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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房东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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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收到一则短信:“集结号!三里屯一中,某连某排(班)QQ群已建立,QQ号xxxxxx,马上入内报到。此令。”

我马上遵命入内,发现已有同学在网聊了,其中竟有多年没见的知青插友,这使我愈加的兴奋,并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大家网上见“面”也不忘揭短责怪,嬉笑怒骂的习性丝毫未改。

热聊了一阵,一位插友发了一条“还记得咱们在鹫峰干的糗事吗?”

我眯眼追忆了一番回复他:“一时想不起来了,给个提示。”

对方马上回复:“自己好好想想!”

于是我开始苦思冥想,其状很像电影《非诚勿扰2》中葛优在北海道教堂的忏悔。上山tou梨、摘杏?河里zha鱼、捞虾?都被对方否定了。最后,我真诚地向他忏悔:“糗事”太多,真想不起来了。对方竟认真地回复道:“咱们男生tou人家的葱”。呜呼哀哉,几根葱,在当年,这也能算偷?最多算拿、算借,葱是用来炒鸡蛋的,我回复他:“你怎么没问鸡蛋从哪里来的?”

聊到鸡蛋,我心里骤然一动,勾起了我当年的思绪,想起了房东大娘。网聊中,大家轻松愉快地追忆着往事,我心情也随着网聊中的追忆沉回到那个年代。

1974年我到鹫峰脚下插队,与两位同学住在一位70多岁的老大娘家里。

老人家和儿子、媳妇一起生活,并里里外外操持着这个家。那是一个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深山僻壤的山村更是艰难困苦。

青黄不接时,糠菜和白薯粉是她家饭桌上的常客,特别是晚上,几乎顿顿是颜色黑黄、粘稠的白薯粥。几次听他儿子埋怨:“咋又是这个”?!老人家总是反问他:“你想吃啥?”

随后便是呼呼的喝粥声。

当年的干粮比如:窝头、干饭不是想吃就吃的,要等到干体力活时才能破例。下地干活的路上,人们经常谈论的主题竟然是吃!家里富裕点的就炫耀:“中午吃的啥?小米干饭熬萝卜缨!”

“干饭”两字音调很重,说完,脸上洋溢着满足感。

房东大娘的儿子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蛮劲儿。看他装车,铁锹头会被他一脚踩得没了头,起锹时,铁锹干儿中央弓的几乎要断掉。我们三、四锹的货,抵不上他一锨的活儿。我们当时猜测,换为城里人就是吃人参也使不出这等蛮劲。

房东大娘闲在时,经常过来和我们聊会儿,打听山外的新鲜景。有时老人家问:“北京城老大吧?县城还要三条街呐,北京城怎嘛也得五六条吧。”

我们说:“小的数不清,大的有五六条吧,像长安街,东四、西单、前门、王府井。”

大娘问:“最长的有多长呐?”

“长安街有十里长吧”大娘惊讶地说:妈呀,那老长,要翻过鹫峰山到公社那老远,买点东西多不方便。”

我们说:“坐车挺方便的。”

大娘说:“坐车?那颠颠簸簸的,想着就头晕,冲这,俺县城都没去呐。”

有时她还会问:“报上的天安门你们经常去呗?”

我们答:“经常去。”

“那经常见到国家领导人吧?”

我们说:“很难见到”。这一点,老人家很理解,说:“自然是,他们多忙,很少出门呗”。

遇到变天,大娘一准过来嘱咐我们:“被子盖严点,别瞎蹬踹,山里不比你们城里的风,邪得很。”

临走总要念叨一句:“十几岁的娃怪不易呀”。每次听到这话儿,我们心里都暖呼呼的,随后就觉得鼻子发酸眼圈发热。

过日子,“锅勺没有不碰锅沿儿的”。与大娘相处时间一长,不愉快的事就来了。

房东大娘院子的篱笆墙上爬了很多赤包(赤瓟),椭圆型青青的,摘到手里揉捏一会儿就会变红、变软了,非常可爱好玩。闲在时,我们经常摘几个玩玩。大娘见后说:“这是药材,是要换钱的”。从此,大家不敢明目张胆的摘了。但孩子就是孩子,童心未眠的我们自然抵挡不了赤包揉在手里那软绵绵的感觉和红彤彤的视觉。如若玩破了,还可以或掷或抹在同伴身上,黏糊弄了对方一身很能过把坏瘾,所以,得机会就偷摸的摘几个。再次被大娘看到后,我们挨了一顿凶狠的呵斥,这是第一次看见大娘红脸。

后来烧炕也惹得大娘不痛快。我们烧炕,成捆的柴火往灶膛里填,火苗不高烟到不少。大娘劝也不听,总想,多烧柴火炕自然热。一次我烧炕,大娘蹲下来从灶膛里往外抽柴火,边抽边说:“这得糟蹋多少柴火,这帮孩子!”

。往后,类似的事还有几件,慢慢地我们与大娘间有了隔阂,背后总议论她太抠,甚至说:大娘是典型的“小农意识”。

大娘家有两只老母鸡,是革资本主义尾巴后,唯一能变活钱的“产业”。两只鸡被大娘奉为上宾。特别是那只芦花鸡,一天一个蛋,简直就是大娘的心肝宝贝。我们经常隔着窗户看大娘在院里与鸡的“亲昵”:芦花鸡咯咯咯一叫,大娘便迈着老腿小脚敏捷地来到院里,从鸡窝里捡出蛋后,老人家脸上那叫一个灿烂。棒楂、小米平时自己都不舍吃的粮食,一把一把地撒给“大芦花”,嘴里还念叨着:“多吃点,懂事的家伙,吃盐,打酱油就仰仗你了”。同学看了常说:看看,看看,什么是小农意识?这就是小农意识!我虽然很反感这种语气、这种比喻,但心里却有几分同感。

一天下工回来,大娘的院里聚了许多人,还有哭闹声。我拨开人群一看,大娘坐在地上哭得像个泪人。

原来,被大娘宠惯的两只鸡在家里一直为所欲为,登堂入室不算,上炕上桌也是常事。当然,我们的房间也逃避不了它们的袭扰,床上、被褥上经常满是鸡粪。每次见状,我们都义愤填膺,连追带赶关门了事。大娘见了自然是一脸的不高兴。

这次关门并没了事,门得关快,鸡得跑慢,门把鸡挤扁了。当晚我们凑了大概是一、二块钱,给大娘送过去算是赔偿,大娘的态度还是不依不饶。回到屋里,同学沮丧地说:“该不会讹人吧,一天一个蛋,一年365个蛋,要是孵小鸡再下蛋,我还真还不清了”。

第二天收工回屋,大娘跟了进来,两手捧着一个大海碗说:“鸡炖了,放这儿,你们吃吧。”

说完就回屋了。

我们刚挖完树坑,肚子正饿的咕咕叫,几个人也没客气,三下五除二鸡就进了肚了。吃完鸡大家面面相觑,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仿佛刚吃下了一桩心事,心情怪怪的。

从这儿之后,我们的观点骤然变了。看大娘、看农民的眼光不在偏激,几个人好像瞬间就成熟了。我们与大娘的情感开始发自内心的,流露着亲切、亲近。在她身上,我还发现有奶奶的身影。

房东大娘的院里,又恢复了“家”的气氛。只是看到老人家在院里瞧着另一只孤零零的鸡发愣时,我们的心里才萌生出一种怪难受的滋味。

转眼到了麦收。抜麦子、掰玉米,打场、晾晒一套繁重的体力活儿接踵而至,上工下工也变成了昼夜的连轴转。

脸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摔八瓣,农村苦哇,农民累呀,这不在是老农对我们的倾诉,而是我们的感同身受,是苦和累沁入肌体后,我们想向别人倾诉的感受。

我们这些城里来的“秧子们”经受锤炼时,意识上都挺得住,心想:挺住,这算什么!可身子骨却支撑不住意识,不久我就病倒了,高烧、脱水,几天里昏昏沉沉。

朦朦胧胧中我想到家,想母亲、想奶奶,想起她们给我做的热汤面卧鸡蛋。先是淡淡的葱花味瞟过来,眼前仿佛看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泛着油花,伴有翠绿葱花,上边静卧着黄白相间鸡蛋的一碗热汤面!啊,鸡蛋竟是两枚,还放了几滴香油呐。心情一激动,我的知觉嗅觉都敏锐起来。咦,朦胧中我还真吃到了面,那叫一个香呀!

“娃子,慢慢吃”。随后,我的头和脸侠被一只粗糙的手抚摸着。谁哪,母亲?她的手是柔软细腻的。奶奶?她不会叫我娃子。我使劲睁了睁眼一看,是房东大娘。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端详着她温存善良的眼睛,历经沧桑满是皱褶且黑瘦的面颊,满头白发上还挂着点点灶灰。我和着眼泪吃完了这碗香喷喷的热汤面,浑身有劲儿多了。

后来听同学讲:热汤面里的鸡蛋是大娘借来的!

我们被招工回城的当晚,大娘依旧过来叮嘱我们盖好被子,只是这次说完没有马上回屋,而是静静地看了我们许久。我说:“大娘,我们会回来看您的”。她说:“那不中,回家了就好。”

第二天,乡亲们都来送行,大娘也在其中。随着车轮的转动,我的心里萌生起一种不舍,不舍什么呐?我抬头看看村头的老乡,人变小了,模糊了,透过车轮掀起的尘烟我依稀看到,房东大娘的白发在风中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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