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辗转来到周兰所在的Z市已经是第二天凌晨的事，又是十几个小时的长途奔波，两人下车后不顾疲倦打了辆车赶到周兰也就是现在的郭晓梅开在市区里的服装店附近。这家服装店的名字叫阿兰选衣。由于时间太早，服装店还没有开门，两个人便在服装店对面的小吃店里坐下，点了一大一小两碗粉条，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的动静。早上八点过，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快步走到店门口，熟练的用钥匙打开卷帘门。当郭晓梅打开头顶的日光灯时，陈菲看见里面琳琅满目的衣服，基本都是各种秋冬装。随后郭晓梅的脸转向店门口的方向，陈菲看见了她的脸，就算远远看去也可以看出街对面的人和照片里的女孩看起来很像。不能一直在人家店里坐着，两个人从店里出来站在路边，眼睛依然盯着对面。“你说刘惠洁当时带走她是不是因为收了谁的钱？那个人让刘惠洁带走周兰是为了防止事情败露。”

“目前还说不清楚，先看看情况再说。”

陈汉语速很快，看起来有些烦躁。“你怎么了？”

陈菲疑惑的看着陈汉问道。“没什么，我只是脑子有点乱。”

“那我们可以过去了吧？”

“先别忙，如果周兰真的遭遇强暴的话，她肯定不想再提及以前那些又丢脸又伤心的事，我们先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两人又找了个服装店斜对面的咖啡馆坐下，虽然视线不如刚才，但是也可以大致看见里面的状况。而郭晓梅一直坐在店里，时不时有人进去看衣服，她便起身应酬，那副虚伪的笑容再没有照片里那种青涩和可爱的感觉。“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陈菲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陈汉，有点不高兴的说道。“我哪里不对劲了？”

陈汉抿了一口已经凉掉的咖啡说道。“你心里有事没告诉我。”

本来看着对面的陈汉闻言转过头对陈菲做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瞎想，你们女人就是疑心重，有时候比我们警察都敏感。”

“别小看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很准的。”

“我只是在想我们该不该打扰这个苦命的人，看她现在过的不错，再让她想起她最不愿意回想的事真的好吗？”

“我也不想这样，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真相啊，我想她会理解的。”

陈菲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难以取舍，找到的真相也往往不那么容易让人接受。”

陈汉转头继续看向对面，但眼神表明他的思绪已经跑到其他地方。“嘿，你的正义感哪去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管真相怎么样，让它重见天日不是你们这些公安干警的责任吗？”

陈汉回过头无奈的看着陈菲:“我更希望那些需要调查的真相从来没有发生过。”

“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么哲学的话，不过真这样的话你这位大警官可就要失业了。”

“走吧，我们过去探探。”

中午十二点过，陈汉站起来对着陈菲说道。“我还以为我们要一直在这里坐到过年呢。”

陈菲挥手叫来服务员结账。结完账后陈汉绅士的拉开玻璃门。陈菲刚刚走出门口就看见对面一个穿着初中校服背着书包的男孩子走进店里。那男孩好像和郭晓梅很熟，进门就把书包取下，随意的仍在一旁的凳子上，然后和郭晓梅攀谈起来，说话间手舞足蹈的，好像在描绘什么有趣的事情。陈菲看着那孩子，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直到那男孩转过身来正脸对着他们。此时陈菲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从天灵盖上劈下，僵在那里动弹不得。陈汉松开门把手，却看到陈菲愣在门外不动，便警觉的走到陈菲旁边，关切的看着她，发现她眼睛瞪圆了死死的盯着对面，如同看到什么怪物一样大张着嘴，也随着陈菲视线看去，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你怎么了？有哪里不对的吗？”

“那个孩子，就是店里的那个穿校服的，你觉得他长的像谁？”

陈菲愣愣的说道。“不知道，好像没见过这张脸。”

陈汉又回头看了一眼店里男孩，依然一头雾水。“走！我们快过去”陈菲抬腿就要往街对面走。“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先稍微打听一下情况再说，没必要一开始就表明身份。”

“好吧，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陈菲走过街，站在店外环顾了一下里面，店面不大，应该只有二十多个平方，不过布置的很有章法，不同颜色和款式的服装分开挂着，地面也收拾的很干净，看的出来是用心经营的样子。陈菲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进店里。“欢迎光临，想买点什么？”

看见有人进来，郭晓梅立刻热情的招呼。进店后陈菲就背对着她们，假装对一件白色羽绒服感兴趣，听见郭晓梅叫她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我随便看看。那个男孩依然在对郭晓梅说话，好像在说他班上两个同学打架的事。“这些都是刚进的新货，质量很好。”

郭晓梅走到陈菲背后说道。“好，我先看看，有满意的再叫你。”

陈菲转过头面带微笑的看着郭晓梅的脸回答。陈菲第一次这么近看郭晓梅的脸，这个人果然和照片里的人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地方是现在的她两只眼睛下方都长着大大的眼袋，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看来这些年她也历经了不少沧桑，又或者是年幼时的经历让她始终不得安宁，才会变得憔悴吧，回过头假装看衣服的陈菲在心里默默想着。“午饭做好了吗？”

男孩在收银台前面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瓶康师傅绿茶，扭开盖子喝了一口后看着郭晓梅的背影喊道。陈菲转过头看向男孩的方向，这次她更加确信了。陈菲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她已经能够猜出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还有些细节卡在她的脑子里，但她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饭已经煮好了，你先坐一下，我马上去炒菜。”

说完郭晓梅不再管陈菲，掀开柜台旁紫色的布帘向里屋走去，布帘旁还嵌着一个落地镜。“弟弟，今年多大啦？”

郭晓梅刚走进里屋，陈菲就转身对那个男孩开口道。“十五。”

男孩面无表情的看了陈菲一眼，只吐出两个字。“长的真可爱。”

陈菲瞬间明白了一切。“看起哪一件了吗？”

大概是听见陈菲在和男孩搭话，郭晓梅又从里面走了出来。“哦，老板，这件衣服怎么卖？”

陈菲强忍着想要立刻问个明白的冲动，指着一件男士黑色羽绒服问，不过其实她已经看过衣服上的吊牌。“这件六百八，你可真会挑，这个款式卖的很好，适合三十岁左右的男士，穿上很有气质，保暖性也很好，你是给你老公买的吧？”

郭晓梅一边殷勤的笑着，一边把羽绒服从挂架上取下，举到陈菲面前，并用手揉搓着羽绒服的面料。“嘿嘿，不是，是给一个朋友买，他最近帮了我一个忙，我想买件衣服给他做回礼，我安心买，你能少点吗？”

“哦哟，这已经是最低价了，你看这面料多好啊，我进价都进成六百二，就赚了你几十块钱，你用它来做礼物你和收礼的人都有面子。”

“你这就把话说死了，这样吧，五百五我买了。”

对于衣服陈菲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以她的估计这件衣服进价可能就四五百块，而且绝对不会超过五百五。“你这杀的也太狠了，我已经卖的很便宜了，不信你可以在这条街上看看其他服装店，这种款式的衣服至少都是七百起步，这样吧，我也给你让一步，六百五，怎么样。”

“不行，太贵了，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做服装生意的，外面卖的衣服有多少水分我还是大概能够猜到的，就五百五，你卖就卖，不卖我去其他地方再看一下。”

陈菲摸着衣服的袖口，一边打量着衣服的尺寸一边瞎扯道。“那你这个说法我真的就没办法了，我们都是小本生意，也没有说是诚心要赚你多少，那您再看看吧，我先炒菜去了。郭新宇，看着点店啊。”

郭晓梅收起笑容，把衣服了挂回去，和男孩交代一声后转身又要向帘子的方向走。“诶，老板，别生气，做生意嘛，我们再聊聊，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件衣服。”

在郭晓梅走出第五步的时候，陈菲从后面叫住了她。“那行，你诚心给个价吧，我这还等着做饭呢。”

郭晓梅转过身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这样，我也给你加点，六百块如何，我赚钱也不容易。要是质量过硬，我以后肯定会再来光顾，回头客才是最重要的嘛，是不是啊小兄弟，姐姐说的对不对啊，快劝劝你妈妈。”

陈菲故意对坐在一旁的郭新宇说道。“我不是她妈！你瞎说什么？”

郭晓梅好像受到惊吓一样突然大吼一声，郭晓梅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吃人一样，声音大的把郭新宇都吓了一跳，他此刻正怔怔的看着郭晓梅。“哦，不好意思啊，我看错了，那你们是？”

郭晓梅的反应在陈菲意料之内，不过她还是被郭晓梅的表情给吓到。“我是她姐姐，六百是吧，好，我帮你把衣服包起来。”

郭晓梅好像也感觉到自己失态了，显得有些慌乱，此刻她无心再议价，只想尽快结束这笔交易。“恕我冒昧，不过你们的父母生这位小兄弟的时候岁数应该比较大了吧，不过这位弟弟长的白白胖胖的，还真是可爱呢。”

接过装在纸袋里的衣服时，陈菲又微笑着补了一句。前半句陈菲看着郭新宇，后半句时则看着郭晓梅的眼睛。“我们的父母都不在人事了，现在我们姐弟两相依为命，有些事我们不想再提起，请你也不要再提了。”

郭晓梅没有看陈菲的眼睛，而是低头在账本上记录着刚才的收益。“哦，好的好的，抱歉，那我先走了，祝你们生意兴隆。”

陈菲转身向店外走去，没有听到临别时的招呼，倒是可以觉察出一双警惕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就在陈菲去店里打探的时候，陈汉在马路对面低着头来回踱步，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犹豫了几分钟以后他抬头看向街对面，陈菲正在和郭晓梅交谈着。陈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后从衣兜里摸出手机，但好像下不定决心似的看着手里的手机发呆，愣了几秒钟后他才操作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张恒啊，你在忙吗？”

“喂，师傅啊，伯母还好吗？有什么事情要小的去办啊，您老尽管吩咐啊，小的闲着呢。”

张恒还是一样的吊儿郎当。“你周围人多吗？”

陈汉没有心情说废话。“我刚从食堂出来，您等一下。”

张恒换了副认真的口气，陈汉听到电话里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了。“说吧师傅，什么事？”

“嗨，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前几天我刚要出差的那天中午你说过中午有人请我们局长吃饭，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陈汉故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轻松一点。“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呢，知道，就是原来那个什么民键矿业的董事长李德民，我听见局长在电话里叫他德民兄。”

“哦，这样啊。”

听到这个名字，陈汉焦虑的闭上双眼。他又试图用来回踱步来压抑内心不安，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却愕然的发现陈菲站在自己的背后，她手里还提了个纸袋，正激动的看着自己。突如其来的惊吓让陈汉一时语塞，不知道接下来该对张恒说什么。“怎么了师傅，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什么，我还有点事先挂了，对了，今天我问你的事麻烦你先替我保密，原因我回头告诉你。”

“哦……好吧，那您先忙，帮我给伯母带个好，祝她早日康复。”

“好，再见。”

陈汉挂上手机。“我知道那个孩子像谁了！”

陈菲一把扯住陈汉的衣袖，语调亢奋的说。“这个是？”

陈汉没有接陈菲的话茬，只是看着陈菲手里的纸袋问。“哦，这个啊，这个是犒劳你的礼物，毕竟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还没有回报过你呢。”

陈菲把装着羽绒服的纸袋递给陈汉。“这不行，我不能收，你拿回去。”

陈汉的表情有些复杂。“拿着！给你我就没打算收回来，买都买了，你不收我很没面子的哦”陈菲推回了陈汉抬起的手臂。“刚才在和谁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新线索了。”

“暂时还没有，你那边怎么样，查出什么新情况了吗？”

陈汉没有心情继续和陈菲讨论衣服的事，便顺口问道。“有！而且很重要！”

陈菲看了一眼对面的服装店，郭晓梅已经没在店面上，估计是到后面准备午饭了，前台只剩下郭新宇守着。“我们别在这说。”

“那个孩子长得和李德民一模一样。”

陈菲眼睛里喷着怒火。“你确定吗？不会看错了吧？”

当陈汉把视线锁定在陈菲脸上时，陈菲看见他表情复杂，似乎也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但一和陈菲的眼神接触，陈汉立刻低下头去。“那么近的距离，我一看就能看出这个男孩的五官简直和李德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男孩的脸比较胖，而且当我故意提到郭晓梅是他妈妈的时候郭晓梅的脸都白了，郭晓梅还大吼着说自己不是他妈妈，她说她们两个是姐弟，但那个反应绝对不正常。”

“你是说强暴郭晓梅的人是我们原来的校长李德民，而郭晓梅被强暴以后还怀了孕，生下来的小孩就是现在的郭新宇，是这个意思吧？”

说话间陈汉没有看陈菲一眼，只低头看着前面的路，好像在搜寻粗心的人掉在行道上的钱一样。“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如果算算这个小孩的年龄，十五岁，刚好就是郭晓梅被刘惠洁带走的那年生的。”

“可以啊，逻辑能力越来越强了啊。”

陈汉笑着奉承道，但依然没有抬头。此时陈菲看着陈汉埋下去了脸，那笑容分明是苦笑。“我知道，我也不愿意相信我们的校长是个坏人，我还在他家吃过两次饭呢，而且他还答应让他儿子帮我介绍工作，但你忍心看杨晓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吗？”

“这我当然知道，不然我也不会一直陪你走到现在，但是……但是这样真的好吗？就算查出真相，杨晓芳也不可能复活，而且还会让郭晓梅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都被挖出来摆在世人面前，让人指指点点，她儿子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为晓芳已经死了的？”

陈菲停下脚步，冷着脸看着陈汉的背影，失望之情写在脸上。“你是不想查了吗？我早就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对劲，恐怕在我进服装店以前你就多少猜到些什么了吧。”

陈菲顿了顿，观察了一下陈汉的反应后接着说道：“你是害怕招惹权贵，对你的前途不利吧，毕竟李德民家权大势大，他儿子还在竞选市人代，你怕惹上什么麻烦吧？”

没想到一下就被陈菲戳中了心思，陈汉心里一紧，转过身对陈菲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还有很多事没弄清楚，你先让我整理一下思路，而且这样贸然就确定李德民是犯人会不会有点太草率了。我们还是先继续调查一下其他方面，从那个保安的方向入手，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再说。”

陈汉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辩解着，但由于没有底气，陈汉的声音显得很没有气势，就像是一个男人在向自己的女人解释为什么一夜未归一样。“事情还不够清楚吗？至少在郭晓梅这件事上，只要让李德民和郭晓梅两个人和郭新宇验一下DNA就知道了，很难吗？”

陈菲用质问的口气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怎么办？污蔑市人代的父亲是个强奸犯的罪名你承担的起吗？”

“我知道你害怕，不过你不用担心，如果真的是我错了，我不会给你陈大警官添麻烦，所有的事我自己承担。”

陈菲的眼神里带着对陈汉的鄙视。“你承担不起！”

陈汉感到很恼火，几乎快要吼出来。“好，既然这样，我也不用你帮我了，谢谢这些天你的帮助，回去坐你的办公室吧，我会自己一个人查到最后的。”

陈菲坚决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陈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他也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继续陪着陈菲淌这趟浑水，一方面自己的前途刚有点起色，倘若真的告倒李德民，其子李胜正在竞选市人代，和政府部门的人关系密切，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大家面子都不好看。而且就算被民众知晓，那自己表面会被称勇斗强权的英雄，但背地里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更不用说要是如果对方耍什么手段，自己告不倒李德民，那自己的仕途就全完了。不过如果自己真的就此收手什么都不做的话，又对不起自己的身份，简直枉为人民警察。还有最重要的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和长久以来的信仰。自己当警察这么多年，一直都嫉恶如仇，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对不起自己头上警徽的事情。正纠结中，陈汉听到了一声汽车的刹车声，抬头一看，原来是陈菲招了辆出租车，已经打开车门。“真是看错你了。”

车门关上前，陈菲回过头对着陈汉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陈汉可以看见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看着渐行渐远的出租车，陈汉呆呆的站在原地，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右手还提着东西，提起来一看，是陈菲送给自己的礼物。陈菲上车后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她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其实陈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上车，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去哪，她只是感到莫名的生气，想离这个中途背叛自己的人远点，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为了他而委屈的样子。陈菲随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下车，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来到一条小河边上。被河风一吹，陈菲情绪平复了不少，也清醒了很多。她转念一想，其实这个事情不能怪陈汉，人家本来就是好心帮忙的，没有必要把前途都给赌进去，如果换作是自己，肯定也会立刻找借口开溜。想到这里，陈菲叹了口气，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她走到河边，隔着护栏看了看缓缓流淌的河水，上次在河边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想起那天在河边被何牧生追逐的画面，陈菲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可刚转过身，陈菲就怔住了，她瞪大双眼，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陈汉正站在离自己五米左右远的地方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警觉性还是那么低啊，我都离的这么近了你还没有发现，我正准备吓你一跳呢。”

“你才不会那么无聊，穿着羽绒服不热吗？”

陈菲看见陈汉身上穿着那件她送的黑色羽绒服，而之前穿着的夹克衫被陈汉裹在手臂上。“不热，而且尺码刚刚好，你真会买衣服，走吧，要扳倒李德民，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你想通了？”

陈菲压抑着自己的激动，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微笑着问。“想通了，抱歉刚才我犹豫了，理由就和你想的一样，是自私在作祟，对不起。不过现在我只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陈汉表情豁达的回答道。“这不能怪你，其实也是我自己太自私了，完全没有为你考虑，如果我们换个位置，以我的性格，也不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堵上前途。”

说着陈菲快步走到陈汉跟前深深的鞠了一个躬。“谢谢你！”

陈汉看着陈菲的后背，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也可以感受得到那溢于言表的感激之情。他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焦虑一扫而空，留下的只有身为警察的强烈责任感和荣誉感。和解后两人在一家中餐馆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陈菲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从网上搜来李德民的照片后把屏幕对着陈汉。“确实很像啊。”

陈汉把脸贴近屏幕。“对吧，如果你刚才也到店里，就会发现那个男孩和李德民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说的对，只要验过DNA就能说明问题，但是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声张。”

“明白，如果万一搞错了，我们两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聪明，你用电脑搜一搜服装店附近的中学，郭新宇中午还能回家吃饭的话，他读的学校应该不会太远。”

“没你聪明，我马上就查。”

陈菲赞许的看了陈汉一眼，把电脑转到自己这边。“有了，这附近一共有三所中学，我搜了一下校服的图片，郭新宇身上穿着的校服是驷马实验中学的服装，离服装店两公里左右。”

“嗯，那我们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学校，设法搞到郭新宇的血液。”

“等等，看看这里。”

陈菲专注的看着屏幕，陈汉也凑了过去。“他们学校才组织过一次体检，委托的医院是附近的安田医院！”

陈菲盯着屏幕上的字兴奋的说道。“好，那我们可以直接和医院沟通，这样就不必惊动郭晓梅她们。”

“说的没错，而且李德民那边，我去他家的时候打听到他最近常常在东兴县人民医院做体检。”

“太好了，真是歪打正着，这下齐活了，可以啊，这次全靠你才能打听出来这些，真厉害，你越来越像个刑警了。”

“那当然，不能白跟你混这些天啊。”

陈菲扬起眉毛自豪的说。“你不是问我刚才和谁打电话吗？”

菜上来后，两人一边吃一边继续聊着。“对啊，和谁啊？”

“和我徒弟，他叫张恒，这次我们的行动有不少都靠他帮忙，这事儿完了我们两个应该好好感谢他。”

“嗯，好。”

陈汉说我们这两个字的时候陈菲心里感到莫名的温暖。“上个月十九号，就是你第一次去福利院那天上午，我和张恒聊天时他告诉我那天中午有人请我们局长吃饭，就是差点和你吵起来那个，你猜那个请吃饭的人是谁？”

陈汉一边扒着碗里的饭一边说。“谁？”

陈菲立即警觉起来。“那个人就是李德民，我想他就是从我们局长那得到的准确消息，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后所以才会命令何牧生对你动手。”

“什么？那不是说明你们局长也叛变了！？”

陈菲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吃惊的看着陈汉，嘴角左边还粘着一颗饭粒。陈汉看着陈菲指了两下自己的嘴角。“我不是这个意思，以我对我们局长的了解，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而且他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呢？这可是人命案啊，我的意思是说他可能也没想那么多，人家假装顺口一问，他就把事情当新鲜事说了出来，你也体验过他那张嘴巴吧。而且他又怎么能想到一件十多年前的案子会和家财万贯的李德民扯上关系呢？”

虽然陈汉话是这么说，但是心里也不敢太肯定，虽然他是比较了解蒋局长的为人，但是事事无绝对，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是啊，对了！你想没想过那何牧生和李德民又是什么关系？”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多少能够猜一猜，至少应该可以肯定指示何牧生跟踪你并且对你动手的人就是李德民，而告诉李德民你在找杨晓芳这件事的正是林永寿。我想林永寿当晚就和李德民通风报信了，而在那个时候接到命令的何牧生就开始动身跟踪你，你去福利院的时候估计他就在了，你去找杨晓芳三姨婆的时候我还看见过他，只是当时不敢确认，之后他一直尾随你，直到你一个人去找完薛雷，他看准四下无人的时机才动的手。”

“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来难道林永寿捐给福利院的钱是李德民给的？”

陈菲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只是她低下头没让陈汉看见。“我想林永寿捐给福利院的钱以及刘惠洁给何牧生看病的钱都是李德民出的，所以何牧生为了报恩才会帮李德民，而林永寿可能也和杨晓芳的失踪有关系，听到你在调查杨晓芳的下落，他害怕东窗事发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李德民，让他拿主意。”

“那杨丽当时也收了李德民的钱是吗？”

“估计是，不然她也不会帮李德民他们圆谎，李德民还故意带着王老师去当证人，我想之前他就和杨莉商量好了。”

“而那天林永寿晚回去一个多小时，杨晓芳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出的事。”

“没错，我也这样想。”

“这么说何牧生说的话都是假的咯？”

“嗯，为了保护李德民，他连自己的奶奶都卖了，为了让我们终止调查连死都不怕，他才是真的重情重义啊。”

“或许在他看来保护活着的人比保护死了的人更有价值吧。对了，今天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一走我就叫了个车跟在你后面，直到你下车为止。”

陈汉微笑着回答。“哦，原来是这样啊。”

陈菲意味深长的说。下午两点过，陈汉只身来到安田医院，找到医院院长后陈汉亮出证件并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询问医院是否组织医生到驷马实验中学去给学生体检过，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以办案为由要找到并带走一名叫郭新宇的学生的血样和资料，且要求保密。院长犹豫了一下，但看着陈汉的证件，还是给他了。陈汉拿着复印的文件资料和装在玻璃管里的抗凝血走到医院门口时，陈菲已经在外面等他了。手里还提着一个从附近宠物医院里买来的塑料保温箱，见陈汉出来，陈菲立刻迎上去并且打开手里的保温箱，里面放着两个冰袋，陈汉把抗凝血放进去前为了防止撞破，还在装抗凝血的玻璃管外面用卫生纸缠了几圈。随后两人边走边看郭新宇的资料，郭新宇的出生时间是一九九一年七月，时间上刚好就是郭晓梅退学后的十个月之后。两个人回到东兴县已经是十二月四号早上了。去人民医院时陈汉先给蒋局长打了个电话续假，蒋局长在不满的抗议后还是给陈汉续了四天假。接下来他们继续分工合作，由陈汉负责到人民医院取得李德民的血样，而陈菲在附近想办法找到冰袋，冰袋的保温时间不长，在中途已经换过一次。陈汉又一次站在人民医院大门前，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带何牧生来的时候，医院背后的血迹恐怕已经打扫干净了吧。陈汉估计这次想要拿到血样不会像两天前在安田医院时那么容易，毕竟这次这位是本县的大人物，医院方面恐怕会起疑。陈汉在医院外一边踱步一边想待会儿该怎么说，总不能偷吧，陈汉埋头苦思。“陈警官，好久不见啦，没想到你这么快又来了，上次的案子解决了吗？上次可是把我们医院吓得够呛啊。”

院长办公室里，人名医院院长曹毅卿对陈汉寒暄道。“呵呵，说来上次真是对不住了曹院长，都怪我们没有看好犯人，没对你们医院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陈汉客气的回应。“还好，后面被院墙挡着，大家又处理的迅速，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咯。”

“是啊，不过真是麻烦你们了。”

“那陈警官你这次来有何贵干啊？以不提前通知一声，你要什么资料我好准备嘛，还是为了那个何牧生的案子来的吗？”

“不是，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一些难以启齿的是找你。”

陈汉故意压低声音说道。“难以启齿的事，莫非陈警官你想在我们医院做什么检查？”

“哦，那倒不是，我是为别的事来的。”

陈汉差点笑出声来，不知道院长想哪去了。“那......那到底是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你知道李德民他老人家是谁吧？”

“知道啊，民键矿业前董事长嘛，昨天他还来做过检查呢，难道他出了什么事？”

“那倒不是，你别多想，我这次来是奉我们局长的命令来的，他和李德民是朋友这你知道吧。”

“这......好像听说过吧，好像是。”

曹院长回答，不过他的表情很不自信。“事情是这样的，前两天有个不守规矩的人到处说自己是李德民的私生子，这事没多久就被好事的人捅到媒体那去了。还好那个记者懂事，就去给李德民的儿子李胜说了这件事。李胜孝顺，他也知道他爸年级大了，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他老人家心烦，于是就找到我们蒋局长，让我们局长就给他想办法，意思是想要我们局长把这个人抓回去问话，吓吓他，让他知道怕。不过我们局长也不敢乱来啊，就说先做个亲子鉴定再说，如果是假的就好办了，如果是真的，到时候在一起想点别的办法把事情压下去。”

“竟然还有这种事？这人估计就是想捞点钱，给他两个子儿打发了不完了嘛，他李胜又不缺这两个钱。”

曹院长惊讶的说道，脸上止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话不能这么说，万一打发完一次还有两次呢？人心是不知足的，所以还是想自己先把握住，也好心里有底嘛，所以蒋局长就让我就来找你了，也是李胜告诉我们局长他爸在这里做检查，我才知道你们这里存着他爸的血样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但是这个好像不太合规啊。”

“有什么不合规矩，我还不想来呢，我就这么跟你说，这事是我们局长悄悄给我下的命令，你不信就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也省的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让我一个人背锅。”

陈汉用煞有介事的表情说道。“诶，那倒是不必，见外了陈警官，看你们那两天办案那么辛苦，你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都是为人民分忧嘛，行，我这就去叫人把李老先生的血样拿过来。”

“记住千万不要声张啊曹院长。”

“嗯，知道了，那麻烦你在这坐一下，我亲自去取。”

拿到血样后陈汉再次叮嘱曹院长不要把自己来取过血样的事声张出去，最好对谁都别说，曹院长连连点头称是。“接下来只要找到验血的机构就齐活了，不过这事不能找我们局里的法医，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从医院出来后陈汉边走边说。“你去拿郭新宇血样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以前有个客户就是做亲子鉴定专业的，我已经和他打电话预约过了，现在就等我们过去呢，就在X市。”

“还是你们这些搞渠道的有人脉，那我们事不宜迟，赶紧办，刚才那个院长说不定什么时候想通了把这事告诉我们局长那这事就漏了，要是再传到李德民耳朵里我们就真的得兜着走了。”

于是两人午饭都顾不上吃就跳上一辆出租车，下午两点过便赶到这家开设在X市，名叫海威生物鉴定有限公司的私人机构。“陈美女，好久不见啦。”

“好久不见了牛主任，看来你们这生意不错啊。”

陈菲看着坐在前台对面排凳上的几个客户小声说道，陈菲发现这些客户无一例外全都带着口罩。“还行还行，多亏了你们介绍的公司帮我选了这个好地方。”

“份内事嘛，不过我们这次来要麻烦你了。”

“没问题，那你们的样本带了吗？”

牛主任四十多岁，他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看陈汉后又转头对陈菲说道。“带了，在我这里。”

陈汉把打开保温箱抱盖子，从里面拿出两个离心管，离心管里的血样为了不让别的人看见原始玻璃管上写的名字事先分装好的，两个离心管上只用记号笔分别写了两个字母，G和L。陈汉把离心管交到牛主任手里，可能是为了避免尴尬，牛主任故意不看陈汉的脸，这种情况让陈汉哭笑不得。“牛主任，请问大概最快多久能出结果？”

“你放心，你陈美女交代的任务，我们马上就处理。”

“好，那那就麻烦你了，那我先把费用付了吧。”

说话间陈菲向前台走去。“陈美女，我私下说一句，不管结果怎么样，家和才能万事兴啊，你要好好想办法先开导一下你老公，不然结果出来不好看的话我怕你们两个翻脸打起来，或者你看要不要等下结果出来以后我先发个信息给你，让你心里有个底？”

牛主任跟在陈菲后面，等离陈汉远一点的时候悄悄的对陈菲说道。“放心吧牛主任，根本没有的事。都是他疑神疑鬼的，非得叫我来检查，我就顺了他的意思吧，免得以后老找我麻烦。”

陈菲知道牛主任误会了，不过也懒得费心思去撒另一个谎。和牛主任解释完后还转头坏笑着看了陈汉一眼，只见陈汉正皱着眉头看向他们这边。两人坐在排凳上等待结果，这里的气氛也不方便聊什么，两个人沉默的啃着路上买的面包。陈菲看看周围的几位客人，有一个人来的，也有夫妻两来的，年龄大都是三十多岁。“所以你到底给谁生的孩子？”

陈汉吃完面包，把塑料袋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扔，转头对陈菲小声说道。“瞎说什么啊，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啊。”

陈菲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说。“不是你说的嘛，我们之所以来检查，就是怕我以后找你麻烦啊。”

“我那是懒得说谎，免得说得越多错的越多，后面解释起来更麻烦，好好的等结果吧，别闹了。”

“好吧，那我就等着看看是不是被带绿帽子咯。”

陈汉双手抬起扶着脑后，脖子向后一仰。时间一晃过了两个多小时，正在两人百无聊奈的时候，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打开门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检验报告。陈菲正准备起身，但看见护士朝着离他们三个座位远的一对男女走去，那对男女从陈菲她们来起就坐在那里，两个人看着不同的方向，都抄着手不说话，来这的目的一目了然。护士走到那对男女面前，刚伸出拿报告的手，男人就一把把报告抢到自己手上。女人见状开始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虽然带着口罩，但可以看到她的眼珠在眼眶里左右打转。男人看着手中的报告，谁知他看着看着突然暴起，把报告往地上用力一扔，转身伸出右手，用颤抖的食指指着女人，良久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贱人！”

随后一巴掌打在女人脸上，整个大厅都能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女人挨了打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男人还不甘休，抬起手又要打出去，却被后面穿白大褂的女人拦住。“你收敛点，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里是公共场所，要吵架出去吵！”

穿白大褂的女人大声喊道，从气势上看应该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此时两名保安也赶了过来。男人看看周围，似乎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便罢了手，一把抓起女人的手，拽着她向门外走去，女人自知理亏，也不敢反抗，只得乖乖的跟着男人的步伐。“你不是警察吗？上去拦着啊，就看着男人打女人啊？”

陈菲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小声的对陈汉挖苦道。“警察有时候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而且这个女人肯定是做了对不起男人的事，不然也不会这么唯唯诺诺的，挨打也不还手啊。”

“你又知道了，你们就爱把所有的事都怪在女人身上，还有，不要把不了解的事说死了，你这个人不是很严谨的吗？”

陈菲对着陈汉翻了个白眼。“这你倒是说的没错，向您致敬。”

陈汉对着陈菲竖起大拇指。在两人正聊着的时候，牛主任拿着报告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满脸堆笑的看着陈菲他们，二人见状立马站起身来向牛主任走去。“啊呵呵，恭喜二位啊，鉴定结果出来了，结果非常清楚，两份血液样本DNA吻合，的确是亲生的，没有任何疑问。”

牛主任把报告交到陈菲手里时说道。牛主任说完，两人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相互对了一下眼色，陈菲翻开鉴定报告，陈汉也凑到跟前，两个紧挨着的脑袋都皱着眉头，表情紧张的看着报告上的字。只见上面一栏里写着：两份血液样本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两位对结果有什么疑问吗？”

牛主任看着面前静若寒蝉的两人不解的问道。“哦，没有疑问，谢了牛主任，这次多亏你了。”

陈菲一把抓住牛主任的手激动的摇着。“谢谢你牛主任。”

一直没怎么和牛主任说话的陈汉也附和道。“没事没事，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嘛，你们好好过日子最重要。”

牛主任笑呵呵的说道“这下可以确定了，看他李德民还怎么抵赖！”

从海威生物鉴定有限公司后，陈菲咬牙切齿的对陈汉说道。“先别急，这只是证明了李德民有私生子，还不能说明全部问题，更不能证明杨晓芳的死......不，是杨晓芳的失踪和他有关。”

“对啊，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陈菲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接着又补了一句：“他肯定跑不了关系，不然也不会指示何牧生来对我下手，而且那年林永寿的钱也是他给的吧，就像你说的，如果和他无关，他吃饱了要给别人钱啊。”

“没错，但是凡事要讲证据，我们还需要掌握的更多才行。”

“那我们去找林永寿对峙吧，我想以我们现在掌握的这些线索，给点压力他会说实话的。”

“先不忙去找他，我想我们先去找郭晓梅，看到这个她应该会吐点什么出来了。”

陈汉抖了抖手中的鉴定报告。为了节约时间，两人多给了出租车司机两百块钱，希望司机以最快的速度送他们到Z市。功夫不负加钱人，出租车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当晚八点过便把他们送到阿兰选衣对面。还好，此时服装店还没有关门，郭晓梅正在里面收拾东西，可能已经准备打烊了，两人赶紧下车向对面走去。由于时间还不算太晚，外面过路的人依然熙熙攘攘，两人走到店里郭晓梅都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依然专心的整理着衣物。前天陈菲是早上来的，没有感到光线有什么特别，而现在她却感觉店里的灯光组合让人感觉很温馨。“你好，我又来打扰了。”

陈菲没头没脑的对着正在埋头整理东西的郭晓梅来了一句。听到说话声的郭晓梅回过头，短暂的回忆了一下后便想起来人是谁，又看向她身旁的男人，他身上正穿着从自己这里买走的那件羽绒服。“怎么了美女，是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衣服没有问题，很合身，穿着很舒服，你是个诚信的生意人。”

陈汉接话说道。“那你们找我还有什么事？”

郭晓梅不解的问道，声音里带着些许不快，她有一种不想的预感。果然，陈汉掏出了证件。“我是东兴县刑警陈汉，这是我的证件，现在有一件失踪案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

“什么失踪案？我现在没空，我还在收拾东西呢。”

听到东兴县这三个字，郭晓梅心头一紧。“放心吧，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我们只问几个问题就走。”

“我没空，你们改天再来吧。”

郭晓梅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手上的动作甚至还加速了。“郭小姐，你逃避不了的，如果今天我们走了，可能明天还会有更多的人来找你问话的，到时候恐怕会更热闹，如果你......你弟弟看见了的话我想事情可能会变得更复杂。”

陈菲对着郭晓梅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陈汉听见这些话扭头看了陈菲一眼。郭晓梅听见陈菲的话，手停在半空，眼睛呆呆的注视着面前的衣服，几秒钟后她然后叹了口气，好像投降了一样慢慢转过身来，面色很是不悦的说道：“好吧，但是我时间不多，最多给你们二十分钟，我弟还等我回家给他检查作业呢。”

随即她走到柜台后坐下，大概是希望柜台可以像城墙一样保护她不受伤害。“那有凳子，二位随便坐吧。”

“好，那我们开始吧。”

陈汉拿出笔记本和笔。“请问郭女士你的初中在哪读的。”

“如果你要记录，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郭晓梅警惕的看着陈汉手中的本子说道。“好吧，那我收起来。”

陈汉无奈的把笔记本收起来。“我在哪读书和你们调查的案子有关系吗？”

郭晓梅一直看着陈汉把笔记本放回衣兜后才开口反问道。陈菲看到郭晓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有关系，因为我们现在调查的失踪人员就是初中时和你同校，而且和你住过一间寝室的室友，杨晓芳。初中你是住校的，对吧周兰？”

“原来你知道我叫什么啊，杨晓芳，原来如此，你们是找她啊，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郭晓梅把头歪到一边，但已经晚了，陈菲他们已经看到，就在郭晓梅听到自己真实姓名的那一刹那，从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不安。“好吧，那我问你下一个问题，你和她关系怎么样？”

“她只来了一个来月我就走了，我和她平时都不怎么爱说话，所以也没什么接触。”

“你当时为什么退学呢？”

“这是我自己的隐私，我不想说，再说这也和你们的案子没关系吧？”

郭晓梅反感的看了陈汉一眼。此时郭晓梅脸上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但还是被陈汉捕捉到了。“那好，我再换个问题，你有没有在任何时间和地点看到过你们的校长，李德民，他对杨晓芳有过猥亵或者性侵的行为？”

听到这个问题郭晓梅显得更慌张了，眼珠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坐在她斜对面的陈菲还观察到她听到李德民这个名字时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接着开始用手指不停的搓着自己身穿棉服的衣角。“有这种事吗？我不知道，从来没有见到过。”

几秒钟后郭晓梅抬起头，故作惊讶的回答。她试图用上牙去咬下嘴皮，但好像怕被人看到一样又停了下来。“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

“不知道，完全没有听到过，也完全没有看到过，我都没见过校长几面，读书的时候就没记住他长什么样子。”

“我觉得你在说谎，对不起，请允许我实话实说，我们已经做过一定的调查，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你曾经被校长性侵过。”

陈汉直截了当的说。陈汉的话像一道闪电一样劈郭晓梅在身上，她立即停止了所有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停下了，随后她缓缓抬起头，把双眼鼓到最大，死死的盯着陈汉。同时她的脖子好像失去了控制，脑袋不断地的小幅度抖动着。空气瞬间安静了，此刻没有人说话，陈菲看到郭晓梅的双眼就好像要迸出眼眶一样，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涨的通红，嘴唇微微嘟起，也不停的颤抖着。陈菲感到陈汉的话就像点燃了一颗暴雷，现在是引线走完前让人窒息的最后一刻宁静。“你胡说什么！没有证据的事情你不要乱说！小心我到法院告你们！”

郭晓梅终于爆发出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甚至连店外一对路过的情侣听到声音都驻足观看。陈菲对这一幕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她紧闭双眼叹了一口气。“比不起郭姐姐，我们也不想提起这些伤心事，但是纸总有戳破的一天，何况这里面还包含着杨晓芳的冤情，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你说你确定我被性侵过，你有什么证据敢这么说？”

郭晓梅注意到了外面偷看的人，用凶狠的眼神将他们逼走，她好像没听到陈菲的话一样，愤怒的看着陈汉。陈菲看见郭晓梅的双眼已经通红，双眸的反光度也大大增加了，她眼睛里已经包满了泪水。“我们知道你辍学时是被一个叫刘惠洁的老人收养了，这个不光学校里有人知道，而且只要我们向刘家湾的居民打听一下也能问清楚，至于你当时为什么要辍学，我想我们都清楚，从郭新宇的年龄上看，也和你辍学的时间吻合。不光如此，我们还有贵公子郭新宇和李德民的DNA检验报告，上面清楚的写明了他们有血缘关系。你不用隐瞒了，郭新宇不是你的弟弟，而是你的儿子吧？”

说完陈汉拿出检测报告并轻轻的放在收银台上。“虽然没有写上名字，但是确实是郭新宇和李德民的血液，郭新宇的血样是我们从安田医院得到的。”

在郭晓梅用颤抖的双手一页页翻着报告的时候，陈汉接着说道。陈汉说完话，陈菲怜悯的看着郭晓梅，只见她不再看报告，而是扬起头，绝望的闭上双眼抽泣着，两滴眼泪从她的双颊滑下，啪嗒，两滴眼泪打在面前的检测报告上。“好吧，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新宇知道，你们能答应吗？”

良久，郭晓梅用哀伤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两人说道。“当然没问题，这个你放心，我们绝对会替你保守秘密的，除了警察内部的办案的几个人，其他人不会知道。”

陈菲一听有戏便开口替陈汉回答，说完看了陈汉一眼。“没错，这种类型的案件早有先例，我们知道怎么处理，就算到开庭审判的时候我们也会事先知会法庭，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的。”

“好吧，还是由你来问吧，我不知道该先说什么，也不想去想。”

郭晓梅再次闭上双眼。“好，那我们继续，李德民性侵过你几次？”

“可能有七八次吧，我不是很记得了。”

郭晓梅用一只手擦去泪水，然后按着额头，用没生气的声音回答道。“大概都是在什么地点你还记得吗？”

“在车上，都是在车上，他那时候有一辆别克车。”

“第一次大概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我去学校半年左右的时间吧，对，快要暑假的时候开始的。”

郭晓梅表情痛苦的回答。陈汉用鼻子长出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们知道你不好受，但是办案需要，我们还是要问问细节，你能说说当时具体的情况吗？”

郭晓梅闭上眼睛点点头，似乎做好了心里准备。“那天晚上，其他学生都回家了，只有我一个人在操场上散步，这时我看到一个人迎面向我走来，那个人就是李德民，他叫住我对我说让我到学校外面的坡道下面等他，他一会有事对我说。平时他是个慈眉善目的人，有时也主动和我说话，问我在学校呆的习不习惯之类的，一直都很和蔼，所以我当时也没多想，照他的照吩咐做了。到地方时我发现一辆黑色别克车停在那里，周围黑黢黢的，我有点害怕，这时候我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李德民从后面向我走来，我问他究竟是什么事，他说事情有点不光彩，不好让别人知道，让我上车再说。我也信了，就跟他上了车，不过我坐在车后座，我上车后他就把车开到不远的一条小路上。”

“是坡道旁边的那条小路吗？”

陈菲忍不住问道。“没错，就是那，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地方。”

郭晓梅换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开始感觉有些不对，拉车门时才知道他把车门锁了。我刚想叫，就被一只大手掐住喉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德民从前面座位爬过来。‘不许叫！敢叫我就杀了你。’，他坐在我身上对我说。太重了，我怎么挣扎都没用。这时我感到他掐我脖子的手越来越紧，我怕真的被他杀掉，只能点头。这时我才看清他的脸，哪是什么慈眉善目的样子，那张脸好恐怖！”

说到这里郭晓梅又开始抽泣，泪水不断夺眶而出。听到这里的陈菲心里里又开始冒火。“这老东西真不是人。”

“然后......然后我就被他强奸了，完事以后他还威胁我说他是这里的校长，外面也很有势力，而我是个孤儿，就算我对别人告状也没人会理的，而且只要我敢说出去就立刻杀我灭口。我当时很害怕，因为我父母双亡，为数不多的几个亲戚也都不怎么管我，我真的害怕自己被他无声无息的杀掉，所以对谁也没说。都怪我当时的软弱才让他变本加厉，之后的时间里他又强暴了我好几次。”

“对不起。”

陈汉从兜里摸出一包卫生纸递给郭晓梅。“杨晓芳呢？你看到过李德民对杨晓芳做过什么吗？”

“看到过！我看到过！那时杨晓芳才刚来了还不到一个月，那时我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李德民也知道，他就不再碰我，又开始打杨晓芳的主意，那天他把杨晓芳叫出去的时候我刚好也在，于是我悄悄跟在后面，我亲眼看见杨晓芳上了他的车，下车的时候衣衫不整，等杨晓芳穿好衣服李德民就开车走了。”

陈菲感到自己的双手在发抖。“回来以后她情绪上有什么变化吗？”

“就是这一点我感到很奇怪，她好像没什么变化，我观察过她，白天还是开开心心的上课，还整天和另一个女孩子有说有笑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本来咬牙切齿的陈菲听到这句话立马惊讶的看着郭晓梅，她当然清楚郭晓梅口中的女生是谁，但陈菲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杨晓芳为什么遭遇了这种事每天还能和她喜笑颜开，只为自己当时明明天天在她身边却连一丝异样感都没有而感到懊恼。“后来呢，他还对杨晓芳做了什么？”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就像你们说的，李德民知道我怀孕后，为了不让我继续留在学校，就让给了奶奶一笔钱，让奶奶带我离开了，从此我就再也没见过杨晓芳。”

“那后来你从刘惠洁口中听到过她的消息吗？”

“没有，奶奶一次都没有说起过。”

“那郭新宇是在那里出生的？”

“在刘家湾奶奶家，我在那里呆了一年多，孩子就是在那出生的。”

“那个李德民就眼睁睁的等着你的孩子出生，没有打掉的念头吗？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怀上自己的孩子，对他来说是个大麻烦吧。”

“他当然想让我打掉，他通过关系联系了一个黑市医生，让奶奶带我去打胎，但是到地方做过检查以后医生对奶奶说我年龄太小，而胎儿已经开始成型，打胎的话可能会对我造成生命危险，一时心软的她就把我带走说想想别的办法，临走前还给了医生一笔钱，让他不要告诉李德民，后来我就一直住在奶奶的房子里，加上她孙子我们三个人住在一起，奶奶她一直对我很好，总给我买营养的东西，常常给我炖猪蹄什么的，后来我肚子一天一天变大，也是她帮我接生的，我能活到现在真的很感谢她。”

“那你前夫何牧生呢？”

“连这个你们都知道了啊，他不怎么和我说话，平时奶奶不在的时候他都一个人静悄悄的，我和他说话时他通常都很敷衍，有时候甚至干脆不理我。”

“你一直在那里别人不说闲话吗？”

“你也知道她们家的情况吧，平时很少有人和她们家来往，连见了面都躲着走，就跟别说串门了，我孩子出生前一直躲在屋里，基本上没出去过，所以也没人发现。”

“你恨李德民吗？”

陈汉叹了口气问道。“我当然恨他，恨不得他死在我面前，但是当新宇出生的那一刻，看着那孩子的脸，我所有的恨都放下了，只想和这个孩子好好生活下去，不再想其他的了，我自己是个苦命的人，不想他再变成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那后来你们为什么离开刘家湾呢？”

“后来奶奶她和另一个刘家湾的人合伙买股票，听说是被骗了，就报了警，这事很快就被李德民知道了，他害怕警察会追查奶奶的钱是哪来的，就把奶奶叫过去问话，知道了我把小孩生下来的事，虽然听奶奶说他暴跳如雷，但是也没有办法。本来他不让奶奶搬走，想把我们都放到他眼皮底下看着，但得知有了孩子以后，他为了避免麻烦，又给了奶奶一大笔安家费，让她带我到其他地方生活。我想后来的事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我们就来了这里生活，我还改了名字，后来我和何牧生都渐渐长大，我的孩子也一天天长大，我只能告诉他我是他姐姐，而奶奶她也越来越老，后来她得了癌症。临死前她让何牧生和我结婚，说让我们相互有个照应。”

“但是何牧生好像不太满意是吧？”

“是啊，就算一直一起生活，他对我也没什么好感，而且他不止对去一个带着小孩的女人不满意，同时也对自己的人生不满，所以刚结婚他就放下一句自己想出去闯闯后就离开了，后面一回来就和我离婚了，我也可以理解他，所以没有怪他，直接和他去民政局签了字，之后就和新宇相依为命到现在。”

“那你知道李德民是什么时候给钱给刘惠洁，让她给何牧生治病的吗？”

“好像是奶奶她刚去学校工作不久的时候吧，算来好像是李德民第一次强奸我的不久之后。哼，我想他做这种善事好大概是为了让自己在下地狱的时候可以少受点折磨吧。”

郭晓梅恶狠狠的说道。“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奶奶在一九九年十月十日到十月十五日这几天有没有去过学校？”

陈汉怕漏掉线索，问话时故意扩大了时间范围。“这我我不记得了，不过她确实有时候会去学校，那时候何牧生的身体还在恢复，还需要很多钱，所以奶奶有时候会去学校找李德民要钱，不过自从我来了她们家以后，她去学校的时间会尽量挑人少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和李德民约在外面见面，这是奶奶告诉我的，怎么有什么不对吗，难道杨晓芳就是那个时候失踪的？”

“放心，我不是怀疑你奶奶，只是例行问问，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李德民才是有问题的人，那你现在还和李德民有联系吗？”

“怎么可能还和那个人渣有联系，我躲都躲不及呢，放心吧，就算他来找我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哈哈，那谢谢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将来起诉李德民，你愿意出庭作证吗？”

“我不愿意。”

郭晓梅坚定的说道。“我现在的生活很平静，要不是你们出现，我根本不想提起这些事，而且我一旦出庭作证，就可能让我的孩子受到牵连，这是我最不想看见的，请你们原谅。”

陈菲看着郭晓梅的脸，那本来就历经沧桑的脸上此刻更显得憔悴。陈菲本想开口劝郭晓梅放弃沉默，为她自己和杨晓芳伸冤报仇，但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现在是时候了，等下我连夜赶回去，明天早上去会一会那个叫林永寿的保安。”

和郭晓梅的结束对话后两人回到旅馆的房间里，陈汉和陈菲商量着后面的对策。“你见过那个保安吗？就去找他。”

陈菲问道。“他天天坐在那里，我还能不认识，直接问不就知道了吗？不过我觉得还是把他叫出去谈比较好。”

“你说的是，不过要想个好理由。”

“嗯，你明天去劝说郭晓梅的时候注意分寸啊，反正尽力吧，看能不能让她重新考虑一下，答应出庭作证。”

说着陈汉就站起身来要往门外走。“知道了。”

陈菲叹了口气。“那你注意安全，这大晚上的。”

陈菲看着陈汉的背影。“你还怕我走夜路掉坑里啊，放心吧，我是警察，警觉性比你高多了，你早点休息，我先出发了。”

说完陈汉打开门走了出去。“嗯，拜拜，等你的好消息，记得在车上多睡一会。”

在门关上以前，陈菲嘱咐道，陈汉以点头微笑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