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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马元失机台峪里 李开得计九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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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人间自古多恩仇,腥风血雨斗不休。

马元失机陷窘地,李开得计泯前仇。

冤冤相报何日尽,事事无憾莫强求。

抚琴淡看江湖路,前尘往事付东流。

话说皇甫雄、周旺两个奔到莱州南门,惊见城门已闭。周旺道:“这如何是好!”

皇甫雄道:“无妨,且随我来。”

便引周旺转回家中。彼时天色虽暗,月轮已升。皇甫雄在家中寻了一条粗麻绳,打卷起来,放在包裹里。远远听得街上一派声闹乱,想是官兵来捉捕。周旺道:“事已至此,便拼个你死我活!”

皇甫雄道:“莫要冲动,你我还未到绝路。”

便拿一灯烛,引周旺到后院井边。探下身去,只见井内侧壁上有一洞穴,两个就跳入洞内。皇甫雄在前,周旺在后,望前而行,看看来到尽头,出口却是城墙。周旺正诧异,皇甫雄道:“这里是城池东北角,这暗道原是我防贼用的,不料今日竟救了你我性命。你且隐在这里,等我消息。”

当时周旺隐在城边,过了半晌,只见两个兵士匆匆忙忙向内城奔去。正待寻皇甫雄,只听城上叫道:“快上来!”周旺晓得是皇甫雄,一踅径到城边,急从马道登城。当时从包裹内取出绳子,一头系在女墙上,一头抛下城去。那莱州城是个小去处,城墙喜不甚高。皇甫雄教周旺先下去,见两边无人发觉,自家也顺绳子缒下城来,立在濠堑边。此时已是十一月天气,月明之下,看濠内时,已大半干涸,露出空地来。两个下了濠堑,拣干路从城濠里爬上对岸。周旺道:“小人有个好去处,统制且随我来。”

皇甫雄便随他投东小路便走。约莫走到五更,天色朦朦胧胧,尚未明亮,却来到一处山神庙。看时,只见朱光祖、史应德已在那里等候。皇甫雄见了,却不认识。周旺笑道:“皇甫头领,实不相瞒,我非周旺,乃是梁山泊好汉立地太岁阮小二之子阮浪,这二人一个是美髯公朱仝之子朱光祖,一个是史应德。”

皇甫雄见说,惊得倒退数步。朱光祖见了,心头火起,径奔过去要杀皇甫雄。阮浪急忙拦住,说道:“兄弟且慢,我有话说。”

当下阮浪对皇甫雄道:“我等乃梁山后人,本是来取你性命。然旬月相处,见你尚算一条好汉,想那马元亦是如此,因此赚你到此。前日我虽假扮周旺,然所言句句是真,梁山不曾有半点亏负于你。如今朝廷昏暗,四海沸腾。卢俊义等已在北地重聚大义,头领何不随我等同去?”

皇甫雄思虑半晌,叹道:“君昏臣佞,我岂不知。只是我前番已投诚官军,今番无颜再见梁山诸位头领。今日便是就死,亦实难从命。”

朱光祖道:“我没看错,你倒有些血性!”

阮浪对皇甫雄道:“既如此,你走罢。昔日之事已明,我等今后再无恩怨。”

皇甫雄见三个如此义气,叹道:“今日我在此立誓,终生不与梁山为敌。若违此誓,天必殛之!”

说罢,投北去了。

当时阮浪等三人正要起行,只听庙后有人道:“好个梁山后人,恁地行的端做得正!”

三个急回头看时,只见一人走出。史应德就月光里细看了半晌,失口道:“钱大哥,莫不是梦中相会!”

看官,你道那人是谁,竟是那年随吕方、郭盛下山迎接诏书的钱吉。原来昔日史应德、钱吉均是宋江体己人,甚是熟络。当下史应德惊喜道:“钱大哥,你如何在这里?”

钱吉道:“一言难尽,那年天使侯蒙前来招安,宋大王、吴军师只因奸臣盈朝,官家蔽塞,深恐受了招安,仍遭陷害。那时虎落平阳,益发吃亏。因此不得已,派我等随吕方、郭盛两位头领下山,将天使害了,希图再缓三五年,待奸臣败露,再受招安不迟。后来我等身陷曹州,为押狱毕应元所谲,说露真相,后被刺配沙门岛。本已万念俱灰,只道此去必死。谁知路过登州登云山时,被山上好汉范温、范晟两兄弟所救。那两个原是邹渊、邹润的手下,后来二邹闹了登州,投奔梁山。因他两个新入伙,不是心腹,所以未同行,就留在台峪里打劫为生。那二范杀了官差,得知我的身份,便留在山寨坐把交椅,专司打探消息。因前日奉命去牢山送信,回来路经此地,谁想竟得遇故人,真乃天意。”

史应德听了,十分欢喜,当时与阮浪、朱光祖两个介绍,彼此都喜。

当时互诉衷肠,钱吉道:“何不随我同去登云山一聚,范头领是个好汉,定然投契。”

阮浪等见说,便随钱吉一道,投登云山来。

且说皇甫雄辞了阮浪三个,投北而行。路上自思道:“如今闪到这地步,天下之大,再无容身之处。马大哥与我生死之交,又是登州兵马都监,只得投他处暂避一避。”

便一路奔登州来。因恐官兵追捕,因此不敢走大路,行了多日,方到登州城。皇甫雄往日曾到马元家数次,因此熟门熟路。行到门首时,可巧家仆从外面归来,素认得皇甫雄,忙道:“三爷如何到此?”

皇甫雄道:“有急事来寻马大哥。”

管家见说,便引皇甫雄进门,引到厅上,方道:“三爷来得不是时候,大老爷如今归家不得,已是自顾不暇。”

皇甫雄听了,失惊道:“此话如何讲起?”

管家道:“三爷多时未来,不知备细。本州知州蔡攸自升任后,又调来一蔡知州,双名得章,乃蔡京第九子,人都唤作蔡九知府。那年梁山好汉闹了江州,天子降责,蔡德章遭贬。后来蔡京倒台,朝廷坐查蔡党,那蔡九因无官职,竟侥幸躲过一劫。因兄弟中独他与蔡攸交好,因此蔡攸使了不少金银,帮他谋到此位。那蔡九知登州后,本性难移,依旧结党营私,鱼肉百姓。大老爷到任后,没少怄他的气。本地登云山有伙大盗,多年盘踞台峪里,捕盗官兵几次征讨,都大败而回。因近来天子欲联金灭辽,两国使节都是从登州走水路往来。本月间,那蔡九接得消息,本州钤辖马政将随金使到登州,入京觐见。那蔡九恐金人得知登云山大盗之事,丢失颜面,损自家政绩,因此限令大老爷七日之内攻下登云山。若不能得胜,便革职问罪。大老爷只得引兵前去,昨日刚走。”

皇甫雄听了,惊道:“既如此,我须得助马大哥一臂之力。”

当日便在马家换了一身行头,吃饱喝足,要了一匹马,告辞管家,星夜投马元军中来。

回说那日钱吉引史应德、阮浪、朱光祖三个到登云山,在路行了两日,早到山下。伏路小校先已报上山去,那范温、范晟两兄弟亲引李植、杜伯材、曹纲几位头领下山来迎,当时同到山寨。史应德三个见范温等都是豪爽剀直的好汉,心中大喜。当日钱吉与三个介绍山寨头领,那杜伯材正是那年和钱吉一道下山的,通晓六壬之数。当年在曹州狱中本要占课卜吉凶,可惜为毕应元所阻。后与钱吉一同被救上山,占课极准,多曾助山寨击败官兵,因此同做头领。当日故人相见,十分欢喜。范温便教大排宴席,摆酒接风。众好汉彼此说起江湖上的勾当,十分投契。

席间,杜伯材道:“今日我占了一课,得半吉半凶之兆。今日三位好汉上山,便应那吉兆了。只是不知凶兆何解?”

正说间,只见小喽啰来报,登州兵马都监马元引兵到来。众人听了,无不忿怒。朱光祖道:“真是冤家路窄,我等不去寻他,他倒自送上门。”

范温道:“这马元也是条好汉,我等往日多曾与他交手,互有胜负。因登云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因此这马元都是无功而返。”

阮浪道:“小弟看了这登云山形势,虽是险峻,但非久据之所。若官兵长期围困,恐难支撑。”

钱吉道:“正是,因此范大哥早有意弃了此地,另寻别处落脚。”

阮浪道:“那马元此来,想亦是天意。不如想个法收伏了他,一同替天行道。”

朱光祖道:“说的是,小弟今番便随几位兄长下山,活擒那厮上山。”

范温笑道:“贤弟等远来是客,刚到敝寨,鞍马劳顿,且先歇息。我带几位兄弟下山迎敌,待需要时,再请动各位。”

便与范晟、李植、曹纲四个,点起五百小喽罗下山,迎敌官兵。

且说那锦鳞蟒马元自当年投诚官军,受封登州防御职衔。数载以来,夙夜在公,恪守本职,多有功劳,累升做兵马都监。那日奉蔡得章之令,征讨登云山,限期七日得胜,又派一名心腹随军。马元无奈,只得带了两名防御,点了两千兵出城。到了登云山,见范温等早已在山下扎营。马元求战心切,且见贼兵甚少,便引兵直杀过去。范温等接战一阵,勉强敌住。杀至天晚,各自收兵。

是夜,范温等正踌躇不决,只见钱吉引阮浪、朱光祖下山来。问起白日交战之事,范温道:“这马元今番不知怎地,恁般勇猛,我等堪堪守住。只是孩儿们损伤甚众,李植、曹纲两位兄弟亦受伤,明日再战,恐难抵敌。”

阮浪道:“官兵初到,其锋正锐。且不知虚实,不如暂退上山,凭险固守,再作计议。”

众人称是。是夜三更,悄悄弃了营寨,都退回山上。

比及天明,马元见贼营已空,喝令兵士攻打。山上石块、灰瓶雨点般打下,马元在后亲自督阵,兵卒伤损颇多,然碍于军令,只得向前。攻至天晚,兀自不能取胜,只得回营。次日,马元又叫军士搦战,山上偃旗息鼓,全不理睬。气得马元督令官兵猛攻,兵卒损伤愈多,全不济事。马元心中焦躁,无计可施,急得茶饭不思。当日天晚,只见兵士来报,有位自称皇甫雄的来见。马元听了,不胜欣喜,忙出营接入。便问皇甫雄因何到此,皇甫雄将前事一五一十都说了,马元叹息一番,又道:“事已至此,三弟此来,正好助我一臂。若能剿灭贼人,也算将功折罪了。”

皇甫雄应了。

次日,马元、皇甫雄依旧督兵攻山,看看晌午时分,人渴马乏,只听山上鸣锣鼓响,两队兵马驰骤杀下。却是范温、范晟,阮浪、朱光祖各引一队兵马。马元见了,急约束兵士后退,结成阵势。阵脚尚未立定,朱光祖等已杀到面前。皇甫雄见了,吃了一惊,不敢上前,只寻范氏兄弟厮杀。那边朱光祖蛇矛起处,早挑翻一名防御。马元见了大怒,挺枪亲自来战。两个斗过二三十合,马元抵挡不住,拨马便走。朱光祖待要追赶,只见官兵乱箭射来,不能近前。那边皇甫雄见马元败退,也收兵退走。范温等恐有计,不敢穷追,便收兵回山。

当日回山,范温道:“朱兄弟果然勇猛无敌,那马元武艺了得,也吃杀败。经此一跌,官兵锐气丧尽矣。”

阮浪道:“如今大寨已是无虞,今日我见那皇甫雄也在马元军中,可设计将二人一并擒获,便好劝降。”

便问下山路径。钱吉道:“这登云山层峦叠嶂,只有前面一条大路。”

阮浪道:“山南可有小路?”

钱吉道:“那里都是悬崖陡壁,下面便是台峪里。”

阮浪道:“且去一看。”

当时众人来到山南,果见悬崖峭壁,无路可走。阮浪向下看时,见陡壁上横生草木,忽然心生一计,便道:“若把寨内绳索都绑作一处,从这里放下,可否落地?”

范温道:“却是可行,只是此计甚险,且难渡大兵。”

阮浪道:“无需人多,只要二三十人悄悄下山,各带兵器火种,悄悄绕到官兵营后。趁夜里放火,两下夹攻,定可取胜。”

众人点头,范温便吩咐依言而行。

次日一早,小喽啰来报,绳索已经结好。众人来到山南,只见一条粗绳,从山顶直缒下崖底,好似蟒蛇一般。朱光祖喜道:“待我下山。”

阮浪对范温道:“小弟愿陪朱兄弟同行,望头领依允。”

范温笑道:“有何不可,只是要万分小心。”

便选三十名健壮小喽罗随行。当日朱光祖打栓停当,先攀岩揽索,一步步爬下山来。阮浪和三十小喽罗随后缒到山下,已近黄昏。山上众人见朱光祖、阮浪等安然下山,俱各心喜,自回寨中准备。

且说那日马元、皇甫雄战败回营,马元叹道:“你我兄弟二人今番要葬送此地了!”

皇甫雄道:“欲速则不达,此地形势,虽不及清真山险峻,但易守难攻。何不向蔡知州说明,增兵前来,只要围住此山,待贼人粮尽,定可破得。”

蔡九心腹道:“蔡相公限令七日攻下,如今已过四日,明日必要死命攻打。若还不能取胜,到时绝不轻恕。”

说罢,拂袖去了。皇甫雄见说,那股无名业火高举三千丈,手按剑柄,恨不得一剑将其劈作两半个。马元仰天叹道:“安史之乱时,李光弼何等良将,为宦官于朝恩掣肘,尚有邙山之败。如今你我进退维谷,恐将重蹈覆辙了。”

皇甫雄咬牙道:“何不杀了这厮,重回绿林!”

马元道:“此是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行之。”

当夜两个叹息不已。

次日攻山,兀自不得便宜。天晚收兵,马元长吁短叹,无可奈何,皇甫雄也只能跟着干着急。及至酉牌时分,忽听得帐外喊声大起,马元、皇甫雄急出看时,只见后营火起,前营贼兵杀到,那名防御已死于乱军之中。火光影里,阮浪提着蔡九心腹那颗人头,与朱光祖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见马元、皇甫雄两个出帐,直冲过来。马元正要迎战,只见背后范温等已杀到,众喽罗大叫活捉马元、皇甫雄。二人那敢迎敌,策马投北便走。出营行不过二里,黑夜里正不辨路径,只听得一声吶喊,马元、皇甫雄正踏着陷坑,人马都跌将下坑去了。两边走出十数个挠钩手,把两个钩将起来,绑缚了解上山来。

范温等大获全胜,收兵回寨。聚义厅上,左右早将马元、皇甫雄推将过来。范温见了,亲解了绳索。阮浪、朱光祖亲自扶两个坐定,躬身施礼,众头领都来拜见。马元、皇甫雄见了,慌忙离坐还礼。阮浪、朱光祖道:“今日之事,实乃天意,两位伯伯何不同聚大义!”

皇甫雄听了,便将那年梁山欲救清真山,却为陈希真所阻之事都对马元说了,马元点头,对众人道:“宋公明头领真心待我等,如今梁山后人又如此义气,我等羞惭无地。日后愿为帐下一小卒,虽死无怨。”

众头领大喜,当时排下宴席,皇甫雄对马元道:“范温头领已暗中派人回登州取家小去了,教在半路等候。如今正好迎接上山。”

马元大喜,自此便在登云山入伙。

次日,众好汉聚会。说起将来打算,范温道:“此处不可久留,莱州之南有一牢山,濒临东南,海上有一徐福岛,形势险要。我有一兄弟在牢山,正好去投,进攻退守,可保无虞。”

众人称是。朱光祖对史应德、阮浪道:“此番下山,任务已完,我便要去寻那风流枪王焕拜师,随他讨个出身,便不回回雁峰了。”

史应德正待开言,又见阮浪道:“我自幼生长水边惯了,不喜山野。如今范头领并钱吉、马元、皇甫雄等叔伯要去牢山,我便同去,也图个快活。”

史应德见他两个都有鸿鹄之志,只得含泪应了。当日朱光祖、史应德下山,分头去了。这里范温等烧毁寨栅,投牢山而去。看官牢记话头,朱光祖从此去寻王焕,阮浪便在牢山落脚。

再说庞泰圃、李开、朱奇儿与孔宾、崔猛等遇着,得知真大义已死,便同到诸城来寻魏辅梁。那时节,正是宣和三年十月下旬。李开等到了诸城,就在客店歇脚,拿着庞泰圃所画魏辅梁肖像,四处打听,却无人知晓。李开道:“这却奇了,真大义那厮既说与魏老贼在此地,谅非虚言,为何无一人识得?”

朱奇儿道:“那厮做贼心虚,岂敢堂而皇之居于城内,想是躲在城外了。”

孔宾道:“若是如此,诸城这般大,便难寻了。”

李开道:“我想那魏老贼虽隐居,然并不致与世隔绝,不食人间烟火,定与人有来往,只是我等暂未寻着线索。且再找找看,或有转机,亦未可知。”

且说李开、朱奇儿日日在城内寻人,依旧一无所获。那日两个在街上正行,只见一簇人众围住了州衙门口看榜。两个钻人丛里时,只听有人叹道:“这科举停了十七年,不想今遭又开!”

当时众人挨挨挤挤,看了半晌,方才散去。李开、朱奇儿上前看时,原来是科举放榜。李开从头至尾看那榜,赫然见密州省试第七名亚员后写着“魏守义”三字,不由拍掌而笑。朱奇儿问时,李开道:“那魏老贼有一子,唤作魏守义,因体弱多病,一身书生气,因此人都唤他魏生,反把真姓名隐了。我当年曾随家父拜访魏家,因此识得。如今此人既与魏生同名,魏老贼又藏在此间,十有八九是此人了。”

朱奇儿听了,亦甚惊喜。

看官,李开并未猜错,那榜上之人正是魏辅梁之子。然魏生随其父隐居九仙山,如何又科举中榜?这其中有个缘故。原来魏辅梁自助陈希真收复兖州,便要告辞归隐。后吃陈希真、祝永清翁婿留住,同送其到了沂州,又差人护送到诸城九仙山。那魏辅梁自隐居九仙山,倒也自在。后来真大义也来相伴,更不寂寞。那魏辅梁年事已高,又肺病缠绵,起居不便,因此无意出仕。然见儿子魏生年纪轻轻,便随自己躲在深山,心里不是滋味。怎奈当时梁山未灭,不敢出去,因此只得忍耐。

看看到了宣和三年,梁山外郡全失,行将就灭。魏辅梁闻信,高兴至极。恰巧又闻得一喜讯,朝廷于当年重开科举。原来大宋自立国后,多年为三冗之弊所扰,积重难返,那冗官之弊尤为严重。蔡京未倒台时,于崇宁元年,曾办崇宁兴学,大兴三舍法。自崇宁三年起,诏罢科举。及至宣和三年,科举已废达十七年之久。宣和三年,徽宗见人才凋零,便重开科举。魏辅梁闻知,心中大喜,对魏生道:“如今梁山将灭,已不足为患。天子圣明,重开科举,正是吾儿大展宏图之时。”

魏生道:“孩儿在此间陪父亲亦甚好。”

辅梁道:“不可,大丈夫岂可终老于山林。为父在此隐居,实出无奈。你年纪尚轻,断不可怀宝迷邦,终老岩壑。”

便唤真大义陪魏生到诸城报名。

过了数日,两个垂头丧气回来,真大义道:“今年科举,朝廷有名额定例。眼下名额已满,公子未曾报上。”

魏辅梁听了,又气又急道:“怎会如此!”

魏生道:“这也是命数,强争不得,儿子守着父亲便了。”

真大义道:“先生何不给陈将军写封信,请他代为争一个名额?”

魏辅梁道:“这却不可,当年我助陈将军收复兖州时,曾有言在先,事成后勿为我叙功邀赏。后来归隐时,陈将军翁婿要送我金银,我亦一毫未取。如今怎好为这种事,去烦扰他。且另想别法。”

真大义见说,便不再言。

次日一早,魏辅梁留真大义、魏生在家,教人抬了香藤轿,投诸城来,直入州衙。那知州李延熙是个刚直不阿之人,当日正值升堂。闻得魏辅梁来访,便着人请至后衙等候。待公事毕,方来会见魏辅梁。彼此寒暄毕,李延熙道:“久闻先生大名,惜无缘拜会,今日甚风吹到此?”

魏辅梁道:“恩相乃民之父母,乡野愚民有一私事,特来相求。”

便将为魏生求一科举名额之事说了。李延熙听罢,皱眉道:“非李某推脱,此事却难办。缘科举多年荒废,今年甫开,朝廷特降下明文,各州府限定名额。如今名额已满,李某也无他法。”

魏辅梁本指望凭自家名声,所托之事定一说便成。不想李延熙铁面无私,竟吃闭门羹。当时心中不快,只得强颜欢笑,换了话头,尬聊了半日。看看天色将晚,起身告辞,李延熙亲送出衙,魏辅梁怏怏回去了。

当日魏辅梁回到九仙山,真大义、魏生问如何,魏辅梁只是摇头。真大义一再追问,魏辅梁方将李延熙不允之事说了。真大义道:“那李延熙因率兵斩捕贼徒,盗寇屏迹,远近闻名。天子闻知,亲下诏进职一等。如今他已任职一秩,即将升任,又素来与先生无甚交情,断不肯帮忙的。”

魏辅梁叹道:“难道真无他法了?”

真大义道:“有钱可以通神,如今只有靠银子说话。”

便对魏生道:“那年你游幕诸城,你那旧东人现在何处?”

魏生拍额道:“你不说起,我却忘了。那人姓赵名士源,那年虽因故解职,后来又转运升迁,如今正做诸城通判。其人与我甚好,正可托他。”

真大义道:“亲兄弟明算账,便是熟人也要打点。此事最少亦须一千两。”

魏辅梁父子惊道:“值恁地多!那里去寻许多银两来?”

真大义道:“我这里有当初陈将军所赠五百两银子,另一半须得借了。”

魏生道:“吾家亲眷中,只有表嫂家境颇为殷实,明日我便去。”

次日天晓,魏生骑匹白马,自九仙山奔沂州承恩山来。不过数日,早到东岭下天环村,可巧那表兄表嫂都在家。见魏生来,表嫂左右瞧看,战战兢兢道:“那姓陈的女将军不曾来么?”

魏生笑道:“嫂嫂莫怕,只我一人。”

当时见那七个孩儿,俱已长大,围在一处玩耍。表兄道:“孩子小时不懂事,日常言语磕绊,也是寻常,如今长大了甚是和睦。邻家孩子若欺负任何一个,其余六个都去相帮厮打哩。”

说罢,众人都笑。当下魏生说出借钱之事,表兄道:“科举是正途,贤弟努力。争做天子门生,光耀魏家门楣。”

便取出六百两银子来,五百两做使用,余下一百两赠与魏生做盘费。魏生心中感愧,眼中流泪,拜谢了兄嫂。当日夫妻两个留魏生吃饭,魏生因行程促迫,不便久留,便婉辞出门,上马急回九仙山去了。后凑足一千两,前去打点。那赵士源不知使了什么神通,竟将一人除名,反将魏守义的名字替上了。魏生因而得以参加当年科举,此是前事。

回说当日李开、朱奇儿见魏生中举,商议道:“这厮既中了举,定有官差去其家报信。我等可随同前去,不费吹灰之力,定可寻着魏辅梁。”

回去说知,众人都喜,便在州衙左近等候。果然到了第二日,见官差赍着喜报出去。李开等急上了马,暗中跟随。沿途行了两日,来到九仙山。看那山生得奇秀绝胜,果然是个好去处。当时跟进山中,弯弯转转,登了无数石阶。到了山顶,方才见三间草屋。李开等远远地隐在林中看,见魏氏父子接了喜报,欢喜的手舞足蹈。朱奇儿便要上去,砍杀二人,李开拦道:“且等一等。”

当时看了片时,见魏生换了新衣,随报喜的官差上了马,下山去了。

李开见魏生去的远了,方与众人出了林子。见魏辅梁出门,望山顶而走。李开等便随后跟去,行到山顶,见魏辅梁眺望山脚,盯着魏生背影看。众人见了,便围上去。魏辅梁见尽是生面孔,吃了一惊,正不知所措。李开指着魏辅梁喝道:“你这阳奉阴违、卖义负友的内间奸贼,还记得梁山泊好汉扑天雕李应么?小爷便是李应之子李开,特寻你到此。今日见我,尚有何说!”

魏辅梁听了,好似雷惊过的鸭儿一般,移脚不动,颤声道:“你……你们……怎寻到此地?”

朱奇儿道:“苍天有眼,无耻内间纵然躲到天涯海角,兀自难逃天网。”

魏魏辅梁定了定神,半晌方道:“说起内间二字,你那梁山孙立又是何人?”

李开道:“老贼岂配与孙伯伯相提并论!”

魏辅梁道:“孙立所助者何如人?魏某所助者何如人乎?祝家庄乃朝廷赤子,无辜遭戮。我为山东生灵计,尊王灭寇。天下万世,自有公论,何烦今日哓哓。”

李开厉声道:“你大错了!祝家庄非朝廷赤子,实为地主恶霸,恶贯满盈。栾廷玉为虎作伥,罪有应得。祝家满门早为乡民恨之入骨,当初梁山打破祝家庄,百姓自发将村坊拆作白地,便是明证。孙伯伯替天行道,助顺讨逆,何错之有?反观你魏辅梁,受家父之恩,甘为昏君鹰犬。诈取兖州,实乃无耻之徒。试看那赵头儿重兴花石,敲剥万民骨髓,你自生双目,竟不见么?美其名曰:‘乃心王室,不慕功名’。为何又让那魏生考取功名,贪图富贵?长夜漫漫,扪心自问,汝不自羞么?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家父?”

看官,原来那魏辅梁口口声声说问心无愧,但深知卖友负义,为人不齿。故自归隐后,常常心怀愧疚。更兼真大义去后,许久不见消息,心中甚是慌乱。今日吃李开一番言语,正中心坎,竟说得哑口无言。当下一阵咳嗽,竟咯出血来,不由长叹一声,缓缓道:“罢了,过往之事,皆魏某一人之咎,与小儿无干。况当日收兖州后,亦是小儿去狭道山传信,教陈丽卿、真祥麟、刘麒三位将军不与你父为难,如今只求少侠莫伤吾儿性命,老夫情愿一死抵当日之咎。”

李开道:“呸,你如今行将就木,旦夕将死,杀你空污我的飞刀。今日寻你,非为取你性命,乃是教你知道,俺梁山后人,义气当先、恩怨分明,非逞勇滥杀之人。卖友负义之徒,纵然逃到天涯海角,也必遭天谴。昔日恩仇,今日既已对质明白,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便走。只听魏辅梁大叫一声:“望你守诺,休伤吾儿!”

竟纵身一跃,跳下悬崖。李开等急转身欲救时,已是不及。赶到崖边看时,只见魏辅梁急坠而下,落入溪水之中,当时身死。尸身顺水而下,漂至一处,为溪边磐石所阻,就泡在水里,正应了那句枕流漱石而终的话。后人有诗叹道:

黉宫老宿魏辅梁,伪入盗穴清一方。

静夜扪心常怀愧,枕流漱石谶不详。

当时李开等下山,寻到溪边,将魏辅梁尸身捞起,就于山谷间寻些木柴,将尸身烧化了,挖坑埋葬。朱奇儿道:“就这样放过那魏生么?”

李开道:“我本不欲再寻那魏生,是这魏辅梁小人之心,恐我加害其子,因此以命相换。我想公道自在人心,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那魏生结果,异日必见,不必强求。”

当日众人离了九仙山,李开道:“我等已下山多时,魏辅梁、真大义虽除,却不知呼延绰藏于何地。如今我们人多,不便远行。我此番欲游行天下,除暴安良,兼打听呼延绰下落。诸位可先回回雁峰。”

众人见说,知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劝,都道:“你一人须要保重!”

李开应了,当日告辞庞泰圃、朱奇儿、孔宾、崔猛等,独自去了。众人共投回雁峰而去。正是:天涯海角寻仇迹,南征北讨起风波。看官,那马元、皇甫雄,魏辅梁、真大义之事,至此已交代明白。至于陈希真征讨河北之役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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