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走出来将近七点，直到最后一刻陆休淇心里还在感叹，怎么会有胃口这么好还不胖的人，这个胃去吃自助餐的话绝对是可以吃回本的胃。“谢谢你请我吃饭。”

天黑得早，落日的余晖早已落入群山之下，橘黄色的路灯早早亮起，把街道的背景色染成一片柔柔的暖黄，路边的常青树交叉错落的枝叶在墙壁和走道上投下斑驳的树影。他们并排在路上走着，灯光和树叶的阴影轮番落在身上。“要谢的话，不如现在请我喝东西吧？”

刚刚从冒着火热气息的店里走出来的人，身上的气息也是火红滚烫的锅底味道，但是声音却是轻轻的，带着低沉的笑意。“要喝什么？”

陆休淇张望了一下，周围只有家便利店而已，“要再往前走一走，看看有没有奶茶店吗？”

程澈说：“前面有家咖啡店，请我喝咖啡吗？”

陆休淇迟疑了一下，说：“好啊。”

察觉到她不自然的停顿，想说什么又咽回去的样子，程澈开玩笑反问：“不愿意？”

“不是。”

陆休淇赶紧澄清，“……想说现在喝咖啡的话会影响到睡眠。”

程澈失笑:“你还会考虑这些……不过喝了也没关系，反正都睡不着。”

“你睡得不好吗？”

陆休淇问。程澈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树叶间隙漏出的灯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堪堪让人看清他弯起的唇角。“有点吧。”

程澈轻松回复，“我说了我是夜猫子嘛。”

长期睡不着的话可以去看医生啊，或者吃点褪黑素。陆休淇想说，但话到嘴边了又想到自己不应该管这么多，他们才认识两天而已，这种建议就算说了也跟劝人“多喝热水”没什么两样，人家自己会看着办的。“哦。”

她调转话头，试着换个话题，“所以才做主播的吗？”

“也不是。”

程澈意外地坦然，“我本身是学美术的，主业还是这一方面，有时候会帮我朋友做设计，主播只是副业，但没想到副业比主业赚钱。”

陆休淇点点头，的确，做到他那样粉丝量的主播，已经算是平台的顶尖选手了。“那你呢？你为什么做主播？喜欢恐怖游戏？”

程澈问。“不喜欢。”

陆休淇诚实回答，“但是也不讨厌。”

“那你喜欢什么？”

“啊？”

出乎意料的，他没问为什么不喜欢，也没讲究“礼尚往来”地问个原因，反而问她喜欢什么，一时间倒把陆休淇问住了。是问喜欢什么游戏吗？程澈扭头望着她，昏暗的光线里那双眼睛里像是有水一样，微微反射着微弱的光线，看起来亮晶晶的。陆休淇在脑子里把所有接触过的游戏都筛了一遍，发现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可言，只不过是都能玩下去罢了。她试着张了张嘴，也没能说出什么游戏的名字。“都差不多吧。”

最后她说，“我对游戏的感情是平等的。”

平等的不太喜欢。“你说得也太谨慎了吧，现在可不是直播。”

程澈说：“你完全可以说你都不喜欢嘛。”

“……”“好吧。”

被人戳破，陆休淇无奈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承认，“但恐怖游戏对我来说比其他的有趣一点，所以才能一直玩下去。”

“果然。”

程澈像是验证了某个答案，“以前看你打游戏，觉得你的反应太平淡了，不管是在同一关被追着砍三十次还是打了三天终于通关，你的反应都不大，既不特别生气也不特别高兴。”

嗯？不会吧，这个人还记得她以前刚玩的时候被NPC追着砍了三十多次？“是我的话早就恨不能抄起键盘倒回去追着鬼砍了，你居然完全没反应。”

“只能说，”程澈指着她摇头，下了定论，“不是游戏爱好者。”

陆休淇就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被砍到麻木了呢？”

“不会吧。”

程澈借着时不时从树影间漏出的光影仔细打量她，语气有点幽怨似的，“我看你对游戏的态度本来就挺麻木的。”

这是在为游戏打抱不平吗？陆休淇没想到后面半句话是这样，没忍住笑出了一声气音。“你是对胜利也根本没感觉的人。”

对方吐槽的语气莫名孩子气，好像自己是跟他去游戏厅打游戏，配合不佳导致两个人输掉了所有币，最后走出游戏厅时他背起书包指着同伴抱怨。说着说着他们已经从路灯被挡住的昏暗林荫道走出来，看见车水马龙的柏油路对面静静伫立着的咖啡店。走进店里，程澈要了杯美式，回头问陆休淇：“你要喝什么吗?”“不了，喝了会睡不着。”

陆休淇在收银台付了款，问店员附近有没有厕所，店员告诉她拐角过去的商场里有公共厕所。“那我在这里等你。”

陆休淇正想说话，坐在高脚椅上的程澈已经朝她转过身来，明明坐着脚都已经落地的人还借着凳子慢悠悠晃荡着腿，看起来就像大学生的脸配合他的行为更显得稚气。“好，那我很快回来。”

“慢也没关系的，我会等着的。”

半个身子已经趴在吧台上的程澈从臂弯里转过头来朝她笑。像一只趴在吧台上的猫。陆休淇对商场不熟，在里面找厕所花了半天，一直走到商场的另一头才找到，想着不能让程澈在外面等太久，她出来的时候脚步匆忙了些，但偏偏附近发传单的人还挺多，陆休淇才对一个推销说完不用，接近咖啡店的时候另一个人又凑了上来。“美女，刚刚看到您和您男朋友真的郎才女貌很般配，要不要看看我们店的情侣写真，新店开业很划算的打八折的美女……”“不用，谢谢。”

陆休淇摆手拒绝，加快脚步。也许是她拒绝的态度不够强硬，拿着传单的女孩子不死心地小跑跟上，“美女你再考虑一下，真的很划算的，我们的样片你要不要看一下，拍出来绝对好看！”

陆休淇几乎被她挡住去路，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真的不要。”

“那您男朋友呢？问问他的意见吧！说不定他想和您一起拍情侣写真，多有纪念意义呀！”

热情的女孩子继续劝说。男朋友？哪来的男朋友？陆休淇眉毛一跳，微微偏头，视线越过女孩子去看咖啡店里的程澈，透过巨大的透明玻璃看到咬着吸管的程澈正皱眉望着这边。不会是因为让他等太久了吧？眼见程澈正要起身朝这边走来，而眼前的女孩子还在滔滔不绝地进行推销，陆休淇没来由地开始烦躁。“我刚出轨，正赶着和我老公去医院打胎呢，真的没空。”

热情的声音戛然而止。陆休淇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不管眼前的女孩子霎时僵住的表情和身体，直接绕过她，快步走向程澈。“你……”手里握着咖啡走出来的程澈听到这句话，脸上表情复杂。“我什么？”

陆休淇把他拉走，说：“走，赶紧医院挂号去。”

程澈：“……”没走出几步，两人都听见，后面传来带着震惊和鄙视的小声嘀咕，“我的天，什么人呢这是……”没走出几步，程澈拿着咖啡的手臂逐渐发抖。回收失败的笑声还是从捂住嘴的掌心里泄露出来。程澈笑得弯下了腰，咖啡杯子胡乱倾斜，里面的咖啡差一点就要给他的衣服染个色。陆休淇及时稳住并接过了杯子，这才避免了一场“灾难”发生。“有这么好笑吗？”

已经笑得蹲在地上的程澈实在说不出话，只能捂着肚子跟她摆摆手，求她别再说话了。“刚才……刚才那女孩儿还……背地里啐你一口……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太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