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从林木葱茏的南云山上回来了两名探子，在中军大帐里报告了一番。之后，形势猛然紧张，各哨各护各什都紧锣密鼓地准备剿灭乱兵的战斗。营尉官召集左哨官、右哨官、各哨长在中军大帐议事，分析敌情。营尉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是团练的各方势力妥协后请出山的一名老军官，长于作战，短于治军，而且因年事已高有些力不从心，不过凭着对乱兵的仇恨，他还是尽忠竭力。他指出乱兵主力被困于谷县和武县之外，十八盘山又是天然屏障，麦县至谷县路途遥远，给养极易断绝，南云山上的乱兵想与乱兵主力勾连，暂不可能，这正是剿灭孤立无援的南云寨乱兵的最好时机。若失此良机，待南云山乱兵流窜出去，鱼入大海，再想剿灭就难了。更重要的是，这些乱兵是当地人，熟悉山川地形、风土人情，习俗宗信与乱兵主力相同，若进了乱兵主力，必然变成带路的向导，危害极大。营尉将主攻交给了左军哨，他可不管左军哨官是什么人，是谁的人，进了军营，只有军令，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听到军令，王有铭当场就懵了，上次剿南云山乱兵的时候，左军哨就是主攻，吃了败仗，咋这次又成主攻了，幸亏他听了一名幕僚的话，弄了一个先锋护，都是戴罪之身，急于脱罪，敢于拼命。就是天塌下来，王有铭还是不改悠哉悠哉的做派，装模作样地巡视各哨各护训练和准备情况，随意评上两句，好像自己是打仗的行家里手。兰度贵来了一趟贾襄所在的临时编排的前锋护，明确表示，前锋护里都是犯事的兵勇，攻打南云寨，是戴罪立功的好机会，打得赢，将功折罪，还有赏，临阵退缩，由监军就地正法。前锋护是攻打南云寨的箭头，装备自然不能落后，营里将铳和土枪配到了护里，弓箭也是力道很大的重弓，刀矛自不必说。哨里没有给前锋护任命护长，不过派人指定独眼龙为头领，带领三四十人的队伍，在炮队的掩护下，率先攻打南云寨。哨里还指定刀疤脸为前锋护监军，如果有人临阵退缩，他可以命令兵勇开枪挥刀斩杀。贾襄看得出来，这次哨里是拿他们的命搞一石二鸟的把戏，不管打得赢打不赢，前锋护就是消耗敌人火力的，死伤必然大，到时候左右都合那些企图控制每个兵勇想法的人的心意。临行前的中午，训练了一早上的兵勇们在土坯房中躲避毒辣的太阳，进行短暂休息。贾襄、独眼龙、浓眉兄和小愣子躲在白杨和槐树林子里，浓荫落在他们身上，听着潺潺的河水，倒也不太闷热。小愣子拿水壶去河边打了清凉的河水，四个人一边喝，一边说话。“南云山的地势环境，我是有些了解的。山峦连接着后山原始森林，森林是秦岭陇山余脉的一部分，山势陡峭，东西沿山梁可通行，向北能下山，后山是飞鸟走兽的天堂，没有什么人迹。”
独眼龙说道，“南云寨在南云山深处，东、西、北三面有山道，主要通道在北面，也就是我们所在的这南山道，东西只是小道，难以通车马，所以掐住这里，他们就难以获取物资。”
“对南云寨来说，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打败我们，要么逃走，耗下去，他们比我们难受。”
贾襄说道。“对，实际上，我们多派些兵，守住南山各路口 能困死这南云寨乱兵，可惜，这些指挥队伍的军官，心急火燎的，要做给上面看。”
独眼龙说。“好端端不当个农民，为啥当乱兵？我真是想不通。”
浓眉兄说道。“南云寨是南山上最大的石寨，寨子里绝大部分村民与乱兵信同样的东西，拜同样的寺庙，也算是同族。这些年，对南云寨一带的赋税征收很繁重，对待村民也很严苛，乱兵一来，这些村民便私下里串联，不跟他们干的，除了少数逃跑，很多遭了毒手。随后，南云寨开始攻击周围村子，南云山陷入了战乱和死亡，百姓扶老挈幼下山。”
独眼龙说道。“我懂了，乱兵进攻秦源城的时候，南云寨这些人看到机会来了，便跟着反了。”
贾襄说道，“唉，这官府又是征税又是征兵征劳役，一年比一年厉害，让老百姓半句怨言都没，咋可能哩？”
“听这南云山这么厉害，那咋能打下来啦？”
小愣子问道。“那当然得用土炮，用火箭，因为那里很多房子竹楼，都是砍的山里的树木盖的，木质结构，榫卯都是木头的，有不少是松柏，害怕火。”
独眼龙解释道。他们说了一阵，便回院子收拾家当去了。当天太阳将要落山，先锋护的兵勇已经整装待发，弓箭在背，刀枪在手，徒步上山道。后面紧跟着步兵和炮队，是清一色的改进后的土炮，由骡马驮运。攻城拔寨没有炮，那是很困难的。紧随其后的是弓箭手，箭镞缠了浸油的棉花，点着就是火箭。再后面还有步兵，足有数百人，就人数而言，在南云山乱兵之上，不过战斗力较之于彪悍残忍的乱军，就不得而知了。山道陡峭而崎岖，兵勇行进缓慢。贾襄回望北山，看到山脊突出，两边翘起，如同牛头，藉河的一条支流从那突兀处转出来，汇入河川，河面披着赤红的霞光，这才是牛头镇名字的由来。走到山梁之上，已是夜幕降临，几乎满月的月光，足够照亮群山密林和山中的道路。山道较为舒缓，也更加宽敞，队伍加快了行进速度，以图出其不意，攻其无备。靠近一处岔路口时，贾襄透过浓密的树荫，似乎看到远处的山道上有人影，不时传来响动。“独眼大哥，那边山道上有动静，好像有不少人马。”
贾襄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独眼龙说道。做为前锋，探路是重要职责，必须弄清楚沿途所有可疑状况。他们悄悄摸过去，在一处密林中埋伏下来，居高临下观察。等慢慢靠近，月光下出现了一支长长的骡马队，衣着装束似与乱兵无二。“这应是乱兵的运输队，夜里偷偷驮运粮草。”
贾襄说。“那我们就干掉他们，断了乱兵的粮草。”
独眼龙说道。他命令贾襄带小愣子等十几人迂回到侧面断其后路，自己带浓眉兄等二十几人截住骡马队，砍杀掉护卫，先夺骡马。就在他们渐渐靠近骡马队的时候，突然树丛中跳出五六十个黑影，直扑向骡马队。顷刻间，喊杀震天，刀兵相接，枪声大作。贾襄惊异地发现，抢先跳出来抢夺骡马队的，既不是乱兵，也不是自己人，场面变得十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