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一堆人热闹非凡，而她妈妈苏雪芳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右手边靠墙的一块门板的地板上。她穿了一件土灰色旧的男士中山西装，青色长裤，一双军绿色解放鞋，鞋底磨的光滑，这一身明明是她平时干农活时的打扮，这是得多伤心绝望，一回来就把自己给了结了。凤瑾暄的眼眶通红，她终于忍不住发了通脾气。她猛地一脚将半开的木门踢得震天响。她说：“够了，都别吵了！我妈需要休息，你们这样会吵到她！没什么事请你们都出去！”

话完，她挺直后背跪在苏雪芳跟前，捧着她的脸嘶哑着嗓子轻轻道：“妈，你醒醒！”

“妈，我回来了！”

“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小暄啊。”

“妈，你为什么就想不开啊？”

“妈......你让我和小承以后怎么办？”

她擦了擦眼睛，抽着鼻子道：“爸，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妈，她......”“......”.“你说话啊！”

“我也不知道。”

凤元腾嗓音虚弱，语气无助又难过。屋内人被凤瑾暄突然弄出的声响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这死丫头，一回来发什么疯啊？”

张巧云回神后开始对着凤瑾暄骂骂咧咧口吐芬芳。凤瑾暄不坑声，用手一根一根地帮苏雪芳理顺她的头发。她最宝贝的头发，每长长一次就能卖好几十块钱，妈妈常说，这是她的摇钱树金贵着呢！可是。这世上总是有那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很喜欢找存在感的人。“还能有什么事啊？要我说，这事啊还真是你妈妈她自己想不开！”

说话的人是村里的本家二慧奶奶，她说话阴阴怪气的。她说：“孝敬老人，那不是她做儿媳妇应该做的，怎么到她这让她去接一下人就想不开了呢？要我说她就是太矫气，她还当自己是大地主家的千金小姐呢！”

凤瑾暄摸了摸因疲惫而通红的眼睛，这次她很平静。这个老太婆平日里没少揣度她奶奶和她们家的关系。小时候，就是她让苏雪芳将还在襁褓中三天两头生病的凤瑾暄给扔掉的。同为做母亲的，不知她的心为何如此歹毒。而这次她跳得这么欢，看来这次的事多半是她在后面给她奶奶出谋划策。凤瑾暄深吸着气，仰起头。结合刚才她在门口听到婶子们聊天的内容，她大概明白了些事。她扭头看向她的奶奶：“这样说来，我舅舅说是奶奶你逼死我妈这事是真的？”

奶奶以前一直一个人住在老宅，七十岁过生日时，兄弟几个商量说她年纪大了，一个人住着让人不放心，以后每家一个月一轮着住。别人家的奶奶是能给儿女省钱就省钱，她家这个奶奶是什么热闹就大办什么事儿。凤元腾不是老大也不是老小，什么事其他兄弟几个商量完他跟着照办就行，完全没个发言权。不发言就不发言，苏雪芳的性子是别人怎么做，我们家就怎么做，轮着过就轮着过。她只管做好媳妇该做的就行。可每次轮到在她家过时，奶奶就想着法子给凤瑾暄家添堵，总是要三请四带才肯进她们家门。以前凤元腾身体好，这事也没当回事。可这回他刚做完癌症大手术不久，奶奶就非让苏雪芳上门磕头跪求她来住。苏雪芳自认为这么些年在凤家她从没亏待过奶奶，也没跟她顶过嘴，更没有得罪过她，凭什么要她上门磕头求她上门。她虽然温顺，但被人这般对待自有些伤自尊。“死丫头，说什么呢？”

张巧云一听凤瑾暄这话就炸了，上前几步揪住她的头发边扯边骂。“难道不是吗？”

凤瑾暄趔趄下身子倔强地跪好，冷笑着说，“奶奶，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嘛？还真的是你害死我妈妈的！你为什么就这么不待见她呢？她哪里对您不好？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见过我妈骂您，反而是您，动不动就对她打骂。奶奶，我就问你，我妈那么大块头她是打不过你？还是吵不赢你？”

“小学四年级的一天早上，你当着我们全家人的面将我妈忙会一早上煮得一锅早饭，抓了一把草木加灰就扔我家锅里，我妈有跟你翻脸吗？”

凤瑾暄边说想到当时的情景，她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你少在那胡说八道，我根本没做过这样的事！谁做谁不是人！”

她矢口否认。“哦？”

凤瑾暄眼睛又酸了。她移开眼神，用力吸着力，缩着鼻子，努力克制着。“远的您忘记了，那我就说说最近，几个月前我爸他住院做手术，我妈陪护，临行时，我妈上门跟你好说歹说让你帮忙照顾下家里，给两放学的孩子做口热饭吃。您说，姑姑家老母猪下崽没人帮忙干活，你得去帮您女儿家收麦子，有这事吧？”

奶奶甩开她的头，不在乎地道：“就算你说得是真的，那我帮我闺女家干活不是应该的吗？”

凤瑾暄突然一下子不知跟她理论什么。“奶奶，是不是人越善良，你就死劲欺负她一个？大伯母和四伯母你怎么不敢？每次到她们谁家住的时候，你不是洗衣，做饭，就是帮他们下地干活。到了我家，我妈妈她啥活都不让你干，一天三顿饭伺候着还招你骂！”

听了这么一大段，门外人群议论纷纷。“啊？没想到，大奶奶还是这样子的人？我只当是小暄被她妈妈刺激的胡言乱语。”

“时间、地点、具体事情讲得清清楚楚，真不像是能编出来的。”

凤瑾暄的眼珠子湿漉漉的，神情也空空茫茫。“就因为到了月底，我妈妈她没去跪着求你来我家住，你就联合你儿子欺负她，对吗？”

她声音嘶哑，满心委屈涌上来。“哪有的事？你们休要听这死丫头瞎说。”

奶奶梗着脖子争辩。凤瑾暄的心一凉。脑袋有点疼。“小暄啊，这事怪二伯，那天话说的有些重，脾气一上来没控制住动了手，我也没想到你妈妈她。”

二伯上前想将凤瑾暄拉起来。“真的，我就只打了她一巴掌。”

“二哥，你......”一直没曾开口的凤元腾嘴唇颤抖，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凤元耀。那是他一直敬重的二哥啊！凤瑾暄扭过头，眼神冷漠。没想到这里还有二伯家的事。凤瑾暄浑身绷紧，倔强地仰着头盯着凤元耀,说：“二伯，你只听奶奶一人之言，可有听我妈妈她争辩？”

“我......”凤元耀挺后悔的。“啊，原来是他二伯打了她，怪不得那天在路上我看阿芳推着个独轮车子，叫她头都不回。平时她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你知道反常还不跟过来看看！”

外面看热闹的人群里那天有遇到凤瑾暄她妈，结合刚才他们的对话内容明白了事情原尾。“老二，你跟她讲什么废话！”

张巧云很不耐烦。“奶奶，请你让二伯把话说完！”

凤瑾暄突然变了脸色，声音尖锐。二伯一家算是对他们家不错的，她对两个堂哥也很有好感，没承想到头来只有她们一家是个外人。“你这臭丫头骗子，几个月不见还长能耐了啊？敢对我大呼小叫，还敢给我甩脸子，看我不扯烂你那张逼脸......”张巧云何曾被凤瑾暄这丫头这般说过话，当下一把扯过凤元耀，巴掌就掴到凤瑾暄的脸上，嘴里还噼里啪啦骂人。所有难听的话，诸如，贱人，什么卖啊，女表子之类的词如潮水般涌进她的耳朵。“小暄......”“你这个老太婆放开她！”

三舅和小舅拼命想挤过人高马大的大伯和四伯还有六叔。二对三始终有点力气悬殊。清官难断家务事。外面看热闹的人不少，但就没一个人上前来阻止的。她们这奇葩的一大家子在她母亲遗体面前上演着八点档的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