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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 仓皇分散的人,终于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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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当年被斩断双脚后没好好儿诊治调养落下了病根,阿元的双腿总时不时的疼,少璟良工的针灸之术出神入化,不过半盏茶功夫便能缓解痛楚。今儿个阿元的腿又疼了,想着数日不曾出过院门,加之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阿元与江江略一合计,决定自行往那位少璟良工开设在朱雀长街的医馆里去,三番五次劳烦良工拎着重重的药匣子上门诊疾,心里头或多或少有些过意不去。连衽成帷的京都城长街上,细碎日光自薄幕绿荫处洒下来,散的满地都是,江江抬头朝医馆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顺着半开的雕窗依稀可以瞧见少璟良工铺陈开白布袋子,捻起银针在火焰上来来回回炙烤的动作。她俯下身,想凑到倚坐在双轮椅中的阿元跟前,同阿元说“再忍一忍马上就要到了”,然而,她唇角刚牵扯出弧度,话弦儿还没自喉间尽数涌出,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足以教人肝胆俱裂的嘶喊声,那声儿喊的是——“姐姐……”简简单单一个称呼,再寻常不过的两个字,却像是带着地动山摇之势,轻而易举的震乱了江江的心神。意识到某种可能,她握在双轮椅把手上的指尖止不住颤抖了起来,双轮椅中的人也听到了这声呼唤,并应声仰起头看向立在双轮椅后的她,哑着嗓子不敢置信的呢喃,“是……是……”心心念念了太久的名字,到了该脱口而出的时候,竟沉重的像是有千斤重,无论舌尖怎么抬,也绕不出组成那一名儿的两个字眼。“姐姐……姐姐……”那声儿还在响,江江与阿元疏忽回头,十一二岁的鹿生就站在她们刚刚走过的长街边,猩红着一双眼动也不动的紧盯着她们。数年前凄风苦雨的寒夜里,那个陪着当时还叫做泱泱的姑娘在通往京都盛安城的关道上艰难生产的乞儿,如今已经长成了一副身强力壮朝气蓬勃的小大人模样。春夏秋冬四季轮转了一年一年又一年,当初逃难路上仓皇分散的人,终于再相逢。说来奇怪,前一刻还被双腿传来的疼痛折磨的苦不堪言的阿元,在瞧见鹿生的瞬间,病痛全无。原打算入少璟良工医馆诊疾的两个人,因这一意外之喜临时改了道,一别经年,阿元实在想念素未蒙面过的侄女儿,而江江也实在想念只在生产之日蒙过一回面的女儿。好不容易重逢,相见迫不及待。领着两位如约抵达京都盛安城的姐姐去往卫大娘居所的路上,鹿生的嘴巴未有片刻停歇的时候,他同姐姐们说起当年别后自己抱着一个刚出世的婴儿艰难讨食的经历,说起婴儿高烧不下时自己不知哪来的狗胆以身阻盛安来使返京马车的过程,还说起被东缉事厂厂公拒之门外后,多亏东缉事厂番子小四儿心善,愿意领着他们到卫大娘家中安置……说起卫大娘,鹿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扑通一声跪在了满心疑惑却仍愿意一路同行的卫大娘脚下,面红耳赤无比羞愧的坦白了与簪曳之间真正的关系,并为从前的欺瞒诚心实意致歉。卫大娘这样外硬内柔心软意活的再世菩萨,向来不拘泥于微末小节,在她看来,当年由着小四儿带到自个儿家里来的,确确实实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随时会被饥饿和寒冷抹去性命的孩子,纵然彼时知晓他们不是亲兄妹,也不会更改后来要和他们一起生活很多年的结果,所以……鹿生与簪曳之间真正的关系是什么样的,于卫大娘而言其实一点也不重要,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不仅不会生气,甚至还会更加怜惜虽只有八岁却始终不肯抛弃襁褓之中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妹的鹿生。从别后,江江想过小小鹿生怀抱婴孩行走世间的艰难,她也晓得,现实一定比想象还要残酷万分,作为母亲,她感激自己缺失这三四年里出现在女儿生命里并施以援手的每一个人,跪倒在地的鹿生还没被卫大娘搀扶起,她复扑通一声跪下,朝着卫大娘实打实的磕了三个响头。东缉事厂厨娘的居所,就只和东缉事厂后门隔了一条街,镌刻在飞檐壁脚上的蟒纹图案映入眼帘,年少时总不经意出现在自个儿面前软声软气唤阿姐的那个人模样显现于脑海,江江拢在宽大衣袖里的手猛然攥紧,复又松开,拇指指腹不知所措的摩挲着食指关节。“欢喜呢,你也不要了吗?”

“为什么不答,难不成你说的全是违心话,其实你放不下欢喜,除我之外,还想要他?”

“江江,就算你把从前的一切都记起来了,也不许去见欢喜,不许跟他说话,更不许教他知道你回来了。”

“答不答应我?”

答不答应……答不答应呢?夙淮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是应了的,所以她不能去见她的阿弟,哪怕一眼也不行。这么想着,江江黯然垂下脑袋,紧跟十一二岁的鹿生脚踪,头也不抬的往卫大娘家中去。她以为,只要不涉足东缉事厂府内,见不到靡日不思的阿弟,就不算违反与夙淮的约定,可是她忘了,她的阿弟也长了双脚,也会主动走到外面来。“大娘,鹿生,你们去哪了,怎得这个时辰才回?”

一道略显焦灼的清亮嗓音蓦地响在耳边,江江闻声抬头,一眼就看见了个神色慌张的少年,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模样,一双急切目光紧紧落在卫大娘和鹿生身上。“尔尔?”

卫大娘轻唤少年名字,拧眉诧异的问,“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约莫是嫌二人走的慢,稍作踌躇后,唤做尔尔的少年挪步边往上迎边说:“主子放心不下半路折过来瞧簪曳,恰瞧见小姑娘一个人坐在床上抱着只兔子嚎啕大哭,主子哄了好半天才将小姑娘重新哄睡着,这会子还坐在堂屋候着你们呢,四儿爷在里头伺候着……”主……主子?闻及这一称呼,卫大娘大惊失色,她双手掌心贴着身侧裙襦蹭了又蹭,满脸紧张的解释,“鹿生不大舒爽,我诓睡了簪曳便领着他上外头瞧良工去了,想着医馆就在朱雀长街上,左不过耽搁半个时辰,应当出不了什么岔子,我……我就把簪曳一个人留家里了,谁知簪曳今儿个觉这样浅,竟连半个时辰也没睡够……”“四儿爷猜着大娘定是领鹿生小哥看伤了,可主子不管这些,主子瞧见簪曳坐在床上抱着兔儿掉金豆子那副可怜巴巴模样,一颗心碎的跟豆腐渣似的,非要候你们到家,同你们讨了人回去自个儿养……”“不行,绝对不行,”鹿生徒然开口,义正言辞的打断正说话的尔尔,“簪曳是我的小妹,哪能交给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去养,便就是要交人,也合该交还给姐姐才对!”

情绪激动的说完这番话,鹿生一把拽住江江手腕就要往屋内走,尔尔没反应过来他那句“合该交还给姐姐”是什么意思,僵在原地愣怔了片刻。片刻之后回过神,尔尔赶忙小跑上前张开臂膀将人拦下,“小哥你可千万别冲动,四儿爷教我等在外面,就是为了跟你和大娘提前通通气儿,主子行事刚继不留余地,无论如何也不能冒犯,四儿爷还说大娘自不必操心,只是小哥你得谨记,若不想被东缉事厂刑房里的那些家伙什招呼身子,进了堂屋面见主子且要恭敬着些,少抬头少开口,事事有他从旁周旋。”

东缉事厂,主子,这两个词联系在一处,那个黑衣蟒袍美的不像话的少年郎模样在脑海里越发清晰,意识到此时此刻待在卫大娘家里陪着自个儿女儿的人是自个儿切切于心的阿弟,江江不自觉挣开鹿生掌心,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这一异动引起十一二岁的小儿郎注意,他回转过头来,望着面色一瞬惨白如纸的江江轻询,“姐姐,你怎么了?”

“鹿生,”低唤一声小儿郎的名字,江江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指尖颤颤巍巍指向那个叫做尔尔的番子身后院门所在的方向,“在那里头的,是东缉事厂的欢喜大人吗?”

明明早就已经在心里确定了,明明清清楚楚的知道院门之后那间堂屋里坐着的就是那个人,却还是忍不住的……忍不住的,想要再问一遍。鹿生见她神色惶恐模样紧张,以为她如生活在这京都盛安城内的每个百姓般听过了东缉事厂的恶名,获悉了东缉事厂厂公凶狠的脾性,故而心生惊惧畏怕至此,鹿生赶忙出声安抚——“姐姐莫怕,那东缉事厂的厂公虽非善类,但也不是个见人就杀见血就饮的疯子,咱们于他无妨,况且还有四儿叔在旁照应,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与阿元姐姐且跟在我和大娘身后,待送走了里头那尊阎罗佛,姐姐与簪曳母女就能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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