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朔，送寒衣，百姓啼哭于野上坟祭祖，公侯府邸更重礼节，伯爵府由姜老太太与姜维宁共同主持，长幼有序拜祝先人。一日的祭礼结束，温枕书依例请了众人一道用晚膳，姜妍染了风寒柳氏忙着照料，孟芷柔母女也推说有事不来，故只有姜老夫人在，谁料姜维宁却也不见人影。温枕书令下人找寻，左右不见，只好疑惑地问姜老夫人：“母亲是有别的事吩咐维宁去做么？怎么祭礼后就没见到他了？”

“可能是有什么紧急公务要处理吧。”

姜老夫人望了望屋外，咳了一声：“大家先用膳吧，不必等他。”

姜妗瞥过去一眼，心中却起了疑，她这位父亲在朝中所任的只是不尴不尬的一个闲差，更何况今日休沐，哪里会有什么紧急公务要处理？温枕书凝眉看了看天色，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等等他吧，一会儿菜凉了再热热。”

话音刚落，宅子外便有得得马蹄声传来，紧接着靴子落地的声音响起，说来也奇，往日姜维宁走路都是大步流星，今日的步子却慢了许多，一步步轻缓往主屋走来。姜妗心中一跳，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往母亲身边挪了一挪，注意着她的动静。下一刻，门帘被挑起，男人挽着柔弱如杨柳的女人进了门：“若瑶，小心些。”

见唐若瑶又一次被姜维宁带回家，温枕书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你，你们……”唐若瑶却已屈身下拜，哀戚可怜之态写在脸上：“姐姐我对不起你……”膝盖还未落地，姜维宁已满眼疼惜扶起她，轻声责备：“你是有了身子的人，不能再随随便便就跪，何况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姜妗冷着眼，犹如看戏一般，斜眼瞧着两人一唱一和。温枕书勉强定了定神，目光落在唐若瑶小腹上，不由咬紧了下唇，脸上剩余的一丝血色也消失了。姜老夫人脸上满是惊疑，看着唐若瑶的眼神又惊又喜，似是也是刚刚才知道消息一般：“若瑶有身孕了？”

姜维宁点了点头，一边扶着唐若瑶坐下，一边抚摸着她的长发温柔道：“找了大夫瞧过了，说是个男胎，正好今日祭祖，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告禀，不能让姜家的香火流落在外，所以我特地将若瑶带回，好正式介绍给大家。”

唐若瑶眼中也噙了泪，欲向姜老夫人行礼：“老夫人在上，我只想安安稳稳生下这个孩子，好叫姜家香火不绝，并没有别的非分之想。”

姜妗放下手中筷子，突然笑了一声：“我哥哥还没死呢，轮得到旁人来继承香火？”

“你闭嘴！长辈说话轮得到你在这插嘴？”

姜维宁本就心里对姜妗积怨已久，这会忍都不忍，直接厉声呵斥姜妗。“维宁不妨事，是我说错了，不怪二小姐。”

唐若瑶低眉顺目，泫然欲泣：“二小姐，我……我只想为维宁生下这个孩子，将来，这个孩子也绝对不会和哥哥姐姐们争什么。”

“好了，一家人在这种日子急头白脸的做什么？”

姜老夫人适时出声，叹了口气：“说得倒也不差。咱们姜家男丁稀薄，大房更是只有妗儿她哥哥一个男孩，好不容易开枝散叶，怎能让他在外头流离？”

她侧过头，淡淡扫了温枕书一眼：“依我的主意，过两日就去官府立个纳妾文书过了明路，她们母子也算可以安身了，枕书，你是个明理的孩子，应该没意见吧？”

温枕书动了动嘴唇，尚未开口，姜妗已笑出了声：“祖母想得真真周到，一概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居然还能记着询问我娘亲意见，实在是难能可贵啊！”

姜老夫人听她话里有话，又想起姜妗先前就不着痕迹摆了自己两道，不由得怒气上脸：“妗儿，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长辈，到底还有没有半点嫡女的分寸？”

姜妗却神色不变，慢条斯理道：“刚刚父亲说了，那未出世的孩子已验出是男丁，那这胎总得有两个月了，这当口忙不迭地去官府立纳妾文书，过几个月孩子养下来了，外头人家能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父亲一个爵爷，出一趟公差就和外面的女人有了孩子，这事传出去，是信阳伯爵府脸上好看，还是太傅府颜面有光？”

“你……”姜维宁着实被戳到痛处，登时恼羞成怒：“这是你女孩儿家该说的话么？这种街头巷角的丑闻陋事，你一个大户人家女儿怎么敢说出口的？”

姜妗抬眼正视他，毫不畏怯：“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过说两句丑闻陋事，怎能比得上爹爹亲力亲为？”

唐若瑶忙伸手扯了扯姜维宁的衣角，梨花带雨道：“都是我的错处，维宁你莫要跟二小姐争辩，她是要出嫁的女儿，自然要顾及自己的颜面，方能在夫家立得住。”

这话说的不经意，却一下踩中姜维宁的痛脚，他冷哼一声，“她有半点出嫁女儿的分寸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左右明年你就要出嫁，娘家诸事与你有何关系，要你在这指手画脚？这偌大的信阳伯爵府，日后都是要给你的兄弟的！”

他说的狠辣，姜老夫人来不及阻拦，就瞧见原本一声不吭的温枕书陡然变了脸色，盯着姜维宁满眼不敢置信。心中暗叫不好，温枕书为人性子天真烂漫，随和又好拿捏，唯独对子女极为护短，姜维宁这话一出，摆明了不拿姜妗当自己人，简直是往温枕书痛点上戳。“可以进府养胎。”

温枕书突然开口，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她淡淡扫了唐若瑶肚子一眼：“只是外室之子到底名声不好，便是进门当了妾室，养在膝下说出去叫人笑话的，不若这般——”“把这孩子记在我名下，一应按照嫡子照拂，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