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若夏以为要等上一个月才会履行她之前的承诺，但没想到，许默淮在周末恰好有时间。她不想约会，躺在沙发上，手机传出提示音。为了方便联系，许默淮软硬兼施，成功说服她注册微信号，又为目前她的微信联系人中只有他一个暗喜了整个晚上。慕若夏看着他的微信头像，是蓝色的夏日大海。在成功加上好友后，他多次拿手机抓拍他们两个人的合照，但因为光线太暗，始终没有一张他喜欢的照片。聊天记录里只有他发的消息，早安、午安、晚安轮流作为每天的第一条消息发送，她没有回复过。明白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就应该做出怎样的回应。今天周六，以往五点半的第一条消息“早安”被“我想见你”替代。或许可以把他拉进黑名单或者屏蔽消息？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转念一想，每天都可以找到这个人的存在，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九点，我在楼下等你。”

上次见面，他已经从她口中知道了她现在居住的地方。但进入这楼层，还需要通过户主的同意。“好。”

马上弹出一条消息：“想吃什么？”

“我会自己做。”

“给个机会彰显男友力？”

“没必要。”

回复完消息，她起身，低头打量自己的松垮的睡衣，再看玻璃窗映射的身形，面色依旧疲倦。她依旧失眠，照三天一眠的习惯，今天可能随时会睡着。随便一件白T恤，搭配牛仔裤和上身卡其色风衣，再扎个马尾，不需要粉饰脸庞。越随意越能表达她对这次约会的不上心。只要那个心细的男人明白，尽快放弃那无法实现的幻想，她就可以不用花费这些小心思了。七点钟，李云翔带着早餐和许默淮一起进门，此时慕若夏在沙发上熟睡，没有发现他们的到访。李云翔从卧室拿来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后，示意许默淮一起去厨房，像以往一样准备早餐，手上拿着鸡蛋，说：“她不会做饭，虽然她学东西很快，但她不愿意学。快到饭点前，她请的保姆会做好饭菜。这家伙，也不会省点钱用，直接用在这楼买了一套房子给保姆作为报酬。问她的时候，她还傻傻地回复我这是保姆应得的。突然想起来，我和保安闲聊的时候才知道她把整层楼都买了。默淮哥，你真认为若夏是适合你人吗？”

看似不经意的提问，李云翔心里其实很想知道许默淮的答案。若夏，真的已经不能再受到伤害了。他想知道九年前发生的事，除了林依被疲劳驾驶的司机撞死，还想知道若夏、顾以辰和慕若安发生的事。可他知道，要想解开疑惑需要很久，也可能永远无法解开。“是。很早之前，我就认定了。我选择来这座城市，也是因为想找到她。她喜欢吃什么？”

许默淮走近李云翔，准备打下手。李云翔冲他笑道∶“因为林姨，她很爱吃龙城的菜。”

许默淮挽起袖子，说∶“恰好，我会几道家乡菜。”

厨房交给许默淮后，李云翔回到客厅，坐在地上给苹果削皮，无意间抬眼，沙发上的人已经侧躺蜷缩着。觉得奇怪，放下手中的苹果，逐渐靠近时，她已经惊醒，头上满是冷汗，劫后重生般地大喘气。“怎么了？”

李云翔转身拿桌子上的纸巾递给她，让她擦汗。“没什么，只是回忆起一些事情。”

眼神还是恍惚，没什么光彩。“做什么噩梦了？”

她不想告诉他刚才的噩梦是什么样的画面，随口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姨说你这几天吃得很少，让我来监督你多吃点，别把身体弄垮了。”

“我花钱请的人怎么变成监视我的人了？”

“她担心你才这么做的，别怪她。”

他把削好皮的苹果递过去，问，“最近为什么不想见我们？”

自从顾以辰求婚失败后，他每次找她，都吃了闭门羹。幸好之前跟保姆交换过电话号码，他才能及时知道她最近的状态是怎样的。他站起来，坐在沙发上，把毯子叠放在一旁，说∶“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

“我管不着，你们也不用管我。”

她把苹果放回桌上的水果盘里，重新盖上毯子，背对着他说，“你们没欠我什么，不需要做什么，也不用在意我的事。”

“若夏，如果林姨还活着……”她语气平淡地打断∶“没有如果，林姨已经死了。”

“抱歉，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们没守在你身边。”

“就算你们在，也没什么用。林姨也救不回来，我永远失去她了。”

他知道林依对慕若夏的重要性。在她渴望母爱的时候，是林依给予了她渴望的感情。在慕老爷子提议让她作为养女同林依生活时，她没同意，即使她心里清楚，林依希望有个女儿，渴望听她喊一声妈妈，但她依旧喊林依为林姨。“你后悔吗？”

她缩向沙发内侧，被子里的手紧紧攥着沙发，苦笑着回答∶“怎么不后悔？当初就不该说想吃草莓蛋糕，不该不早些喊她一声妈妈，明明知道她很渴望我能叫一声妈妈，弥补她心里的缺憾，可我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等待那个女人回来找我，期待着那个女人会喜欢我……就算是现在，我还是希望她能多看我一眼……”顿了一会，她问∶“如果我说我快死了，想得到她的一个拥抱，她会给吗？会伤心吗？”

“不会，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会在意。若夏，好好活着，不要在意她。”

她翻身侧躺，看着从小看到大一直冷冰冰的哥哥，微笑着点头，说∶“好，听你的。”

李云翔抬头看到许默淮已经摆好了餐具，问慕若夏∶“等会吃完饭，准备去哪？”

肚子饿得难受，她抓起刚才放下的苹果，开吃前回答∶“不知道去哪，答应了跟许医生约会，听他的。”

正准备咬的时候，到嘴边的果子被人拿走，有些懵地看阻止自己进食的人，李云翔马上解释许默淮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来之前看到默淮哥在楼下，知道你们今天有约会后，我就把他带上来了。”

她并没有因为未经允许进入她的空间而生气，语气平淡无奇地问∶“难道不是因为他是龙城人，能做龙城菜？”

李云翔笑着回答∶“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她没有继续问，很快跟他们一起享用早餐。其实不用多想，只有许默淮在，温悦就不会多想。许默淮乘一碗粥放在她面前，殷勤地说∶“尝尝看。”

她静静地抬头看了一眼，再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瘦肉粥，仿佛要说什么，但没说出口，吃了一口，说∶“味道不错。”

许默淮把热气腾腾的包子递过去，说∶“尝尝这个。”

此时门铃响起，慕若夏起身去开门。门一开，几天不见踪影的小姑娘扑向她怀里，抱着她的腰，抬起头问∶“姐姐有没有想我呀？”

慕若夏莞尔一笑，摸她柔顺的头发，语气温柔地回答∶“想。怎么大早上就来找我了？不睡个懒觉吗？”

“跟姐姐你比，懒觉当然不重要了。”

说着脱了她的怀抱，自豪地抬起她的餐盘，两个小酒窝因为她的灿烂笑容而特别耀眼，“我做了好吃的，要跟你一起吃。我爸吃了觉得很不错呢！”

“好。”

刚一进门，凌秋梓顿住，踮起脚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姐姐，你咋不说你身边都是美男啊？”

“心动了？”

她调侃道。“可不嘛。要是我再大些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追求他们了。”

很快，她又按耐不住自己的小八卦，问，“他们是不是你的追求者？”

“不是，只是关系好。”

凌秋梓介绍完自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刚做好的煎饼夹到慕若夏碗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吃下去，期待她的评价。“嗯，很好吃。”

煎饼的口感还好，就是舌头有点疼。凌秋梓高兴地鼓掌，这是她表达自己心情的一种习惯，马上把盘中煎饼分给许默淮和李云翔。许默淮吃了一口，嚼了几下，味蕾上的冲击让他已经无法再继续，憋着控制不住的泪水，赶紧咽了下去。这煎饼，怎么这么辣？凌秋梓看样子才十四岁，他不想打击她做饭的激情，违心地说∶“确实很好吃。”

温悦自小爱吃辣，吃了几年温悦做的饭菜，李云翔对这像是用辣椒粉做的煎饼还能忍受。看向慕若夏，她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如果不是了解她自小吃不得辣，他也会和许默淮一样认为她不想让热情高涨的凌秋梓伤心而故作镇定。凌秋梓听到赞美，想起老爸流着泪表扬她的画面，坚定了自己的优秀厨艺，立马抓起自己做的煎饼，大吃一口。过了两秒，马上咽下没有嚼烂的饼块后拼命找水。五分钟后，爆发的味蕾终于平静下来。她迅速地把大家碗里没有吃完的饼拿回来，留下一句“下次一定做好！”

就飞奔着离开了。李云翔站起来，从厨房倒了一杯水给她，说∶“喝点水，刚才看着你吃了不少她的魔鬼辣椒饼，还能面不改色地夸奖。”

“她好心，不能打击。”

慕若夏回想起凌秋梓的笑容，心里也觉得开心，把他递过来的水都喝了。李云翔问∶“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

她继续喝粥，李云翔冷着脸沉默不语。刚才递给她的那杯水，加了很多盐，但她没发觉。在她喝完一碗粥的时候，他问∶“若夏，你的味觉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慕若夏怔了一下，云淡风轻地回答∶“两天前。检查过了，只是心理障碍，等过段时间，就会自己好的。”

“别想骗我，这两天你根本没出门！”

她抬眸冷眼看着满身怒气的李云翔，说∶“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就能把我的味觉找回来吗？”

两天前，一如既往地用餐，她闻得到香味，却尝不出跟记忆中类似的味道。刚开始认为菜里没有加盐，再吃了几道其他菜，一样没能尝出味道。身体的病已经开始发作，她已经无法阻止了。如果再失去嗅觉，关于林姨的记忆会慢慢消散，这是她最不愿意发生的事。“因为这事，你才把自己关了两天吧？若夏，你该走出来了！林姨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会心疼的！”

李云翔噌地站起来怒声说道。他上次这么愤怒还是因为两个月前一个无赖闹到办公室，几个人轮番上阵也没劝走，对方还扬言要报警评理。最后还是上司出面，把局势稳了下来，才没把事情闹大。明知有理却还要吃哑巴亏，论谁也咽不下这口气。他知道林姨的死对慕若夏打击很大，所以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可是见到她这自暴自弃的样子，他的罕见的暴脾气终于爆发了。他声嘶竭底地吼道∶“你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怎么能让我们放心？”

她冷冷地看着怒发冲冠的李云翔，内心毫无波澜，十分冷淡地说∶“李云翔，你们不欠我什么。我做什么事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什么后果我都承担得起。”

一顿早饭最后以不欢而散的结果结束。慕若夏依旧坐在先前用餐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口。许默淮没有离开，静静地收拾碗筷。从厨房出来时，她还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你怎么还不走？”

她的目光放在窗户上，没有看他。“想和你在一起。”

她无意地瞟了他一眼，说∶“这招数对我没用。”

说完站起来，把风衣穿上，抬头对已经走近自己的许默淮说∶“走吧，过一遍你今天的安排。”

履行完约定，也就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两人并行，却没什么话题聊。慕若夏双手插兜，沉默不语。许默淮向前踏一步，挡在她面前，左手伸进自己的风衣口袋，微微一笑∶“把手伸出来，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她问，没有照他所希望的做。“等会就知道了。”

他依旧笑着，很温柔，“把手给我。”

她伸出右手，马上许默淮的左手握住。手心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松开。”

她有些生气。这种不经过女士同意就牵手的行为很无礼。“把我交给你。”

许默淮自动过滤她的小小不满，回答她之前的问题，“这礼物这么好，真不要吗？”

“不要。”

她斩钉截铁地回答。“那不行，这礼物已经粘上胶水黏上你了，你这辈子也别想甩开了。”

“我回去用卸甲油就可以把手上的胶水除掉了。”

“那你认为哪种卸甲油有效？”

“随便一种都可以。”

“这可不能随便，怕你想要的卸甲油还没用生产出来。”

慕若夏懒得跟他继续打转，直接问∶“你想干嘛？”

许默淮看了一眼他们牵着的手，回答∶“就是想离你近点。”

她不再说话。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说一句，眼前的男人总有十句等着她，这十句中必有一句让她猝防不及。两人继续往前走，来到一所音乐厅，安静地听场音乐会。从音乐厅里出来，许默淮满心欢喜地问∶“感觉怎么样？”

“还行。”

乐队里大提琴弹错了一个音符，无伤大雅。她每年都会至少听一场音乐会，很少听到完美的演奏，尤其是音乐团体的集体表演。她问∶“接下来去哪？”

许默淮回答 “城西有场时装秀，我们去那里。”

江城因为近几年的政策，逐渐成为国内外的交流中心，越来越多的知名艺术家在这里建立他们的舞台。今天听的这场“天籁音乐会”就是国际知名音乐团队的巡回演出，票很难买到。城西的时装秀更不用说，非主办方邀请还真没法得到入场券。一个忙碌的医生，要想买到票，应该下了不少功夫。回到车上，疲倦地靠着椅背，无意间看到拿着伞赶往音乐厅的顾以辰。许默淮也注意到顾以辰，担忧地看向一旁的慕若夏，她只是看了一眼，很快闭上眼睛，问：“慕若安和顾以辰和好了吗？”

不用“若安姐”“以辰哥”来称呼他们了吗？这样的她更让许默淮担心。“嗯。”

慕若安拒绝顾以辰的求婚是因为过不了心中的坎，并不是不喜欢顾以辰。加上慕若夏的出现，已经让他们忽视求婚失败带来的尴尬，顾以辰更是担心她会再次伤害慕若安，一有时间就陪着，感情比之前还要好。“挺好。”

她喃喃说道，心里还是没法放下和他有关的事，总会忍不住想知道他最近的情况。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望着以前的合照，她总会问自己，说许多次如果。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场意外，现在是不是可以毫无芥蒂地唤他一声“以辰哥”?“慕若安的妈妈······”这场有规格的音乐会，慕奚不可能不来。“慕伯母已经移民到维也纳了。”

她一再陷入沉思，闭上眼睛等着到达下一个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