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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吉鲁的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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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对医院并不陌生,从小就体弱多病的他,每年跑医院的次数很少有低于两位数的。

  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更是因病住了一个多月的院。

  对于病房,他的全部印象就是白、破、旧、干净,还有那种上世纪老水磨石地板的阴冷,当然,最主要还是无聊。

  那时候没有智能手机,入院的时候他发着高烧,烧退以前的几天就只能躺在床上,数着天花板上的霉点。烧退以后,因为病在腿部,下不了床,只好捧着书看,那一个月倒是把整本《三国演义》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等出院的时候,连口头禅都变成了“吾有上将XX”,XX可以是任意一个狐朋狗友……

  所以,基于自己的切身经历,等再见到已经住院一个多月的吉鲁时,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能感同身受的——毕竟他曾经受过同样的折磨。

  然后,等他推开门走进病房——

  “奥利维尔,你特*么这是在住院?!”

  从李维的视角看去,吉鲁整个人呈大字型仰躺在病床上,上半身微微坐起,右腿缠着绷带被吊在半空,到这里为止都还是正常的,可剩下的,就没有正常的玩意儿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瓶果汁,从瓶嘴里伸出一根长长的吸管,耷拉在吉鲁脑袋右侧,只要一转脸就能喝到;床边吊水用的支架上挂了一串葡萄,垂在吉鲁左侧,李维进门的时候,正看到他扭头咬了一颗。

  解放出来的两只手也没闲着,正捧着一台PSP不知道在玩什么。

  门边的圆桌上,年轻的护士一边把一捧花插在水瓶中,一边还娇笑不停,大约刚刚和吉鲁聊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

  整间病房内纤尘不染,窗台上摆了一盆蓝色的矢车菊,正迎风飘摇。

  眼前所见的这幅画面,可把刚进门的李维雷得不轻,这哪里是当“病人”,就算当“皇帝”也不过如此吧!

  ……

  “诶,李,你来啦?”

吉鲁看到李维,眼前一亮,“我看了你们前几场比赛,干得不错啊!特别是对多特蒙德那场,你可是破了我的纪录,怎么说也该请我吃顿饭吧?”

  “先别说这个,”李维把手里带的水果往桌上一放,“我寻思我们累死累活比赛的时候,还想着你一个人在这儿孤独寂寞冷,巴巴儿带着东西来看你,结果倒好,敢情你是来这儿度假来了?上次来也没见你这样啊?”

  “嗨,那我总不能老是跟个怨妇似的整天自怨自艾吧,”吉鲁有些委屈地说道,“在这也只能自己找点乐子了。”

  “你们慢聊,我先出去了。”

这时,那名护士倒是很有眼色,说了一声,准备出去了。

  李维这才注意到,这名护士小姐,年纪不大,约摸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盘靓条顺,身段婀娜,倒也算是个出众的美人了。

  “汉娜,别忘了下个星期天我请你吃饭!”

吉鲁赶紧撇下李维,冲着还没关门的护士小姐说了一句。

  这位汉娜倒是很大方,关门之前冲着吉鲁抛了个媚眼,那架势,显然是不可能忘了。

  ……

  待那位护士小姐关上了门,哭笑不得的李维走到了吉鲁床边。

  “奥利维尔,你这家伙怎么到了医院也不消停?你不怕我告诉小佩?”

李维问道,“还下星期请人吃饭?你躺病床上请人吃饭啊?”

  “别,李,你是我哥,你是我大爷行了吧,可千万别告诉小佩,”吉鲁有些心虚地说道,“我这就是无聊,平时找人聊聊天罢了。再说了,下星期我就出院了。”

  “行啊,我不告诉梁佩,我告诉艾玛,呵呵……”李维正下意识顺着他的话说,忽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下星期就出院了?”

  “诶,别啊,你告诉艾玛不就等于告诉小佩了吗——”

  “别打岔!”

李维粗暴地打断了他,“你说你下星期就能出院了?你这伤快好了?”

  “那可不,”吉鲁说着还在自己缠着绷带的右腿上敲了敲,“你看,一点事儿没有,连医生都说我可以正常运动了。要不是头儿说一定要确保检查全面,不能留下后遗症,我觉得现在我就能归队了。”

  听到吉鲁的话,李维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的伤,不出旬月,必然见好”

  “起于丙子,当终于乙卯”

  东叔的话言犹在耳,而现在,事实证明,他居然真的说对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尽管东叔那一通以方法论解释命理易经的说法,让李维有些莫测高深,但要让他因此就推翻自己经受了二十年的唯物主义教育,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后来他也琢磨过东叔的那番话,那一套说辞听起来的确挺唬人的,也有些道理,但其实有些关键地方并没有说清楚,比如除了经验总结之外,到底还有什么能证明他那套有效的证据呢?

  并没有,而且就单说经验总结,吉鲁这事儿是能经验总结出来的吗?他凭什么就敢说吉鲁不出旬月能伤愈呢?

  再者,东叔反复强调那一套命理之说中有很多谬误,事实上给听者造成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其中必然有正确之处,尽管这并没有经过论证,听者也会潜移默化地认同这一点。

  总而言之,李维从中琢磨出了江湖郎中似的狡黠与欺诈,令人信服之处却是半点没有的。

  至于今天来这儿看看吉鲁,也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谁成想,现在这结果简直要刷新他的认知了!

  难道这世上真有深藏不露的命理高人?

  ……

  不对,不对,还有一种可能。

  李维忽然抬头,让还在诧异他怎么不说话的吉鲁吓了一跳。

  “奥利维尔,你住院以后,东叔有没有来看望过你?”

  “东叔?”

吉鲁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谁。

  “就是中华园的老板成先生。”

  “哦,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问,我和他不熟啊,”吉鲁挠挠头,“要是换成你,他可能才会来看望吧。”

  嗯?没有?怎么会呢?

  刚刚想到的可能瞬间被推翻,让李维陷入了迷茫。

  难道还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的可能性?

  ……

  “诶,李,能不能拜托你件事?”

吉鲁突然出声,打断了李维的思路。

  “什么?”

  “能不能跟头儿说一说,让我早点归队啊!”

  “奥利维尔,这你可别想了,我敢说头儿一定不会答应的。换做你是头儿,是想要一个完全健康的球员,还是一个伤没好利索,时不时可能复发的定时炸弹?”

李维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这时不及细想,就直接拒绝了吉鲁,“所以啊,你还是好好把伤养好再说,反正也就一两个星期嘛。”

  “可……我真的想早点回去……”吉鲁有些欲言又止。

  “好了——”不耐烦的李维正想再哄两句,忽然间,却看到了吉鲁的眼神。

  那里面蕴含着急切、担忧、不甘,甚或还有一丝恐惧。

  他突然意识到,吉鲁并不像进门时看上去那么舒服,因为他和自己,和苏克,和苏博蒂奇都不一样——他经历了太久太久不被重视的时光了。

  相比于一出道就在顶级联赛的其他人,吉鲁的起点已经低到了尘埃里。

  过去的许多年,他一直在低级别联赛的梯队厮混,同龄甚至小他一岁的法国天才,有些已经在法甲豪门崭露头角了,而他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踢上法丙联赛。

  来到美因茨,进入一线队,在德甲联赛里进球,对他来说,不啻于一步登天。

  但谁成想,在志得意满之际,却猝然重伤,而且在他伤缺的这段时间,美因茨反而在积分榜上一路上扬,这让他不得不担心会有失去位置的风险。

  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转瞬间便有可能化为乌有,这让他怎能不害怕,怎能不恐惧,怎能不担忧呢?

  ……

  唉,李维叹了口气,看了吉鲁一眼。

  奥利维尔,这一次,你可真是杞人忧天了。就在来之前,队友们还在讨论说有你在的话,就不会输给沙尔克04了。

  现在的你,不知不觉间已经是美因茨不可缺少的一员了。

  “奥利维尔,这一点我保证你不用担心,”李维的声音放缓,像是抚慰似的说道,“其实前两场球队的问题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对密集防守无计可施,你说要是有了你的话,会不会不一样呢?”

  “那还用说?”

吉鲁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有我在,肯定砸烂他们的乌龟壳!”

  “那你还胡思乱想什么?”

李维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好好把你的伤养好,我们大家可都在等着你呢!”

  别看李维只是简单解释了一句,但对于处于迷茫无助中的吉鲁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他在美因茨的地位,本就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只不过之前太过心切,反倒让自己看不明白了,如今既然被李维点破,自然也就不用再患得患失了。

  “嘿嘿。”

吉鲁摸着吃痛的脑袋,脸色终于由阴转晴,嘿然笑了起来。

  ……

  “诶,对了,李,这花是你送的吧,”吉鲁指着门边的花瓶,说道,“汉娜之前送进来的,说是有人托她送进来。”

  “我想了想,在这儿会给我送东西的,除了安迪,也就是你了吧。而安迪这几天不在美因茨。”

  “这你可就猜错了,奥利维尔,”他摇了摇头,“这也不是我送的。”

  他说着走到那束花跟前,打量了一番。

  就是最普通常见的啤酒花,颜色也不特别,黄中带点绿,放在路边都不是很起眼的那种,在街边花店也基本属于最便宜的那一类花。

  还真是符合那小子的特点啊!

  李维想到。

  ……

  “不过,我知道这是谁送的,”他转过身,朝吉鲁说道,“奥利维尔,你猜猜是谁?”

  “不是你也不是安迪,那还能是谁?”

吉鲁做沉思状,“队长?头儿?都不太像啊!”

  “不是一线队的人。”

李维摇摇头,又给了个提示。

  “嗯?”

吉鲁又挠了挠头,然后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是小佩对不对?她一定是拜托你转送的?”

  “你智商正常点好不好?”

李维无语了,没听说舔狗属性会影响智商啊,“人家在苏格兰,压根都不知道你受伤的消息吧。”

  “说不定她在新闻上看到了呢?”

吉鲁还在嘴硬,显然不想让李维破坏他的幻想。

  “那你觉得她会送你这么丑的花?她审美有这么差?”

李维挑了一根出来,在他手上就跟路边野草差不多。

  “好吧,你说得对,”吉鲁无奈低头,“那还能是谁呢?”

  “不是一线队的成员,不是女孩,不是安迪,也不是教练,你倒是想想你在美因茨还有什么熟人?”

  吉鲁抓耳挠腮地苦思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难道是……卡尔?”

  李维舒了口气,给了他一个“你智商终于正常了”的眼神:

  “没错,刚才来的时候,我在走廊上遇到了卡尔,除了来给你送花,还能干嘛?”

  吉鲁沉默了,这个人选,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李维却也刻意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说完这句话,转身就离开了病房——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留在这里的话,这家伙一定还会嘴硬的。

  “奥利维尔,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

  在他身后,病房里的吉鲁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意外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有些吃力地把吊起的左腿放下来,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门边的圆桌前。

  他盯着那束其貌不扬的啤酒花,球形的花序看上去很另类,颜色也绿不拉几的,离远了看你甚至看不出来这是花。

  但这会儿离近了,看着那层次分明的花穗,倒能觉出些玲珑窈窕的美感了。

  它的主人,那个街头厮混时鬼鬼祟祟,却在踢球时冷峻如锋的少年,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

  “真特*么丑。”

  在花前站立了良久的吉鲁,嘀咕了一句。

  但在走回病床前,他却伸手拿起了那个花瓶,然后,用它替下了床头柜上的饮料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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