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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云初起日沉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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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月色,宗斐轻轻的推开了一扇属于一处小院的大门。这处小院选址甚是不错,墙外的茂林修竹与清流急湍大概能令所有喜好附庸风雅的文人雅客都对这处院落的主人赞上一句“好雅致!”

,但是若是他们看到了此处主人对院内陈设的选取,便大概又会收起自己方才的评价。毕竟院内那摆放的密密麻麻的佛像看着确实有些煞风景,更何况,不知道是雕刻者的刻意为之还是院落主人的怪异审美,那一尊尊佛像无一不面露愠色,露出那渗人的嗔怒之相。宗斐轻巧的绕开那些佛像,脚步轻快的走到院落中心的那间房前,似乎是害怕惊动什么一般,从开门到走到这,宗斐甚至故意压低了呼吸的频率。等到了门前,只见他轻轻的嗅了嗅自己的衣服,似乎是在确定自己没有异味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推门而入。门后的陈设非常简单或者称之为简陋更为合适,这宽敞的房间里空荡荡的,甚至看不到寻常人家中应有的桌椅板凳。然而虽然没有别的陈设,但房中央那尊三人高的佛像却异常夺人眼球,这是整个院落中唯一面色祥和的佛像,远远望去,在那尊佛像半闭的双眼中,似乎真的蕴含着对着苍生万物的慈悲。佛像前并没有放置贡品的案台,甚至没有任何法器,有的只是三个陈旧的蒲团,房间中唯一的光来自于两盏烛台,然而对于这样一间宽敞的房间来说,那两盏烛台所发出的光实在是过于微弱,只是堪堪把那坐在中间蒲团上打坐的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宗斐轻轻的走到距离那人两三步的距离,缓缓的跪坐下去,俯身朝那人行了一礼,低声道:“师尊,弟子前来请安。”

只见那人影似乎是没有听见宗斐的话一般,依旧闭目盘坐在佛像前,似乎是在冥想,似乎是在沉思。微弱的烛火照亮了她一侧的脸,但哪怕只有这点微弱的烛光,也盖不住她本身的俏丽。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如果她愿意稍施粉黛,不知能引的多少男人为她一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但很可惜,大部分见过她的男人都死了,所以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不太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当然,她大概率也不会在乎。“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女人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很冷,冷的像北地冻土下的万年玄冰,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叛徒已死,所有痕迹都清理掉了,没人会意识到我们去过。”

宗斐依旧俯身趴在地上,在没有听到女人的命令前,他不敢抬头,这是他三年中学到教训。“很好,没有让我失望,到我身边来。”

女人听完宗斐的回答,言语间突然变得温柔了些,但依旧闭着眼睛,示意宗斐靠近自己。宗斐轻轻的用膝盖挪到女人的身边,挺直身子,等待着女人的下一步指令。“组织交给你的事情办妥了,那我交给你的事呢?”

女人再次开口问道。“漕帮的大当家已死,二当家成功上位,他的反对者也都一同清理掉了。”

“很好,和你一起的那两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独立完成。”

“很好。”

听完宗斐的报告,女人冷若冰霜的脸上挂起一丝笑意,她突然伸手把宗斐揽入怀中,轻轻的抚摸起宗斐柔顺的头发。一瞬间,她似乎突然从冷若冰霜的魔头变成了等到远行的儿子回家后的慈母,她温柔的抱着宗斐,轻声开口问道:“你离开的这四个月,没有和其他女人厮混在一起,对吗?”

“弟子不敢。”

宗斐干脆的回答道,似乎是担心自己的半分迟疑引起女人的怀疑。“那就好,这才是我的好狗狗。”

女人微笑着把宗斐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此时的宗斐已然坐在了女人怀中,虽然他比坐着也比女人高出一头,但他此时刻意地蜷缩起身子,方便女人摆弄自己。女人的手在宗斐的身上游移着,宗斐的眼神也渐渐的变得空洞,失去了往日的狠厉,在女人这里,他一瞬间又变回了当初第一次从这院里醒来的少年。“这是什么?”

女人突然从宗斐的怀里掏出一个玉佛,她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冰冷而具有威压,宗斐在她的怀里打了个冷战,声音低着像是受惊的小兽的哀鸣:“那......那是我路上看到的一处古董店中瞧着的,我以为师尊会喜欢,便买了回来,”从来没有外人见过宗斐这般恐惧,若是被熟悉的人看到,大概没有人能把眼前这个如同被雷电惊吓到的幼兽般的宗斐和平日里那个杀伐果断的恶兽联系起来。“你说你以为我会喜欢,你是在揣摩我的心思吗?”

女人的声音越发冰冷,那两盏微弱的烛火也似乎被女人阴晴不定的表情惊吓到一般颤抖起来,整个房间变得忽明忽暗。“弟子不敢!”

宗斐低声说道,声音低到似乎连他自己也没听见。“我知道你不敢,毕竟你是我的乖狗狗对吗?”

女人突然又转变了态度,她微笑着把下巴搭在宗斐肩上。一串玉粉从她的如葱细指间流出,落在了宗斐怀里,不知何时,她已然将那玉佛捏作齑粉。“你是我最爱的乖狗狗,你也是这个世界上和我最相似的同类,这个世界上容不下我们这种怪物,所有人都害怕我们,只有我们能这样抱在一起相互取暖,你说我怎么会责怪你呢?”

女人笑着说道,她的嘴唇在宗斐的耳廓上摩擦,并轻轻的在他的耳垂上留下咬痕。“只不过作为狗狗,你不应该妄加揣测我的心思,你只需要听我说什么就干什么便可以了。”

女人补充道,她的语调如此轻柔,就像哄小孩的慈母。“弟子明白!”

宗斐颤抖的回答道。“很好,虽然我还想和你再待一会,但组织又发来任务,执行者依旧指定是你。”

女人的手探入宗斐的衣襟里,纤细的手指在少年白净的胸膛上游走着,她的指甲勾勒着锻炼得当的肌肉线条,似乎是在把玩一件艺术品,宗斐双眼呆滞,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呆呆的看着穹顶。“晚些时候你便下山去吧,负责任务的人在镇子上等着你,这一次也别让我感到失望。”

女人把宗斐的脸扳向自己,轻轻的在宗斐失神的脸上一吻,便放开了宗斐,变回了方才冷若冰霜的模样。宗斐如梦初醒般的从女人怀里弹起,迅速的整理好衣服,立侍在女人身侧。“还呆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下山。”

女人言语冰冷,似乎刚才的温存从未发生。“谨遵师命。”

宗斐躬身退去。听着宗斐脚步的远离,女人呆坐半晌,似乎是想起什么,把目光投向了一尊还没有雕刻面部的佛像之上。时间已到半夜,镇上的人家多半熄灭了灯火,路上几个摇摇摆摆的醉汉相互搀扶着,差点与宗斐撞个满怀。然而宗斐毕竟身法轻盈,几个醉汉只觉得一道黑影从身边闪过,瞬时又不见了踪影。众醉汉揉了揉眼睛,只当是看花了眼,便继续摇摇晃晃的前进起来。宗斐的的脚力很快,他一向都这样,从山上到这酒肆门口相聚数里,然而却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已然出现在这酒肆门口。“老板,寻个客人。”

宗斐说话间把一枚玉燕摆在那掌柜的案台上,那老板看了一言玉燕,登时便是满脸堆笑:“大人,楼上左拐第一间便是,另一位大人恭候多时了。”

宗斐收起玉燕点了点头,几步便来到二楼第一间房前,轻轻在门上敲出两长一短的声响,那门便兀自打开了。“宗大哥!”

宗斐刚踏进门,一阵有些胆怯却流露着欣喜的声音便传入宗斐耳中,那是名十五六岁的蓝袍少女,虽然还未成年,一张略带愁容的俏脸却也称得上出落,在搭配上那蓝袍也掩盖不住的凹凸有致的身材,却也确实称得上亭亭玉立。这少女看到宗斐却是欣喜,但似乎又考虑到什么,很快又按耐下自己的心情,微微朝宗斐行了一礼。“属下不知鱼冥使驾到,有失远迎。”

宗斐见了少女,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礼貌性的一笑,随即躬身行了一礼。“少堂主多礼了,和从前那般叫我幼薇便可,这冥使实在是叫的过于生疏了。”

少女微笑道。“下属不敢!”

宗斐没有抬头,只是盯着地面。看着谦卑的宗斐,少女的笑容似乎平添了几丝苦涩,但她没说什么,只是轻轻还了一礼,便邀宗斐坐下。“冥使这般舟车劳顿,想是重要的事,却不知殷玦剑尘两人何在。”

宗斐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开门见山的说道。“剑坛使以从总坛出发,先去目标处踩点,殷少堂主另有任务,此事总坛派我等三人执行。总座把这事看的很重,此事不能有半分差池。”

少女说道,言语间颇有几分严厉,看得出来她对这事非常重视。“属下愿闻其详。”

宗斐答道。“这事得从那拜剑山庄的庄主说起。”

少女叹了口气,把事情娓娓道来。说起这拜剑山庄的主人,便是那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燕赤霞。据传他十四岁便在湖广一代闯出了名声,更是在二十四岁时独自击杀活动与湘西地区的贼寇,江湖上恶名昭彰的“堂前燕”李辔,据说此贼早年间师从东洋忍术,回到中原后便以虐杀旁人为乐,然而他一身东洋异术又甚是怪异,一时间武林之中却无人能拿他怎样,不料却被那燕赤霞一人一剑便夺去了性命,从此燕赤霞名声大噪。而他本人却突然在三十岁时退隐山林,创拜剑山庄,称后半生要专精剑道,不问世事。然而这几日,不知怎么的,这燕赤霞在十年沉静后突然复出,这几日广发英雄帖,邀请武林名宿前往拜剑山庄。称自己三年前获得一奇物,自己研习三年后突然领悟一绝妙武学,如今武林混乱不堪,不同门派之间党同伐异,他想借着把这宝物与大家分享的前提下,建立一个联盟,统筹武林大小事宜,以求的此后武林中少一些腥风血雨。“这人倒是也有些意思,如果他不是世间最公正的傻子,那便是世间最险恶的小人。”

宗斐听完这燕赤霞的生平,摸着下巴咋舌道。“但无论他是英雄还是傻子,他的计划对于组织而言都是挑衅。”

少女眉头微蹙,似乎在担心着什么。“毕竟对于组织而言,一个破碎而混乱的武林更容易统治,当他们团结起来,组织定下的规则就失去了约束力。”

宗斐低着头,看不出他的表情,但他的这句话说得很慢,他似乎对组织的规则并没有什么好感。“除此之外,总座怀疑,燕赤霞的宝物是《天工开物》残卷。”

鱼幼薇补充道。“啧,又是《天工开物》残卷.......”宗斐似乎是被触及到了什么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回忆,只见他眉头紧蹙,看起来颇为抗拒。“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件差事,但毕竟事关紧要......”鱼幼薇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走到宗斐身后,轻轻地揽住他的脖颈,轻声安慰道。“我知道,倒是你,你的失魂症........如果你非要参与这次任务,我希望你能不要使用杀气,对你来说,那些东西的负担还是太大了些。”

宗斐的语气突然温柔起来,这份温柔只属于眼前的少女,这是她们二人之间的秘密。“我知道,这三年来,大哥总是最关心我的人.......”少女轻轻地坐在了宗斐的腿上,手臂依然揽着他的脖颈,二人间的距离变得呼吸可闻。“在总坛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护着我,但大哥也是唯一从未正眼瞧过我的人,你总是这样......”少女说话间,手已经捧起了宗斐的脸,她那双略带忧愁的双眸与那少年那双黑色的瞳孔四目相对,一时间气氛变得暧昧起来。少女气吹如兰,宗斐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少年人的荷尔蒙正催促着他把那纤细的腰肢贴在自己身上,少女逐渐靠近自己的柔软的双唇也冲撞着他的理智。“对不起。”

少年终究还是喘着粗气推开了少女,他像一条鱼一般从少女的身旁躲开。鱼幼薇看着这个喘着粗气的少年,似乎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终究还是这般......”,她的声音细若游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站在一旁的宗斐。“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宗斐依旧低着头,一瞬间,他的声音已经移到门口。很快便是房门关上的声音,一瞬间,宗斐已然消失在少女的视野里。少女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微微愣神,不知何时她的手里已然多了个香囊。香囊的材料算不上名贵,只是普通的布料,上面甚至没有什么花纹。但那香囊的气味少女很熟悉,那是少年特意寻找的能压制失魂症的方子的香味。和少年给人的感觉一样,香味有些刺鼻,但习惯后的温润却让人很安心。少女握着香囊微微出神,这是少年的习惯,无论他在何地,他总会定时把香囊设法送到自己手里,这是独属于他的温柔。少女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她望向香囊的眼神多了一分愧疚,但很快,少女似乎是下定决心,起身吹灭了灯盏。窗外,洁白的满月扯过一抹乌云盖住了自己的半身,似乎是不愿意再直视接下来的腥风血雨。乌鸦也似乎是闻到了即将到来的腐肉的气息,开始高声庆祝起那即将到来的属于食腐动物的狂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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