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特恢复了健康，皓送给她的零件让她一段时间不必担心身体散架。送走了皓，蒲老妈感觉安稳了许多，不必总是担心皓会在自己的老宅作乱，尤其是担心福苏他们安置在地下室的储存水。“皓是个无所不能的孩子，也正因为这样，真害怕他会给我们闯祸！”

蒲老妈还会像以往一样絮叨着最近遇到的人或者事，斯文特也会在一边附和着，陪着蒲老妈啰啰嗦嗦。“不会有麻烦的，现在一切不都恢复正常了吗！皓还救了我！”

也许是感恩皓的相救，斯文特对皓并没原来那么反感。“你不再恨这个高级智能人了？”

“没有理由恨一个救过自己的人！”

“那是，可是皓的捉摸不定还是让我对他顾忌！”

虽然与皓相处期间蒲老妈也受到很好的照顾，可是想到皓诡异的行为，蒲老妈还是忍不住想要和斯文特说一说这段时间的疑点。“好在，他已经离开我们这里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斯文特精神确实好了很多，说话逻辑严密了许多，絮叨的废话也减少了很多。看到斯文特的变化，蒲老妈有些惊讶，以前那个随声附和自己，甚至比自己更激进的智能老太太正在一天天消失，一个身体健壮、思路清晰的智能人正在一天天走进自己的生活。“你是斯文特吗？”

蒲老妈带着疑惑看向了自己的老友。“当然了，蒲老妈，我一直都是你忠实的仆人！”

“可是，你喜欢叫我老姐姐，也喜欢说你是我不可或缺的伴侣！”

“哦，”斯文特有些语塞，“也许是系统更新换代的缘故吧！可是我还会一直一直陪着你，你不老，我也不会老！”

“哦，是吗？”

蒲老妈似乎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智能人，熟悉感越来越少，陌生越走越近。蒲老妈的生活依然井然有序，怅然失落却总在困扰着这个不知道年龄的人类。蒲老妈生病了。福苏、方清扬在接到斯文特的电话第一时间赶到东泗蒲家，照顾蒲老妈是何华最后对福苏的请求。“福苏，清扬，你们都来了，我要不行了吗？”

蒲老妈看着人类熟悉的面孔，想着遥远的灵魂，几百年的时间，自己竟然还活着，自己不敢死去，可是也许这次真的要去见那个小伙计了吧！何华是等不到了，女儿、外孙女自己能再遇见吗？这一世，错了多少，悔了多少，全化作这一副羸弱的躯体。蒲老妈颤抖地伸手摸到福苏的脸，又看了看方清扬，“把何华接回来吧，好好生活，好过一天算一天！还有宛如，一定要找到她，不会消失的！”

身体的虚弱让蒲老妈几句话之后就开始累地喘气。“何华会回来，宛如也会找到，你也会好的，蒲老妈，我和清扬会努力做到！”

福苏坐在蒲老妈身边，拉着枯瘦的手，看着几世沧桑变故流经的老人，而今未知的去向和无望的明天，人类在谢幕与否中苦苦地挣扎不能自拔，就像现在的蒲老妈在生的无望和死的恐惧之间徘徊。“我不在了，就让斯文特跟着你吧，清扬！”

在福苏和方清扬的泪目中，蒲老妈看向了陪伴自己百年的智能人，对自己老友做了最后的安排。“蒲老妈，老太太！”

一旁静静看着人类感情交流的斯文特，各种机械的神经元似乎全部被触动了起来，难以控制的奔放，让她奔向躺在床上的蒲老妈，“你不会有事的，我会陪着你，你会好起来，我们还要等他们都回来！”

蒲老妈抚摸着胸口上趴着的斯文特的头，“我努力活着！”

“我陪着你，就像你陪伴我的那些时间一样！我们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这么多年我们不是一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吗！”

斯文特又开始絮絮叨叨，揉搓起了自己的眼睛。“呵呵呵”蒲老妈笑了起来，“斯文特，我最喜欢看你这个样子，你还是一直陪着我的智能人！”

“我是斯文特大婶！呜呜呜……”斯文特更加强烈地哭了起来。“好了，斯文特，别干嚎了，我暂时还死不了！你又没有泪水！”

蒲老妈用虚弱的声音调侃着自己的老友。“没有泪水？”

斯文特停止了揉搓抬起了头。“斯文特，你？”

蒲老妈一瞬间惊呆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什么？”

斯文特带着惊奇的伸手摸起了自己的脸。“泪水？”

方清扬扭头瞬间瞥见斯文特脸上的滑落的水珠，“是泪水吗？”

三个人类目瞪口呆地看向这个人类创造的第一代智能人。“我能流泪了？”

斯文特对着身后的镜子，仔仔细细看了自己的脸。泪的出现就像泪的消失一样，突然带着意想不到。带着蒲老妈的请求，方清扬又开始一轮在浩瀚星河的搜索，又是一个通宵，疲惫的双眼仅仅是闭了一小会，闪烁的光刺痛了单薄的眼皮，睁开惺忪的双眼，一簇缓缓滑动的亮光刺激了方清扬的神经。“泪！”

不受控制的喊声彻底将睡梦中的人惊醒，也唤来了老仆人东篱。“泪找到了？”

看着星空观测屏东篱惊讶地询问着。两个聪明的大脑同时凑近了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星河方位图。那个曾经被观测了数万次的方位，终于不再空空荡荡，那个熟悉不过的形状让方清扬激动了起来。“拉近看看！”

东篱也激动了起来，赶紧催促方清扬放大重现的星球。而此时方清扬颤抖的右手已经落在了放大控制柄上，可是却只是在不停地来回摩擦着，并没有推动控制柄。“不敢吗？”

东篱懂了方清扬的顾虑，“怕没有宛如？空欢喜一场？”

方清扬只是抚摸着控制柄，含着泪的双目静静注视着这个困扰自己又朝思暮想的星球。“我来吧！”

东篱拉开了方清扬的手，用自己的机械手按在了控制柄上。“准备好了吗？”

方清扬的头跟着手一起颤抖了起来，却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主人，面对吧！也许不是最坏的消息！”

东篱的手开始缓缓拉动控制柄。这颗消失的星星就这样在一次次的推动中被放大，被放大，那个曾经孕育爱和希望的温床也逐渐显现了出来。“看到了，存放基因球的基座还在，匣子也还封闭着！”

方清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观测屏，“打开匣子看看！”

“做好准备！主人！”

东篱在将星泪放大到合适的尺寸后，开始按下开启键。存放宛如基因球的匣子顺利被打开了，那颗水晶球依然安睡在天鹅绒做的垫子上，依然晶莹剔透，依然流光溢彩，依然娇嫩可爱。方清扬长出一口气，紧张的心也舒缓了下来。“看吧，主人，我说不一定是坏消息！”

东篱也高兴了起来，能再见到女主人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主人，我们开瓶酒庆祝一下！”

东篱一边说一边转动起了基因球。“等等，东篱！”

方清扬突然按住了东篱正在旋转控制柄的手。“什么？”

“基因呢？”

“嗯？”

“是透明的！”

方清扬将脸凑到大屏前，东篱也跟着凑了过去，两张脸，四只眼，盯着了这个透明的水晶球。东篱继续转动着控制柄。“只是一个透明的水晶球！”

方清扬顿时失去了力量，一屁股做到了椅子上，东篱则还在不定地旋转着看。“不用看了，东篱，仅仅是一个透明的球！”

“不会啊，基因球控制器在我们这里，谁能打开，取走基因球？”

“泪消失了这么久，我就一直预感不太好，总感觉宛如的基因要出问题，现在果然出现了状况！”

“你怀疑有人故意带走了泪，替换了基因球？”

东篱百思不得其解地问着。“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基因球保存计划虽然主要系统都在我们这里，但是联合国一直在致力于这个方面的研究，他们会不会比我们研究技术更高超！”

“联合国带走了宛如？什么目的呢？”

“控制宛如，控制我，进而暗中掌控五行计划！”

“这一切都是他们允许的，为什么要暗中掌控？”

“核心技术都在我这里，他们想控制我！”

“主人，会不会是你多心了？”

“那宛如失踪，泪消失，谁能有这么大本事？”

“他们想控制你？”

“对，东篱，没错，他们要控制我！”

突然想到了原因让方清扬更加气愤了起来，“我要去找福苏，去联合国总部！”

“福苏已经卸任了！”

“那就去找那个关关！等等，”清扬突然停止了激动的生气，“关关，关关，关关不就是联合国总部派下来的？”

“是，很像宛如那个！”

“东篱，她就是宛如，联合国总部将宛如的基因偷走了！”

“不可能吧，关关是机器人！难道联合国发明了转换设备？”

“有这个可能，我要找那个关关！”

“也许，这只是你的猜测！”

“东篱，我一见到关关就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

“她只是长得像宛如！”

“她就是宛如，这是情侣之间不知名的感觉，也许是默契！”

“你确定？”

“我要去福苏那里找答案，东篱，你就在这儿，帮我看着泪，不能再让她跑了！”

方清扬的安排并没有说完，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奔到了门口！随着方清扬的消失，东篱一度激动的脸顿时平静了下来，只是默默看着被方清扬甩动起来的门，轻轻张了张嘴，“祝你成功，主人！”

“关关，我要找关关！”

虽然方清扬是核心指挥大厦的常客，可是核心机密层却不是谁都能随便进入，没有福苏的带领方清扬只能被拒之门外。迫切想要见到关关搞清楚事情的真像，方清扬发疯一样在外围层大厅狂喊，“关关，你出来，我要见你！”

方清扬的发疯，关关并不是不知道，核心机密层可以监控到每一个层级。“关关，你不要见他吗？”

随着福苏的退居二线，关关已经成了指挥大厦的最高领导者，而这个比关关年岁还长的高级智能人依依现在成为了第一秘书。“他已经来过很多次，每次都一样，试探我到底是不是宛如！”

“你很像他的爱人，她很爱他的爱人，所以”“这一切我都能理解，我也已经跟他解释过很多次，他始终不信，我不能一直纠缠于这件事情，我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你没想问问联合总部吗？是偶然，还是有什么原因？”

“我已经问过多次，他们回答都一样，我外形的设计者已经微缩成基因球，没人知道我的外形是从哪里得来的！”

“可是，关关，你没发现，你确实和我们不同！”

“我能喝咖啡，你们不能？我已经说过多少次，我的系统是被精准设计的，这个设计已经开始在大多数高级智能人身上被试验！”

“可是，你已经50岁了！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这个功能！”

“这就是我的不同？也许我是第一个被试验品，而且是成功的试验品！”

“你这样认为也可以，不过你不是也看到那个方清扬很熟悉吗？”

“何止是看到熟悉，连声音都……”关关的话又一次将自己推向了不解，为什么这个男人会这样的熟悉？难道真的只是没有消除原来系统的痕迹吗？没有见过方清扬之前，关关每次和方清扬通话都会感到熟悉，方清扬也总说关关的声音悦耳中带着悉知，每当两个人谈及这个问题时，福苏总是一脸无奈地笑着。这样的笑让现在的关关想来意味深长，难道福苏知道其中的原委？得知方清扬被挡在核心指挥大厦外围层，福苏赶紧赶到自己工作过的地方解救老友。“关关，为什么不让方清扬进去？”

被福苏的呼叫，让关关在沉思中缓过神来。“噢，也不是，他总把我当成宛如，跟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总的解决事情吧，你不能把我们的功臣拒之门外！”

说到功臣，关关顿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方清扬不仅仅是爱着宛如、错认自己的男人，而是拯救地球一系列计划的总工程师，现在她将这样的男人堵在门外，“好吧，依依，去把方工程师请进来吧！”

也许是有意识疏远方清扬，关关突然特别尊重地称呼起了这个已经熟系的老朋友。方清扬在福苏的陪同下终于见到了关关，原本一肚子的话，面对宛如的脸，一时又语塞了起来。“方工程师，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关关依然拘谨地问着在自己面前立马变得木讷的人类。方清扬千言万语汇聚在口中却一个字也难以吐出。“清扬，你有什么问题一次性问清楚，不能总来打扰关关的工作，还有你的工作也经不起这样的耽搁！”

福苏现在夹在两个人中间，只能尽量两边和解。“我看到泪了！”

“什么，你找到泪了？”

福苏的惊讶不亚于看到泪的方清扬和东篱。“是的！”

“然后呢？找到宛如了？”

“只有水晶球！”

“什么？”

“也就是”方清扬将一直盯着关关的眼睛失神地转向福苏，“没有基因球，宛如依然没有找到！”

“宛如不在泪上？”

“是的！”

“所以你怀疑关关就是宛如！”

福苏立刻懂得方清扬今天又来找关关的原因。“宛如是人类，而我不是，方先生，我确定，你搞错了！”

失魂落魄的方清扬激起了关关的同情，语言也随着缓和了下来。“联合总部为什么把你要设计成宛如的样子？”

方清扬看了看关关又转向福苏。福苏耸了耸肩。“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方先生，设计我外形的设计师已经变成了基因球，这个问题解不开了！没人知道！”

“可是我想知道，我的宛如去哪了，为什么你长了一张宛如的脸！”

说到宛如，看到宛如一样的脸，方清扬情绪又一次激动了起来，于是难以自控的他又一次要拥抱关关，却被关关的机械臂挡了个严严实实，方清扬只能拉住关关的手腕，硬邦邦的臂膀又一次让方清扬回到了现实。“对不起，关关！”

方清扬虽然依依不舍，却还是慢慢松开了关关的小臂。“不对！”

刹那，方清扬大喊了一声，没有准备的福苏和关关同时被惊吓到。“什么？”

就在福苏惊讶地问时，方清扬刚刚离开的手又紧紧抓住了关关的手腕。“对不起，方先生，你不要这样！”

这一次关关不想再让他拉自己，而是开始了挣脱。方清扬却并没有打算松手，而是将指尖按在了关关的手腕上。“你在干什么，方先生，请松手！”

关关也终于按捺不住，生气地用力摆脱按着自己的手。“清扬，你在干什么，快松开关关！”

看到方清扬从来没有的表现，福苏也开始伸手去分开拉着关关的手。“福苏，你试试，她有脉搏！”

“什么？不可能！”

“你试试！”

这次轮到福苏惊讶了起来，果然关关的手腕有力有节奏的跳动异于一般的智能人。两个惊讶的人类目瞪口呆时，关关终于挣脱两个人，“请你们不要再做无聊的事，我要工作了！”

关关说完就要走。“不是，关关，对不起，这样的情况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

方清扬还在愣神，福苏赶紧解释了起来，并试图留住关关。“请问二位，到底是什么特殊情况？”

关关显然是带了许多不解的无奈。“你有人类一样的脉搏！”

福苏说到。“我手腕跳动的感觉吗？”

“是的！”

方清扬也终于回过神来。“这是机器人的律动，我们同类都有！”

“可是，他们的是波动，你的却是跳动，两者完全不同，我是知道的！”

方清扬研究智能人这么久，这样的分辨是不会错的。“那就当我是个特殊的机器人！”

不解的关关似乎并不想知道更多的为什么。“关关，一直以来，你的到来都让我感到疑惑，现在发生这样的情况，更让我们感到意外，毕竟宛如是我们最真挚的朋友，她的失踪我们都有责任，现在我们都想知道原因！”

福苏看着关关将自己这么多年的问题也问了出来。“你当年真不该接受我！”

关关带着惋惜的口吻说到。“那个不由我，联合总部没有跟我商量，直接派送下来！”

“那么，现在，你要把我退回去吗？”

“当然不是，关关，你的出色大家都看到！可是，不仅仅是清扬，我也想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

“那怎么办？”

“我们再向联合总部提出申请，查阅你的档案，查到你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

“他们要想告你，我们早就知道了！”

关于自己的身世，关关也问过联合总部，可是答复都一样：联合总部自产智能人。“那我们自己查！”

在福苏和关关一句一句对话中，方清扬沉默了好一阵，现在突然的答话让大家都愣住了。“自己怎么查？”

福苏不再看关关，而是看向自己的老友。“基因微缩查起！如果关关是宛如，基因球一定在关关身上某个地方！”

“你要肢解我吗？”

关关似乎对自己的身体也有一些感兴趣，自己与其他智能人的不同，关关也是一直有感觉的。“X光可以吗？”

“如果你坚持，我配合你！不过时间不能太长，我没有太多时间！”

“很快的，关关！”

方清扬似乎真的看到了宛如，声音柔和了许多。“就算我体内有宛如的基因球，可是已经是智能人了，你还要怎样呢？”

“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爱人在哪里，她过得好吗！”

方清扬的声音开始带了鼻音。“好吧，为了人类伟大的爱情！”

关关虽然说的满不在乎，眼角却湿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