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得有点腿酸，高达是一刻都不想在这个气氛压抑的大厅里多待，就问卡莲道：“怎么配合？”

“你住哪里？”

卡莲平静地问道。“不远。”

“安静么？”

卡莲又问道。“安静，太安静了。”

高达住的那个破仓库，别的优点没有，安静是绝对没话说。那里别说是人了，就连狗都不想去。“那就去你住的地方。”

卡莲微微一弯腰，提起了脚边的一个白色箱子。看质材应该是什么金属，高达怀疑里面装满了用来拷问的刑具。高达把头转向了高高在上的族长，等他发话。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没准以后打卤面里可以多放几片牛肉。巴不得这两个瘟神赶紧从视野里消失，高成飞大手一挥，就招呼在一边站着像棵松树的管家：“安排两个人，跟……”“不用其他人。”

卡莲又一次打断了高家族长的话，然后直接对高达说道，“我们走。”

感情堂堂高家大族长就没在白色特工前面说上一句完整的话，估计也是觉得脸面有点挂不住，高成飞不耐烦地扬了扬手，叫高达赶紧带着卡莲滚蛋，眼不见心静。高达看了眼一脸吃瘪的大族长，又环视了一圈在场的高家人，莫名地有些快意。这些人平日里人五人六的，好像有多了不起的样子，弄了老半天，都是欺软怕硬的纸老虎，在白色特工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潇洒地一转身，高达迈开步子就朝大厅外走去。忽然，他的肚子很不雅地“咕咕”叫了几声。刚好此时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其他人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有趣起来。高达也是一头黑线，本来还想摆个帅气的造型，看来是多此一举了。他转回身，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白色特工说道：“我能不能先去吃个晚饭？”

“可以。”

卡莲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耸了耸肩，高达自管自地走了，卡莲紧随其后。等到两个人消失在视野尽头，大厅里立刻响起了一片长吁短叹声，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中央仲裁院的这些白色特工比一般的特工还要可怕，因为她们有现场执法权。荣平市以前有个古姓家族挺牛掰的，后来因为利用《虚阵》洗黑钱被这群白色恶魔找上了。证据确凿后，当场生剥数字染色体。那惨叫声，几乎整个荣平市的人都听见了。大半夜的，有好多人为此而失眠了好久，生怕闭眼后再睁开，前面站着个浑身雪白的女人。伴随着那群白色女人的离去，古姓家族也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后来还有整人节目叫人假扮白色特工吓人，结果电视台直接被愤怒的人群砸了稀巴烂。这事情是能开玩笑的么？很长一段时间，各大商家都严禁卖白色的商品，可见当时民众是有多恐慌。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人们已经逐渐遗忘这段恐怖历史之时，白色特工却突然现身高家，这怎么能不让高家的所有人紧张。“我早就说该把高达送去雷家谢罪。”

一个昨日家族会议上主张丢车保帅的人愤愤不平地说道，“早送出去，仲裁院的人也不会找上门来了。”

“就是。”

和他同一派的人赞同道，“现在白色特工来咱们高家的事情一定已经传开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糟心的闲话。”

“人家都还没下定论呢，你着什么急？”

马上就有反对派跳出来了，“如果连白色特工都找不出问题。那就证明昨天的点决无可挑剔。”

“就是。这几年雷家之所以压着咱们高家，很大的原因就是咱们高家点决不过他们。”

“两个小辈之间的点决不能太当真。”

有人怕上面坐着的两个点决大师面子挂不住，出来打个圆场。一时间，会客大厅变成了昨天的家族会议室，一群人分成两边又开始吵闹起来。族长高成飞也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高达自然是不知道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三步并两步地直奔家族食堂。这一路上，高达察觉到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变了，以前的不屑和淡漠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敬畏和恐惧。高达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而是他身后那个白色恶魔。虽然有点狐假虎威的嫌疑，但是不妨碍高达的心情变得十分愉悦，有点膨胀的他一度产生了把卡莲收入麾下，当他全职保镖的想法。“你就不怕她在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生剥你的数字染色体？”

海兰黛觉得有必要让高达认清现实。“姑奶奶你怎么出来了。”

高达心中一惊，尽量面不改色地劝海兰黛赶紧藏好，“要是被她发现了，我可就玩完了。”

“我既然敢和你说话，自然是有办法不让她察觉。”

海兰黛自信满满地说道，“如果你不连接《虚阵》，她就没法检查你的面板，否则她不就等于会读心术了。”

“那就好。”

高达松了一口气，旋即他又忧心忡忡地问道，“那过会怎么办？”

“没事的。”

海兰黛呵呵一笑，“我还巴不得她直连你的面板呢。在数字领域，主脑也不是我的对手。”

“你就吹吧你。”

高达哼哼了一声。海兰黛要是真的这么牛，还死赖在他身上干啥，抱着没几个钱的数字钱包，一副胸无大志的样子。眼见着食堂已经到了，就不和海兰黛哔哔了，填饱肚子先。一头冲进家族食堂，身后带着装逼神器的高达说话也比平时大声了许多。最大的碗米饭装满，然后糖醋排骨、四喜丸子、酸辣土豆丝、麻婆豆腐，把最喜欢的菜点了七八个，反正吃不完可以打包当夜宵。估计食堂的这些服务人员先得到了族里管事人的提前招呼，任由高达作威作福，也没有任何忤逆的意思。就连那两条曾经撕破高达裤子的电子狗今天也分外老实，乖乖地趴在地上，连叫都不敢叫。各色菜肴装得盆满钵满的高达挑了个雅座就开始大快朵颐。而卡莲就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吃。作为新三代的卡莲，是从千千万万的同类人工智能里脱颖而出的优良种。她会观察会思考会分析，还能有自己独立的见解。加入中央仲裁院十多年，她见过不少人类。在她的眼里，人类是一种非常脆弱的生物。不呼吸会死，不喝水会死，不吃饭也会死，被刀捅了会死，被枪打了会死，甚至被车撞了也会死。这还只是说的人类的肉体，而精神方面更加不堪。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会让人类焦虑、紧张、愤怒、沮丧、悲伤、痛苦。比起她这样的仿生人工智能，简直就是垃圾一般的存在。就好比眼前的这个动作浮夸的男人，她现在至少有35种方法可以在10秒内结束对方的生命。而他却丝毫意识不到危险的存在，开心地吃着那些卡路里严重超标的食物。她很不理解主脑为什么要告诫所有的人工智能要对人类心存敬畏。敬畏从何而来？只有像主脑那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存在才能让她心生敬畏。人类这种愚蠢的存在何德何能。然而，追求逻辑完整性的她遇到了推理悖论。如果主脑的话都是正确的，那么人类应该值得敬畏。如果人类不值得敬畏，那么主脑的话就是错的。悖论的存在让卡莲陷入的矛盾，因此每次有和人类有关的出勤任务，她都主动申请。她希望能够遇到那么一个不一样的人类，来验证主脑的告诫。会是前面的这个男人么？卡莲扫描了一下自己的数据库，觉得可能性基本为零。非凡之人必有非凡之处，而这个高达，实在是太平凡了，没有任何的闪光点。吃完了饭，高达又恬不知耻地要了一大瓶生榨花生汁和几个打包盒。一边打着饱嗝儿一边把所有剩下的饭菜打包。他肉眼估算了一下，如果省着点吃，两天的夜宵是没问题了。“如果你吃完了，那就尽快上路吧。”

卡莲不徐不疾地催促了一句。高达点了点头，提起了一包装袋的饭菜，分量挺足，十分满意。回味了一下卡莲的话，似乎哪里有点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高达舔了舔油腻的嘴唇，和食堂的工作人员们道了声别，就上路了。七拐八拐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破仓库，高达拍开门，走了进去，把打包好的饭菜塞进了空空荡荡的冰箱里。一回头就看见卡莲蹲在门口，正在往地上放置一个奇怪的机械，小小的圆柱体，普通马克杯粗细，一根中指长，边上有很多细小的圆孔，最顶上有个指甲盖大小的按钮。“这是什么东西？”

高达好奇地凑了上去。有点像杂货店里卖的紫外驱蚊器，就是个头大了一倍。“自动集束钢针发射器。”

卡莲从容地答道。说完，她按了一下机械顶部的按钮，然后站了起来，看见高达一脸疑惑似乎完全不明白的样子，她就解释道：“就是将穿甲钢针集合成空用炸弹的形态，一旦有人被它感应到，就会以子母雷的方式引爆，大约覆盖一百平米的面积。里面有两百根钢针，能够击穿十米左右的以太合金。”

虽然还是没有听懂，但是高达觉得这玩意儿一定很厉害。大致应该就是“我这一拳下去，你应该会死”差不多的意思吧。把卡莲引到房间里唯一的一张破木桌边上，拖过来两张支脚有点歪的椅子，隔着桌子坐下，高达就问道：“下面怎么说？”

“请打开你的个人面板。”

卡莲把一个半圆形的机械放到了桌子的正中央，“我会和你进行面板直连，进行一些数据确认。你以前有过面板直连经历吗？”

“没有。”

高达摇了摇头。“面板直连会对双方的数字染色体产生刺激，身体会有些许不良反应，届时还请你保持冷静。”

卡莲一边解释一边调整了一下那个机械，然后问道，“你如果准备好了，我就开始直连了。”

“时间长不长？”

高达有点紧张地把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我能不能先去上个厕所？”

“没有那个必要。一般情况两三分钟就够了。”

卡莲默认为高达已经准备好了，就启动了面板直连装置。半圆形的机械表面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绿光，高达顿时就感觉浑身一个激灵，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血压升高，局部身体出现了强烈的小频率抽搐反应。当时他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有点后悔刚才听了白色特工的话，没去上个厕所。坐在高达对面的卡莲那苍白的面颊上也是难得地涌起了一片粉红色，很明显，此时她应该和高达是同样的感受。不过，她的控制力强的可怕，没有出现高达那种夸张的而表现。面板直连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把数字染色体当成个人电脑，那面板直连就是不同过互联网或者局域网，拿了网线直接进行连接。这就等于绕过了外网和内网的诸多防火墙，两个人中间基本就是一张纸，轻轻一戳，手指就进入对方的领域了。连接之后双方的脑电波通过数字染色体强化，会直接作用在对方的精神层面，会产生剧烈而又强大的刺激。硬要打个比方的话，那就是两个人同时操纵对方的电脑强行超频，直接全部爽麻了。一般情况，两个从来没有面板直连过的人进行第一次直连，快感持续的时间非常短，基本都是两到三秒。这主要是有个兼容性在里面。只有固定的两个人长期不懈地定期坚持面板直连，等两个人互相的兼容性上去了，快感的持续时间和强度才会稳步上升。但是也有例外，非常罕见的情况下，有那种两个人一上来就直接爽翻一整天的。这属于兼容性天生匹配度极高，换成是谈恋爱的话，就是月老暗中连线的那种天成佳偶。正式因为有这种特例的存在，绝大部分英才星人都幻想着能够找到和自己搭的另一半，痴迷面板直连是英才星人的常态。这也变相地导致了英才星生育率低下，毕竟一个人的精力和时间都是有限的，很难做到全面兼顾。再者，面板直连带来的快感远超其他一切事物，这就让面板直连过的人对其他事情无法提起太大的兴趣。由奢入俭难啊。短暂的快感过后，卡莲就准备开始检查高达的个人面板。这是她此行的唯一目的。任何点决的异常都能从个人面板找出蛛丝马迹。然而，就在卡莲准备按部就班地开始工作的时候，她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她和《虚阵》的连接，断了。然后，她听见了一串极其猖狂的笑声。“无知的蝼蚁，竟敢踏入我的领域！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