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定乡堡防守官大厅。　　桌子上，正中间摆放一个很大的形如脸盘一样的铁锅，两侧带耳，中间一个S型的铁片隔开。　　锅内一半红汤，一半白汤，红汤上飘着老姜，干辣椒，葱段，川椒，红的发亮，辣的刺鼻，汤底在炭火的炙烤下，不断的咕嘟出泡泡，每个泡泡炸开都想一朵盛开的红花。　　白汤则内敛深沉了许多，不像红汤那么热烈奔放，安安静静的在一旁，散发出清淡香味弥补了红汤的过于奔放的热烈。　　鸳鸯火锅，李自敬专门让汤老蔫这个匠头打造的。　　火锅周围，摆放着乡堡内军户新发的黄豆芽，绿豆芽，蘑菇房内新摘的蘑菇，还有屯田里偶尔被灾民落下的各种野菜，如乌塌菜，荠菜，芫荽，野蒜，面条菜等，以及无定河边挖来的地衣。　　每一个都青翠欲滴，在这大旱的环境中，分外让人馋涎欲滴，更有几大盘切成薄片的黄羊肉。　　黄羊肉被土硝制成的冰块冻成硬块，用木匠刨子刨成薄片，每个二指宽，一指长，红白相间，肥瘦相连，另有羊肚养肝羊肠等物。　　洪承畴端坐首位，李自敬左侧坐陪，其他李过，郑善长等人依次而下。　　马世耀白鸠鹤带着新整编的夜不收与无定骑兵，各自野外拉练的拉练，李来亨李双喜孩儿军撒到州城镇城各处打探的打探，早已不见了踪影。　　宝乐儿只认她的阿卡一人，不喜与其他人多来往，只在自己房间内宅着，李自敬只能让大霞婶再给她准备了一份火锅。　　洪承畴右侧，则是塌头塌脑的方英方雄兄弟，他们感到脸上无光，悄咪咪的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洪承畴面露惊奇，鼻头不停耸动，被热辣的气味刺的直发痒，他看着桌子上的火锅红汤翻滚，不停咽着口水，适才因为标营骑士落败的黑脸，早已消失不见。　　“三郎果然人才啊，区区吃食一道，也新奇的让人赞叹，这想必就是远西传来的番椒吧？”

李自敬笑道：“正是，大人考察下官军屯许久，又一路车马劳顿，此时定是饥渴，快快，大人且尝尝，这锅子天热吃它最好。”

洪承畴夹了一筷子黄羊肉，按照李自敬介绍，在红汤内三起三落，再沾上辣酱花生酱，放入口中，闭目咀嚼。　　许久，才咽下，眼睛睁大，亮的刺眼，赞叹道：“果然是美味，没想到吃腻了的黄羊肉，经此火锅涮烫后，膻味全无，香滑非常，好，好啊！”

李自敬哈哈大笑，说道：“大人既然满意，且放开吃喝起来，下官先敬大人一杯！”

洪承畴瞟了一眼桌子上的酒坛，上面清晰的刻着高家标识，眼神收缩一下，没有言语，端起酒杯与众人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的吃喝起来，气氛渐渐热烈，众人大多军汉，最喜欢红汤，唯有郑善长一人独享白汤。　　郑善长涮了一口羊肉，闭目咀嚼良久方才咽下，又摇头晃脑吟道：“围炉聚欢饮，百味消融出，杜康新焙酒，醉在此山中。”

洪承畴抚掌大笑，赞叹大喊：“好诗，先生好文采。——”　　郑善长谦虚说道：“随口有感而发，一介酸儒罢了，在下能有此福分陪坐吃喝，全赖李大人简拔赏识。”

洪承畴说道：“三郎慧眼识才自当佩服，先生诗书自华也无需谦虚，只恨本官没这福分，手下尽是一帮子粗鲁军汉，骄狂自大之辈。”

旁边的方雄，刚夹了一筷子羊肉烫熟，闻言后，顿时面色发苦，不知这羊肉该不该放进嘴里。　　李自敬连忙劝道：“方雄兄弟，你我喝上一杯，些许挫折，岂能耽误了你我喝酒的兴致。”

对面李过也是端起酒杯，说道：“方英兄弟，喝酒，上次你我大醉，今日也当如此。”

方英方雄苦笑连连，与二人一饮而尽。　　一顿吃喝，宾客尽欢，李自敬见到了时候，就让大霞婶石氏撤了酒宴，然后与洪承畴来到内间。　　两人缀了几口茶，李自敬说道：“大人今日考察下官诸多政务，不知有何感想？”

洪承畴缓缓说道：“三郎见识不凡，手段更是不凡，无论屯田，水利，筑堡，还是练兵，甲胄，都大有可观，让本官大开眼界，震撼异常。”

李自敬呵呵一笑，说道：“大人谬赞，这一切还不都是在大人的教导下，才能由此局面，况且，下官是大人的下属，下官有此成就，不也代表着大人的成就么？”

洪承畴大笑，笑吧，说道：“三郎莫要如此说，本官惭愧的很，你有如此局面，全是你自身奋斗的结果，蹦没能多帮扶，已然内疚不已。”

两人胡乱寒暄几句，李自敬知道洪承畴油滑，懒得继续遮掩，直截了当的说道：“大人想必也猜得出，下官能有此局面，乃是因为钱粮人口充足。”

洪承畴眼睛一亮，也不再故作不知，说道：“本官也是纳闷，三郎区区一个署千户防守官，哪里有这么多钱粮物资，每月饷银区区几两，单凭这些可养不起这么多人。”

“大人说的对，单凭饷银，小弟自己吃喝都难，况且属下与兄弟们的饷银也从未发过。”

洪承畴面有讪讪，笑着说道：“就知道三郎你那劳什子火锅没这么好吃，这是向本官闹饷呢？”

“大人误会了，属下乡堡一众将士，哪怕军服破烂，食不果腹，兵甲不足，但效死之心，也丝毫不减半分！”

洪承畴失笑，摇头笑骂道：“好了好了，三郎且住，本官这次上任时，便把你上次求请拨付的物资凑齐了一部分，别再叫苦了。”

“一部分？大人，下官这里将士还都拿着木棍做兵器呢？”

“木棍也打的本官标营大败，好了，军器局久不发工钱，军匠没了心气，应付的很，这些东西凑起来很不容易，虎蹲炮给了你十门，火铳三眼铳各五十把，百虎齐奔箭库存倒多，给你带来一百，布面甲一百件，另外火药铅子万斤，大将军炮你乡堡用不着。”

“至于其他，三郎你也知道，钱粮军饷边军都欠了数年，绥德卫榆林卫也都缺了三四年，你这边就别想了，本官自己麾下新招募的巡抚标营，也都是自掏腰包呢。”

李自敬心中大喜，没想到竟然还真的哭穷求来了物资，尤其虎蹲炮和百虎齐奔箭，可让李自敬眼热不已。　　其他一百件布面甲与一百把火铳，也都是紧俏之物，李自敬心中暗喜但脸上却不曾表露出来，显出失望之色，故作闷闷不乐。　　洪承畴笑骂道：“别得了便宜还不知足，本官吃你一顿火锅可不便宜，十门虎蹲炮都不够？你若嫌少不要，本官可就自己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