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码头其余船只都出港了，灯火通明的游轮在黯淡的夜里尤为亮眼。林怀志和钟观霆按照约定来到码头，他们两个老油条当然不可能听从林奈邀请函上的警告，身后跟着一堆手下。在车即将抵达码头时，林怀志收到一个视频，衣衫褴褛的祁治在他家门口来回徘徊，而林子昂的车恰好驶到了门口。林怀志胸口一紧，握着拐杖的指关节微微泛白，他沉声道：“掉头回家。”

手机再次振动：“你现在回去改变不了任何局面，我有办法稳住你夫人和孩子的心，前提是你得遵守游戏规则。”

林怀志额头青筋凸出，眼底的愤怒一闪而过，半张脸藏在暗影里，看起来阴森可怖。“停车。”

司机打开车门，林怀志默默注视着不远处的游轮，“你们都回去。”

“可是......”“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是。”

钟观霆只收到一句话，“想妈妈吗？”

林怀志先一步抵达游轮，林奈和江川年在操作室无声地盯着监控。此次行动未知数太多，江川年不想让林奈涉险，奈何她要亲手为母报仇。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江川年的人乘着直升机远远地盘桓在游轮上空。钟观霆甫一踏上游轮甲板，即刻触发了运行装置。游轮依照设置好的航线缓缓驶离港口，融入沉沉的夜色里，海水拍打着游轮，翻滚起波涛汹涌的浪花，水面幽深，危机重重。钟观霆从主甲板尾部来到会客厅，见林怀志正好整以暇地赏着红酒。他捏紧拳头，几步走上前，单手掐住他的脖子，“你怎么会知道我妈的事情！”

林怀志的嗓子发出“赫赫”的声响，听起来十分骇人。他的脸由青发紫，呼吸逐渐困难，钟观霆松了手，林怀志大口喘着气。他勉强维持着姿态，用力地捶着胸口，艰难答道：“三少的母亲不是在您小时候因病去世了吗？追悼会那天我也在。”

钟观霆垂下眉眼，掩盖住眼里的暴戾和数学，他烦躁地踢翻了茶几，“你不知道？”

林怀志终于恢复如初，他理了理被他揉皱的唐装，泰然自若地道：“林某应该知道吗？我还想问三少，您是如何得知我的家事的？”

钟观霆冷静下来，他掏出手机打开短信，声音冷淡，“我不知道，这是你发的吗？”

林怀志还没来得及回答，会客厅的大门骤然合上，发出一声巨响。唱片机流淌出优雅的钢琴曲，林奈踩着同色高跟鞋，着一袭轻盈的抹胸墨绿色晚礼服，脸上戴着白色羽翼面具，挽着江川年的胳膊款款出场。林奈的表情隐于面具之下，她轻扬嘴角，和江川年双手交叠，细腰袅袅不盈一握。一曲终了，两人优雅谢幕。钟观霆愣在原地，怒气也消了大半，他往后退了几步，胆怯又渴望地看着林奈宛若柳叶的绿裙。林奈摘下面具，唇边的笑容渐盛，“我是林奈，钟总可别认错了。”

钟观霆从腰后掏出枪，只不过江川年的动作快他一步，先发制人地抵上了他的眉心。林怀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会客厅的环境，规划着逃跑路线，他将目光锁定在他们俩刚才进来的那扇门上，等待合适的机会逃出这里。钟观霆紧抿着唇，双目赤红，阴鸷的目光中透着寒意，“你当然不是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奈把照片放上圆桌，修剪整齐的指甲威胁般地抵在相片上，“我不仅知道你母亲的存在，还知道她的下落，想听吗？”

钟观霆的冷眸深若寒潭，江川年紧紧盯着他，现在还不是自己出手的时机。林奈见他沉默不语，漫不经心地捡起桌上的相片，翻出打火机从边角引燃，火苗一寸寸往上窜，眼看就要烧到女人的脸。钟观霆终于出声，话语里满是恨意，“不要！”

林奈端起清水泼灭火苗，“合作吗？你帮我一个忙，我就告诉你她的下落，甚至可以瞒着你父亲救出她。”

钟观霆薄唇成线，唇边勾着一抹残忍的笑，他用手指格开眉心的枪口，反客为主地靠在沙发上，“对待合作伙伴可不应该这么刻薄。”

林奈眼尾上挑，水润的眼眸对准一直默不作声的林怀志，微卷的刘海垂在耳侧，“看来钟总是答应了，我的要求很简单，杀了林怀志。”

钟观霆嘴角的笑容更加肆意，他玩味地看着孤立无援的林怀志，明目张胆地嘲讽道：“董事长，杀人可没有吃饭那么简单，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

林奈慵懒地靠在江川年身上，墨绿色的裙角在地毯上蔓延开，她歪了歪头，大眼睛闪着光，看起来人畜无害，“可你杀林香寒的时候不是很轻松吗？到现在都没有警察找上门，钟总在担心什么呢？”

林怀志面上平静，但紧握拐杖的手出卖了他，原来林香寒是钟观霆杀的，怪不得他一直不来公司。钟观霆一怔，显然没想到林奈会直接说出来，然而失态只在一瞬间，他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意，手却悄悄伸向后腰。江川年冷淡地瞥了一眼，对着钟观霆不老实的左手开了一枪，子弹扎了个对穿，他的整个手掌立时麻木。钟观霆反应迅速，他不顾血流如注的左手，右手扣动扳机。江川年拉着林奈躲在沙发后，堪堪躲过一击。他按下老婆的脑袋，打中了钟观霆的右腿。江川年微微扬起下颌，眼底泛着一层冷色，声音冷硬，“钟观霆，你已经用掉了两发子弹，最多还有八次机会击中我们。而我们熟知游轮构造，补给充足，你确定要继续吗？”

钟观霆蓦地把手枪对准躲在角落的林怀志，“只要你死，一切都结束了。”

林怀志摇头，“林奈能做到的我也可以，我们这么多年的合作伙伴，你确定要因为那个臭丫头杀了我吗？”

钟观霆一步步靠近他，“你不死我也活不了，还不明白吗老头？船在大海中央，尸体扔进去不出一天就被鱼群分食的干干净净，死无对证。”

“邀请函是以我们的名义发给对方的，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他们头上，凭借江氏和林氏的财力，我们钟家根本不是对手。”

钟观霆面容憔悴，声音惨淡，“我还有想见的人，我必须活下来......”“远望纷珠缨，近观转雷霆。宝贝，你的名字是从陆游的诗里来的，好听吗？”

钟观霆记忆里的母亲面容愈来愈模糊，只剩下这一句声音，偶尔在午夜梦回时重回耳畔。林怀志内心深处爱恨交织，愤懑难平，他忽然大笑起来，猛地解开扣子，把外套摔到地上，面容扭曲，“那就都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