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是问：“你听谁讲的？”

丈母娘说看新闻，现在新闻上到处都在说这个。她说的新闻，指的是短视频，丈母娘现在没事，天天刷短视频。我天天在厂里忙的鬼吹火，已经很久没看短视频了。眼下听丈母娘提起，我心里有感，赶紧搜索新闻，可新闻上写的很简单，感染人数五百多人，好像并不严重。嗯，这么点人，是不严重，而且已经采取方法应对。晚上十点苏彤回来，说是因为过年，口罩厂昨天就全部放假，因为他们生产的库存多，所以放假早。可忽然间客户要货，而且要的很急，厂里没有营业人员，她便和惠姐两个去出货。也为难，两个女人，且都是孕妇，从仓库里一箱箱向外搬箱子，一个下午搬了二百多箱，堆在仓库门口，让货拉拉的车帮忙跨区域运输。货物都是口罩，一箱两千个，二百多箱就是四十多万个，分了四次出的。苏彤抱怨道：“客户真是的，要不一次性要完，非得分几次，本来早就回来的。”

我不以为意，丈母娘则关心她饿不饿，要不要补充点营养。嗯，她怀着孕，吃的比之前多。丈母娘炖了老鸭汤，苏彤慢慢喝，手机响，是惠姐打来的，在那边懒散地撒娇：“彤彤，又要出货。”

苏彤瞬间爆炸，“又是那家？就不能一次性要完吗？”

惠姐说：“豫州那边的客户，要一百万个口罩。”

“都几点了。”

苏彤不爽叫嚷着：“叫他等着，明天上班再出。”

惠姐被苏彤的火爆脾气压制住，说好吧，明天白天出。吃完饭睡觉，苏彤说孩子在肚子里踢她，让我用手去感受，我陪着她玩，正开心，她手机又响，是个陌生号码，一个男人激动地问：“是苏总吗？听说你们家有口罩？”

苏彤恼怒，但耐着性子，“有，明天再说。”

“好，我这边大量要，一块钱一个，有多少我要多少。”

苏彤闻言惊住，“什么？一块钱？”

对方说是，语气很肯定。苏彤态度立即转好，“哦，那明天来吧，我们厂地址你知道吗？”

“知道，我明天早上八点前到你们厂门口，苏总明天早点来。”

苏彤拿出手机计算器敲，口里念念有词，前天出多少，昨天出多少，今天出多少，最后手一敲定，“现在库存还有四千二百万，一个一块钱，能卖四千二百万。一人一半还也有两千多万。”

说完手抓着我肩膀摇晃，“发达了，哈哈，投资六百万，收获两千万，这回再也不愁没钱花了。”

我听了也喜，但疑惑，“疫情不严重呀，新闻上说才五百多人。”

要求每个人都必须戴口罩，但是口罩厂都没多少货，价格可以比平时高。”

“高多少？”

“有人出到一块二，说有多少要多少。”

“卧槽！”

苏彤惊坐起，“几分钟又涨了？”

“涨？”

“嗯，刚才有人给我出到一块钱，说明天来厂提货。”

“真的？他要多少？”

惠姐声音里充满欢喜。苏彤说不知道，惠姐说明天再讲。挂了电话不过五分钟，又有人打电话过来，还是问苏彤要口罩，苏彤烦不胜烦，手机关机。除夕当天，我陪苏彤去工厂，门口停了四五辆车，都是来拉口罩的，说是往江城发。我看新闻，江城患者人数八百多，人数倒是不多，但看新闻评论好像挺严重，说是人传人，另外还有许多潜伏患者。另外，新闻上也说了口罩短缺，急需要口罩。大师厉害，不服不行。我和他们攀谈，原来都是批发商，听说疫情严重，连夜开车过来批发口罩。我问他们，“口罩拉回去卖多少钱？”

回答，“这救人命的东西能卖多少钱，两块一个了不得啦。”

我点头，同时心里愧疚，想着要说说惠惠和苏彤。等人走完，我对两个孕妇道：“做生意赚钱肯定的，但我觉得，疫情这种事，要有个度，价格不能太高，救人命的东西。”

两个孕妇被我说的脸红，纷纷点头认可，“是啊，价格是不能太高，等下次再有人买还按回五毛出厂价。”

结果晚上再刷短视频，发现口罩一百块一包，一包里面只有十个。我和苏彤面面相觑。苏彤说：“我们把人想的太简单了。”

大年初一，我睡懒觉，孩子在客厅玩耍，苏彤则一直关注疫情，告诉我说人数已经破千，传染速度很快。大中午，丈母娘在房间里和苏晴视频，抽噎着小声哭，问苏晴那边好不好，身体如何，腹中胎儿如何，又让儿子和他妈聊天，末了问我要不要和苏晴讲话。我很想和苏晴讲话，但想到李凯，心里厌恶，说不讲。丈母娘再喊苏彤，让苏彤和她姐姐讲，苏彤正要讲，接到电话，是上头打来的，要求苏彤工厂明天必须开工，二十四小时生产口罩。据说，口罩急缺，已经要从国外进口。苏彤回复对方：“没有工人。”

那边道：“工人不是问题，只要你们开工生产，工人我们来解决，救人要紧。”

如此苏彤不敢耽误，中饭胡乱吃几口，去和惠惠开会，商议对策。商议最后，同意春节期间生产，给工人开五倍工资，但销售价格要提到两块。上头认可，“先生产，救人第一。”

至于工人，我把厂里的彝族工人调过去，一小时二十，让他们开机。大年初二三条口罩流水线同时开启，三条线一共每小时产量六千个，十个小时六万。另外库存也在快速消耗，一天就发出去八百万个，不是一个省份，好几个省份都需要。并且，这东西是一次性消耗品，今天用了明天还要，仓库里的库存撑不了两天，还得大量生产。两个孕妇老板一个比一个激动，之前的客户要买都说没有，想要自己来厂里拉，并且现金交易，拉货的同时就要转账。到大年初四，厂里库存全部清完，拉口罩的客户已经堵在厂门口，刚开始是凑够四个小时发一波，后面是一个小时六千个发一波，都是现金交易。后面有些人等不及，直接现金往公司账户上打，打进来二百万，强势要求，“从现在起你们生产的口罩我全包了。”

如此霸道引起公愤，惠惠让他们排队等，他们不排，安排人在流水线后面等，够一箱就打包一箱，比厂里工人还积极。这情况惠惠害怕，打电话报警，任何单位及个人别再往我们公司账户打钱，打钱也不认，有多少货卖多少钱，提前交钱没用。这事还闹上本地新闻。因为疫情，原计划大年初四照常生产被迫取消，刚开始是上面要求，不允许现在开工，怕工人聚集引发传染。等到后面可以生产了，客户打来电话，因为疫情，欧美订单全部取消。也就是说，我有工人，有材料，但生产出来的东西没人要了。如此我头痛，我厂里工人四百多名，其中三百多是彝族工人，他们不上班，但当时签了底薪保证，正月十五之前我保证他们每人每天有一百块收入。三百多名，一天就是三万多，再加上吃饭住宿呢？一天什么都不干消耗五六万。还有我们厂里本来的工人呢？他们在老家，因为封路来不了，底薪我得照样付，一天也有两三万。综合而言，一天不生产，我一天就亏将近十万。愁的要死。也不止我一家愁，我的老板群里大家都愁，无论是做手机还是服装，大家都没订单，都是硬撑。鸡血是这样说的，这是个磨难，也是个机会，扛不过去，倒闭走人。扛过去，涅槃重生。疫情终究会过去，市场终究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