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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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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是不是化妆了?”

万雨姬羞红着脸,害羞地对我点头。我把头凑到她耳边:“你化了妆,真漂亮。”

好久没有听到我夸她了,万雨姬捂着嘴笑。“你怎么到我们班来了,今天没课吗?”

她趴在那儿把脸贴在课桌上,斜着眼看我,“想你就看你来了。”

许教授在前面讲课,他停下来,冲最后一排的我和万雨姬喊道:“最后那位同学,你不要自言自语了,好好听课。”

我朝万雨姬吐了吐舌头:“许教授教书教傻了,他看不见你呢。”

万雨姬还是眯着眼一个劲地对我直笑。前面的几个同学转头问我:“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啊?”

我呵道:“你他妈的才有事呢。”

“那位同学,请你给我出去!”

放学后,我拉着万雨姬在校园里走,这段时间万雨姬一直陪着我,我心情好多了人也开朗了。很多人都说我疯了,离我远远的,其实是他们不懂,他们没有经历过跟我一样的事情是无法理解的。“等一下,等一下。”

楚语从后面风尘仆仆跑来叫住我们。我问:“干嘛呢?跑这么急?”

楚语蹲在地上吐舌头,累得满头大汗反问我:“你要去哪?”

我瞪他一眼,牵万雨姬的手,指正他:“怎么说话的,是我们。”

“你们?哦,哦。”

楚语纠正道:“你和万雨姬要去哪儿?”

我说:“我们去看电影,一起吗?”

万雨姬探头看了下,好奇地问:“吾妻呢,没来吗?”

楚语摇手道:“不了,还是你们去看吧,我就不掺和了,对了,等会还回宿舍吗?”

“怎么?有事吗?”

“嗯,有事。”

楚语不含糊地说,“到时候再说,我在宿舍等你。”

我问他:“有事不能在这说吗?”

楚语冲我们挥手边往外跑边喊:“这人多,回见。”

我和万雨姬到了以前我经常来的那个电影院,我问她,想看什么?她说,都行,你拿主意吧。我便选了一个当下比较热门口碑不错的电影,买了一对情侣票,由于是新片上架,观众爆满,只能买到两个小时之后那场。我想中间这段时间也不能闲着,索性又买了两张老电影的票,这是一部2001年上映的老片子,名字叫《小岛惊魂》,一听名字就知道是恐怖片,鬼啊怪啊什么的可以帮助我们打发这段时间。刚好开始检票了,我拉着万雨姬往里走,听到售票员笑着对旁边的人说,这人真有意思。我和万雨姬随便挑了两个位子坐下,电影开始了,灯光都暗下来。一开始诡异的背景音乐,配上一个女人的声音,女人在给她的孩子讲故事,不知道谁配的音,总觉得有股怪怪的方言味。其实整部片子并不吓人,还远远不能让万雨姬害怕到闭着眼大声尖叫抱着我的程度,但剧情不错,扑朔迷离,战争年间,勇敢的丈夫赶赴战场了无音讯,年青的女主人独自照顾孩子们需要帮手,三位怪异的佣人不请自来,此后怪异的事接二连三发生,孩子们开始自言自语、天花板传来走动的声音、永远看不到真面目弹钢琴的人,尔后女主人开始怀疑这个房子闹鬼,终于有一天男主人打完仗回来了,女主人和孩子们都高兴极了,但他不吃不喝像一个植物人整日躺在床上,到了第二天男主人却说他又要去打仗了,我想此时女主人的内心是崩溃的,她躺在床上流着泪说:“我爱你,我够知足了,守着这片黑暗,待在这座监狱,但你不知足,你不满足于我,所以要离我而去,打仗只是籍口,你想要离开我,对不对?”

。怪异的事持续发生着,导演费尽心思营造着恐怖的气氛,到了结尾剧情却峰回路转,原来女主人所认为的鬼魂只是现在住在这间房子里的人,其实她一直不知道她和她的孩子们才是真正的鬼魂。放映室的灯亮了,我起身掏出下一场的电影票,说:“走吧,5号厅。”

万雨姬拽着我的手说:“我有些累了,下场电影我不想看了,我们回去吧。”

我应着万雨姬的话把她送回去了,然后又到路边摊一个人买了几串麻辣烫打包带回宿舍,刚掏出钥匙,伴随叮叮当当的响声门就开了,楚语探头说:“你回来啦。”

。我关了门,把麻辣烫放在桌上,拿了杯子找水喝。楚语凑过来轻声细语,特别小心翼翼地问:“万雨姬呢?”

我说:“回去了。”

“哦。”

“什么事你说。”

我看他有话不说,快憋死了。“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这段时间,我看你过的挺开心,有说有笑的。我跟你说万雨姬来了你要慢慢适应,但你这样有点过了,大伙儿担心你,怕你走火入魔了,你老这样也不是事儿,你自个儿也知道,都是幻觉,千万别越陷越深,克制一下。”

我抿了口水,嚼着串,说:“不不不,那就是万雨姬。你相信超自然的事吗?你设想一下那个人就是万雨姬,可能她在这个世界死了,但在其它平行的世界还有无数个万雨姬还活着,因为我和她之间有一种无比强大的精神力量,就是这种力量使其它世界的万雨姬来到了我们这个世界,只有和她有一定精神寄托的人才看得见她,比方说我和吾妻。她是现在对过去的留恋,是过去对现在的影响,她徘徊在两个世界中,将思想、精神、记忆具象化,她超越生死游离物质,她和我是一种更超脱自然摆脱时间跨越空间的交流方式。”

楚语哑口无言,半晌才意味深长无奈地说:“你觉得好就好。”

十二月的时候,我们宿舍仨吃了一顿饭,谁也想不到这是最后的晚餐。我们在学校旁的小吃街下馆子,整条街邋里邋遢,小饭馆也很简陋,在露天随意地搭了一个塑料棚,北风刮来,整个棚子哐哐地响。老板老板娘两口子很热情,不断地给我们续水和添瓜子,我们点了几个小菜,地三鲜、猪腰子、土豆丝配馒头,叫了几瓶老酒,我今天才意识到阿智这个人脑子里只有三样东西,当然,现在还剩下两样——读书与喝酒,他对酒精的渴望与知识相当,跟个无底洞似的,楚语也是很能喝的种,虽然没阿智海量,但是他豪爽,来者不拒。我今晚是一点没喝,我不敢,酒这种东西挺危险的,喝多了会把人变得真实透明。而且要是最后三个人都醉了,谁来料理后事,我在一边就看他俩在那里对干,跟喝水一样。楚语拿着大馒头,把土豆丝往里塞:“咱以前就该多出来吃吃饭,以后机会越来越少了,明年这个时候指不定在哪呢。”

阿智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酒,说:“我还在这,只是头衔换了,研究生了,我都想好了,留在学校,跟着许教授搞科研。”

“那是,咱阿智什么人啊,集学生、老师、商人、文人及哲学家于一体。”

我充满诚意地对他说,“阿智啊,等你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和楚语这患难与共的兄弟啊。”

楚语打趣道:“阿智以后肯定是会飞黄腾达的,咱俩就不一定咯,无技术无脑子无后台,典型的三无人员,我还好,找不到工作可以去搬砖,你这身板估计工地都不要你,怕出事,还得倒贴钱。”

我笑:“你别去搬砖啊,搬砖多浪费,你可以靠脸吃饭呀,去当模特,肯定有人要你。”

楚语说:“我不要,这个圈子很乱的,会被潜规则的,都是些饥渴的老女人,我不要,我不要。”

阿智噗嗤一声,把酒喷出来:“你想的可真多,那你还是搬砖去吧。”

我们三哈哈大笑。阿智开始回忆过往,他指着我们说:“我跟你们说,开学第一天,我一见你俩就知道,你俩不读书,败家子。”

“哎呦喂,你就说吧,在你眼里谁会读书?”

我白他一眼,调侃道,“你是不是特瞧不起我们,整天就知道玩。”

阿智酒意上来了,红着脸:“我不是瞧不起你们,是深深地鄙视你们,家里人花钱供你们读书,你们却这样,浪费金钱,挥霍青春,你知道有多少山里的孩子读不起书吗?”

我说:“你这点倒是和万雨姬很像。”

“我们也挺后悔的,没认真学习,虚度光阴,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楚语看我一眼,“还来得及?对不?”

我点头:“来得及,来得及。”

“哈哈,来得及。”

楚语眉开眼笑,“来,阿智,咱干了!”

楚语和阿智“叮”的碰杯,把杯里的白酒全喝了,然后“噗通”一声,楚语应声倒地。老板娘忙跑过来问:“小伙子,这是怎么啦?快扶他起来。”

我说:“老板娘,你忙去吧,我们会照顾他的。”

老板娘点点头,关切地说,地上冷,小心着凉。其实阿智也差不多了,带着酒气,打着嗝,我一个人很艰难地把楚语扶起来。他瘫坐在椅子上,嘴巴微张,哈喇子从嘴角流出来,我拿出一根烟,点上,把楚语衣服掀开,拿着烟头在他肚子上烫了一下,一阵青烟冒出来,楚语象征性地皱了皱眉,一甩手,然后依旧瘫坐在那儿。阿智在一旁笑:“你小子真坏!”

我边抽了一口烟边说:“这叫烙印文身,是兄弟间的凭证,古有歃血为盟,今有文身结义。”

“那你怎么不在自己肚子上印一个?”

我笑:“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于是我掀开自己的衣服,一闭眼,狠狠地按上去。“你干嘛呀!”

阿智上来阻止我。我低头一看,肚子上的皮已经有了暗红的焦点,然后很迅速地起了泡,我说:“你瞧,一点也不疼,这就成兄弟啦。”

“神经病,我看你是疯了。”

阿智又喝了一杯酒,也捋起衣服,“来,给我也文一个。”

我把烟递给他:“你是读书人,不该文身,我也下不去手,要文你自己文。”

阿智接过烟,用力吸上一口,吐了烟圈,烟头鲜红鲜红的,往身上一按,时间比我还长,挺享受地喊:“爽!”

我看了瘫倒的楚语一眼,看了红脸的阿智一眼,说道:“哈哈,真是三个傻X。”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乒乒砰砰器皿落地四分五裂的声音。一个女生在外面哀求道:“我求求你了,你别离开我,你要我怎么活啊。”

一个男生道:“我管你怎么活啊,你爱怎么活怎么活。”

“可你是我男朋友啊。”

“我什么时候说是你男朋友了,我有吗?你自己意淫的吧,傻了吧唧的。”

“可是我,我,我……”说着女声哽咽着哭泣起来。“你什么你,你离我远点。”

“可是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你说我做错什么了,我改,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改。”

“何必呢,本来就是逢场作戏,玩玩而已,你玩不起啊?”

阿智醉醺醺地问:“外面怎么啦?”

“有人吵架,我去看看。”

我起身往外走,拉开塑料帘,路中央一个穿着绿色羽绒服天蓝牛仔裤的姑娘正哭哭啼啼拉着一个穿西服的男人口中不停叫嚷,琼瑶的分手戏,每天都会上演。我定睛一看,惊呆了,竟然是苏烟和响声丸。阿智在里面喊:“咋回事啊,是不是谁又在那儿女情长、生离死别。”

“不认识,一对情侣闹分手呢,屡见不鲜。”

我拉上帘布坐回位子上,“我都不愿意看,这些人懂什么爱情啊,屁大点事搞的惊天动地的。”

“我看看。”

阿智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外走。我上去制止他:“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阿智推开我,趁着酒劲扭着头说:“不行,我要看,我女朋友没了,我看着别人分手也开心。”

阿智蹒跚地往外走,站在门口,一瞬间,整张脸变得铁青,手里的香烟也掉在地上,面无表情木讷了很久,他自己说的话把自己给刺伤了。看到苏烟拉着响声丸悲伤着流泪苦苦哀求的样子,阿智忽然“吼”的一声,跟疯了似的冲上去,还好我早有准备,一把拉住他。阿智瞪着红红的眼睛大喊:“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阿智的力气像一头牛一样,我反手拼命地按住他:“这不关你的事。”

阿智愤愤地回头看我,说:“我的女人哭成那样子,你说不关我的事?”

我劝他:“你别激动,有话可以谈,千万别动手。”

阿智的鼻孔一张一缩冒着气,他指着肚子上的水泡说:“是兄弟就给我放开。”

“咚”的一声,我和阿智寻着声音望去,苏烟硬生生地跪在地上,抱着响声丸的腿,眼泪哭花了妆,她说:“为什么,我这么爱你。”

响声丸一蹬脚,把她踹开,他笑着说:“因为我玩够你了,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嘴脸什么身份,回你的农村吧,别再来烦我了,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听到这话,阿智早已失去理智了,我松了手,从地上的框篓里拿了一个空啤酒瓶给他,我说:“往死里怼!”

阿智像一只狮子冲出去了。我叫来老板娘,付了钱,老板娘慌慌张张问我:“那是你朋友吧?”

我没答话,回到座位上,听到外面“啪”的爆破声和尖叫声,我抬起楚语,走出小饭馆,临走前我回头看了阿智一眼,他和响声丸抱在一起,苏烟在一旁大喊:“阿智,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我们这所百年老校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此恶性的斗殴事件,一时间整个学校都传得沸沸扬扬,走在路上,总能听到某个称自己是目击证人的路人正在绘声绘色描述当时的情况:“两个人在地上扭打了十来分钟,起先响声丸还抗得住,后来就不行了,酒瓶男跟磕了药似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这哪是打架啊,是搏命啊,没一个敢上去拦的,就一女的抓着两人想把两人分开,我估计她也是当事人,但她一弱女子顶什么用啊。后来那场面你都想不到,可慎人,酒瓶男一把把响声丸按在地上,整个身子骑上去,拿着啤酒瓶就是一顿划,那瓶底都破了。后来学校的门卫来了,几个人才把酒瓶男按在地上,他嘴里还一个劲地喋喋不休地咒骂,警察赶到的时候简直惨不忍睹,响声丸整个人都血淋淋的,脸上全是划痕。”

我心底久久不能平复,阿智这种人最可怕了,平时是个唯唯诺诺的读书人模样,指不定心里憋着一股怨气,爆发出来那歹毒的眼神、不要命的狠劲谁都拦不住,就像武侠小说里高手腰间的武器——刀,不出鞘,一出鞘,不见血不归,只要挡在前面的东西,都给砍个稀碎。后来,大家才知道酒瓶男原来叫阿智,是数理学院光信专业的,我们宿舍出名了,许多人慕名而来,想一见阿智真容,哪怕是手机里一百万像素的模糊照片,当他们看到照片的一刹那,那种眼神简直可以用崇拜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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