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还有两条街，慕若夏选择走回去，顺便消食，不过此时她并不觉得自在，因为旁边还跟着一个人。她直接说：“许默淮，我觉得你该走了。”

许默淮微笑回应：“我答应小琳送你回去。”

方琳今天还为他们介绍彼此，怎么放心让他送自己回去？慕若夏问：“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方邺知道我喜欢你。”

“她怎么也想撮合这事？”

他究竟好到什么程度，能让她周围的人都想撮合他们在一起？还有，许默淮是什么时候进入她的圈子，还和她的朋友达成一致的？她晃了下自己手上的热牛奶，问：“这也是方琳告诉你的？”

许默淮回答：“云翔说你喜欢饭后喝牛奶。”

她问：“许默淮，你攻陷了多少人加入你的阵营？”

许默淮笑着，仔细想了想，回道：“你认识的就四人，云翔、温悦、方邺和小琳。”

她最亲近李云翔和方琳，这两人也最熟悉她的喜好和生活习惯，如果许默淮带着跟李云翔一样的情感对她的话，她可能不会多次冷脸对待，甚至乐于跟他往来。感情这种事，还是要当面说清楚。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再次拒绝道：“抱歉，贺礼还是让别人帮你送吧。后天我没空过去。”

许默淮微笑着安慰她：“不用道歉，找送贺礼的借口只是因为我想见你。”

慕若夏愣了，回神后强颜笑道：“我觉得如果你懂得及时止损会更好。”

说完，转身离开了。许默淮驻足凝视着她的背影渐渐隐没在黑暗中，瞥见保安亭里伸出的意味深长地笑脸，不由得吓了一跳。八十岁的白发苍苍的老头戴着老花镜看着他，说：“小伙子加油，当年我追我老伴的时候也被拒绝了好多次，最后还不是追到了？什么男追女隔座山，那是不存在的。”

他回应道：“我不会放弃的。”

老人憨笑道：“这才对嘛，拿现在的话说，就是爱拼才会赢！”

方琳昨晚怒气冲冲地回来，睡了一觉后又焕发精神做了丰盛的早餐。因为精力过旺，做得多了，慕若夏就叫凌秋梓一家一起来解决。今天周六，凌秋梓以写作业为由留在慕若夏家里，翻开了作业本盯了三分钟，就默默放下，和方琳一起在沙发上看恐怖片。慕若夏吃过早餐后早早去实验室继续配制试剂，别墅比昨天安静了许多，因为金院长和他的人都在学习室里潜心学习。交给帕西采摘的药材将在明天送达，后天就可以配置完所需要的试剂。接下来就是检查那人现在的身体情况了。医院现在的设备是没法做出她想要的精密检查的，只能转移到现在的地下实验室，可是该怎么做到悄无声息地转移，这是个大问题。一想起那位爱子心切的母亲，慕若夏也头疼。认真思虑后，她决定拨下已经几个月没联系的人的电话。过了两秒，深沉的嗓音传进耳畔：“什么事？”

一如既往的冷淡啊，慕若夏这样想着，硬着头皮说：“想请你帮个忙。”

“说。”

没想到他会答应这么爽快，慕若夏十分惊喜，趁他没提出奇怪的要求前说：“我想你用你的方式帮我秘密转移在江城第一医院的一个植物人病患。”

“报酬。”

早算到他会提出这要求，慕若夏说：“三台精密仪器的图纸。”

“外加你治疗植物人的药剂配方及详细手术方案。”

狮子大开口！上次请他帮忙获得采药许可就让她把已备份的先进仪器设备的图纸和配方贡献出五分之一，把这些东西秘密卖出能赚三百亿呢！他这次要的东西估价最低三亿！有求于人，只能让乖乖低头。她答应道：“老规矩，十年之内不外传。”

“时限。”

慕若夏过了一会儿才想到他在问完成转移任务的时间，心里吐槽着多说几个字不会死，嘴上假装欢喜地回答：“三天之内。”

“等我消息。”

慕若夏确认他没有其他指示后挂断电话，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方邺出来喝咖啡恰好看到她刚才的表情变化，很好奇能让一个喜怒不行于色的人感到紧张的究竟是什么人，问：“若夏，你刚才在和谁通话？”

“你也认识，星志的大哥。”

“夜森哥啊，”方邺想起龙夜森那张冷峻的脸，也心里一哆嗦，小时候没少因为他的优秀而被父母念叨，还被强制安排和他一起学习，被寄予改头换面的厚望，结果差点闹出自闭，“能跟他聊上三分钟的人，不多。下次有事找他帮忙，就先找你。”

“别，他可阴了，吃人不吐骨头就是形容他这样的！如果不是没办法，我才不找他帮忙。”

慕若夏觉得跟龙夜森这般天生带有冷压气场和睿智头脑的人相处，不得折寿十年。光他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肃然起敬。每次谈正事都能提出常人想不到的点，也能挑出非凡的刺，在他手底下工作的人就没几个精神焕发的。不近人情，没有人味，怪不得三十了还单身。如果可以，方邺也希望不要跟龙夜森打交道，他可是连他们的父辈都害怕的人。方邺问：“刚才听你说植物人，你是想做什么？”

“救一个朋友。”

方邺脱口而出：“陆一凡？”

很快意识到刚才的话泄露了自己派人调查过她的事，他赶紧说：“抱歉，当初······”“我理解。”

她随着得到的线索到龙城调查的时候，也用自己的渠道把龙城的世家都调查了一遍，确认与Truth无关之后她才选择与龙家和方家交涉的。两天后，龙夜森就搞定了一切。先是让李琴在国外读书的小儿子出了小意外，让李琴不得不从国内赶过去处理，接着叫人绑了护工，再动用在医院的资源把人偷偷从医院运到了实验室。慕若夏以为他会派人请国外著名医生以动手术为由把陆一凡转出医院，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这大哥，真的可靠！方邺听说过陆一凡的情况，脑损伤严重，几乎没有醒来的可能，只是他的母亲李琴始终相信一线奇迹，一直没有放弃治疗。凌晨一点的时候，慕若夏就带着陆一凡进入实验室进行全身检查。下午两点，她才从实验室出来。方邺已经为她准备好午饭，在她吃饭的时候，简单说明她现在面临的麻烦：“前天你没去参加婚礼，李云翔上门找你，小琳替你打掩护，想不出一个没有工作的你还能忙什么急事，就编了你查到亲生父亲的线索后马不停蹄赶往的理由。李云翔虽理解，但你手机关机，谁也联系不上，打算等你回去后再算账。”

“知道了，代我跟琳姐说声谢谢。”

慕若夏已经习惯这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哥哥的怒火了，在实验室连忙了三天，现在疲倦不堪，草草果腹后在沙发上睡了一觉。方邺把学习资料带到客厅，学习的同时也方便照看慕若夏。方琳知道慕若夏将会和方邺工作几天后，就把慕若夏的一些习惯告诉了方邺，让他在慕若夏睡着的时候多注意些，在她需要的时候帮点忙。睡着后的第三个小时，慕若夏蜷缩成一团，如果方邺此时去触碰的话，会感受到她在颤抖。再过半小时，慕若夏猛地起身，捂着心脏的位置大喘着气，方邺马上起身给她递了杯水，接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盒，拿出了一枚胶囊吃下去，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才变得顺畅。方邺问：“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不用。四十分钟后，让金院长带你们进实验室。”

趁着还有精神，她得尽快完成手术才行。两年前她的梦魇变得严重之后，为了应对紧急情况，她发明了这强效药，服用之后的72小时内，能让她保持一定的活力，但过了72小时，她会在未来一周感到疲惫。这就是强效药的副作用。因为对身体的伤害过大，她只会偶尔服用一次。四十分钟后，在002机器人的指引下，金源等人换上防护服一起进入手术室。慕若夏已经开始进行手术，003号机器人在一旁负责递工具，004号机器人负责报告手术情况。手术台上就只需要一个人主导，清洗、缝合等简单操作都由005号机器人负责完成。如果机器能更精进，慕若夏也能脱手不动刀。历时17个小时，一场空前未有的手术大功告成。002号机器人会为他们回放手术记录并进行解说。自慕若夏回到江城，就一直在为这场手术做准备。改造实验室的智能机器、准备试剂，进行多次模拟练习，极大提高了手术的成功率。金院长注意到手术过程中有多种试剂灌入，问：“修复大脑皮层的是什么药？”

“未知。002号并未收录该试剂信息。”

他又问：“手术的成功率多少？”

“百分之九十五。失败率在术后，如果术后发生感染，可能会致死。”

“排异反应呢？”

“植入的细胞是实验体的原生细胞，排异概率极小。”

······问了六个小时，金院长觉得口干舌燥才停下来。慕若夏站在无菌病房前，望着全身贴满传感器的陆一凡。金院长独自走近她，说：“慕若夏，你应该有更大的作为。”

“金院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慕若夏转身倒了一杯咖啡，递给旁边的老人，“这次手术使用的药剂是我三年前研究出的禁药，它能够修复神经组织，甚至能在特殊的电波下诱导细胞分化为特定功能的细胞。它的主要成分是人体分泌的一种特定激素，我命它为C3，缺少这类激素后，人会变得精神涣散，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研究成功后，我毁了全部的资料和大部分的设施。因为这项研究，除了原材料的制备都是由我自己和自己的机器人助手完成，所以在我脱离Truth后，他们也在寻找我以获得这类特殊药的配方。”

金源说：“我记得明远也进行过神经细胞的研究。”

“我的很多研究都是建立在前辈的研究基础上才成功的。成为Truth的核心成员后，我拥有进入核心资料库的机会，同时也获得很多资源。Truth会为每个研究人员提供无限的便利，不论研究的价值。在内部，培养的人才只信奉真理，只要能达到目的，无论用什么方式都可以被允许。这就是他们能在一百年内达到你们无法企及的高度的原因。”

手表闪了绿光，慕若夏说了声稍等之后吃了两粒药丸。金源说：“凭你拥有的医疗水平，真的不能治好你的病吗？”

她坐在椅子上，等呼吸舒畅后才回答：“如果放在半年前的话还有可能。我花两年时间从自己的身体提取出C3激素，加重了我的精神疾病。我的大脑一直处于持续开发的状态，但身体却跟不上开发速度。我小时候能活下来，是因为老师往我身上注入从兽人身上提取的可以加强身体强度的激素，但那还不足以支撑，我还必须每周进行高强度的锻炼。在我15岁的时候，为了延长寿命，我必须加入Truth，因为那里有跟我一样的人。忘了说，兽人研究的目的之一是延长高智商人群的寿命。加入组织之后，我的身体经过改造才能撑到现在。就算是以组织现在的水平，我也只能再撑两年。我最后进行的研究名为‘修改记忆’，实验结果很理想，让一个精神病患恢复正常并成功篡改了她的记忆，这意味着我可以用这技术修改神经，进一步延长高智商人群的寿命。但这实验不仅复杂，而且风险很高，稍有差错，就会导致失败。但这并不是我毁掉所有资料的原因，而是药剂的制备。一些重要的成分需要从人类大脑中提取，所以这项实验中让一个人恢复正常的代价是让两百人失去理智。在我研发的过程中，已经导致两万人变成疯子。”

“这是你脱离的原因？”

“原因之一。”

此时001号机器人端着三盘药过来，慕若夏按着盘子上的标签颜色分别装进对应的药瓶中，封瓶前各留一粒药丸交放在已经贴好标签的试管里，然后交给金源，“这里分别是增强兽化、抑制兽化和兽化的药丸，资料我已经保存在资料库中，002号和003号机器人能进行小规模自动化生产，未来有需要的话，可以凭您的虹膜和右手五指的指纹解开密码。可我希望没有用到这些东西的一天。剩下的药，我会转交给阿杰带走。”

想到阿杰，金源皱紧眉头，说：“他才十五岁，真的要让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吗？”

慕若夏淡然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金源突然怒道：“如果你不提，他根本不会知道那地方的存在，也不会做出这选择！”

面对别人的斥责，她已经能冷静应对，说：“金院长，我知道你紧张他的原因，在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你应该能猜到他的身份。日记本里阿杰的爷爷提到的金度，是您的儿子，十五年前，他在实验过程中不慎被感染上兽人病毒，因他的症状与其他人不同，被带往总部接受调查，临走前，把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也就是阿杰，交给信任的老师照顾，但是因为他的特殊性，同所的研究人员想到了他的后代是不是也存在这种可能，提出将病毒注入阿杰身体的计划。这位老师在事后因为觉得对不起自己学生的托付，冒险带着阿杰逃脱，躲进了深山老林。”

金源惊愕，声音颤抖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明远老师的日记里写着这件事的大致经过，抚养阿杰长大的人是他的同事，当年如果没有老师的帮助，他们没法逃脱。当年那批研究团队里只沉迷于研究，并不懂什么谋略，所以老师能用假死的方法顺利脱离。”

“阿度还活着吗？”

“还活着，第二代实验体上的兽人病毒就是从他身上提取出来的。”

金源心里一哆嗦，迟疑地问：“所以，你是故意告诉阿杰他的父亲的消息，诱导他去的？”

曹峰告诉Truth的情报时，却从来没有提及Truth总部的位置，一直以那地方称呼，每次谈及时脸色都会煞白，虽然已经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但是闭口不提在Truth的经历。在催眠的情况下，他们才从他口中得知他对那里的恐惧。一个经过专业训练的警察都害怕的地方，阿杰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踏入更不能想象将会是多么艰难。“那地方的残酷我比您更清楚。但他的力量能改变现在的局势，再训练几年，他可以阻止兽人计划。”

阿杰的自愈能力和身体力量比她见过的任何兽人都要强大，毫无疑问，她需要他的帮助。“在这里也可以为他提供良好的训练，等他有自保能力，再让他去那地方。”

金源还不放弃保护这根独苗，慕若夏直言道：“金院长，我没想过要征得你的同意。我知道你后悔当初没能阻止您的儿子踏上那条不归路，但那已经成为无法挽回的事实。阿杰的路，是他自己的选择。”

劝说无用，老人愤然走出实验室。他以为能够劝说慕若夏改变计划，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上次跟阿杰分别之后，他还没时间去看望这个孙子，得知阿杰现在是铁了心去那禁忌之地还是从林凯那里知道的。现在把身世告诉他有什么用呢？他已经铁了心去那禁忌之地解救父亲了。阿杰素未谋面却因为血缘关系而坚定选择的路，他也因为血缘关系而想拼命保住阿杰的性命。同样因为血缘，两人的想法却截然不同。等他自己想明白吧，慕若夏这样安慰自己。她已经把风险毫不保留地告知阿杰，他最后做出她想要的选择，她的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已经想好了如何给阿杰安排退路，在他后悔做出这个危险决定之后有回到普通人生活的机会。她不是睿智的人，也不优柔寡断，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给走上她安排得路的人退路，但能活着全身而退的人却寥寥无几。阿杰最后会做出什么选择，未来成为什么样的人？她也好奇，不过她是没法等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