亮掌管军营，随时听候调遣，让张成安排火铳手与孙可望一起，把守操守官衙。　　夜灯如豆，李自敬站在官衙内，看着夜色笼罩的外面，快些出手吧，无论闹饷还是啸营，本官都等不及了。　　此次不杀鸡儆猴，不杀一儆百，而是悉数斩杀，这等无用蠢货，害民之虫，本官要尔等何用？　　杀了，肥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