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师一听这话，不疑有他，开始大倒苦水。黄老师首先承认沈连城一向是乖巧听话的孩子，本来绝不相信他先动手打架。可是有三四个同学作证，这次的确是他主动挑起的事端，一个人跟四个男同学扭成一团不说，被拉开之后，那几个男同学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动手。这是一场混战，沈连城又下了狠手，所以看上去柔弱的他也没有吃太多的亏。黄老师将闹事者们带到办公室后，沈连城承认自己不该动手打人，但对于打架原因却闭口不提。这就好比审罪犯，犯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对于作案动机却三缄其口，这样的结果，总是让人不够满意。宋月那一句寒暄的话刚说完，沈连城就扭头有些惊诧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能把谎说得这样炉火纯青。宋月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迅速低下头，头都快耷拉到了胸口。宋月口气严厉，问他为什么要动手打架，沈连城依旧不说。她只能一再保证，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并且沈家会负责这几个孩子的医药费，赔了好一通笑脸，终于把沈连城领了出来。出了教学楼，宋月按了按他的伤：“你倒是能耐了啊！还能一挑四了，既然有本事去挑战，怎么又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

她下手不轻，沈连城痛得龇牙咧嘴，不过自知理亏，并没有多说什么。宋月见他那副明明很痛却还咬牙强撑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泄了一半，她放软语调，问道：“是不是很痛，要不要去看医生？”

沈连城摇头：“没事的，我是男人，不怕这点痛！”

宋月嗤笑一声：“你才毛头大的孩子，说什么男人不男人的，你顶多算是男孩！”

她不过是无心之语，不过沈连城却脸色大变，语调颤抖：“连你也觉得我不是男人？”

宋月楞了，前后思索一番问道：“你那些同学，说你不是男子汉？”

“他们说我像个女的，怎么不穿裙子上学？要是穿女装，一定能选上校花！”

宋月忍住笑。他不说还不觉得，他一说，她觉得他确实长得很清秀，加上个子不高，是有几分女孩子的样子。她的神情明显惹怒了沈连城。一贯温和的他突然大声叫道：“他们都可以这样说我，你不行，宋月，你不行！”

他连姐都不肯叫了。宋月收敛了神色：“好，我知道了，我不会那样说你的！”

“那些人事羡慕你长得好看招人喜欢，你既然想更有男人味一点，那就这样吧，我们去报一个跆拳道的班，一起学着怎么打架，以后他们再欺负你，你就狠狠揍回去，看谁还敢说你像女孩！”

沈连城眼前一亮：“你也跟我一起去学吗？”

宋月犹豫了一下，在他期待的目光里点点头：“恩，我也跟你一起！”

她补充一句：“学费你来出！”

沈连城重重点头。后来的事情，就很戏剧化了。十五岁的生日过后，沈连城一夜之间疯了一样的抽条，哗哗的就长高了，是他们班最高的几个，再也没人说他像女孩了。毕竟，一米七五的女孩太少太少。他开始收到一大叠一大叠表白信，每个周末都拿到宋月面前显摆。那个哭着说不想被人说像女孩的沈连城长大了。他的跆拳道练了几个月就坚持不下去了，宋月却是喜欢上了这个运动。她习惯什么事都靠自己，如果有一天，自己或是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被欺负了，她可以凭借自己的一双手去打回来。她也的确揍过几次沈连城的同学。有个这么厉害的姐姐，沈连城的高中过得顺风顺水！后面的车子不停的鸣笛，宋月自回忆里抽身，发现信号灯已经变绿了。她忙踩下油门。曾经，她才是沈连城的垃圾桶，是他最亲密的伙伴，他愿意将最隐秘的私事告诉她，交给她处理。是从何时开始，这种关系转变了呢。她还没有找到答案，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宋蓝大学的班主任。宋月点了接通，越听眉头蹙得越紧，突然一个超车，在十字路口一拐，朝着宋蓝的学校而去。路上，她打了个电话给张一，要她查查宋蓝现在在外面租房子的地址。张一办事很快，半个小时后，地址就传到她的手机里。是一个靠近学校的老旧小区。环境脏乱差，出入的都是成双入对的大学生。躁动的青春无处发泄，路上就能见到肆无忌惮接吻的情侣们。宋月直接找了个开锁的，打开了宋蓝的出租屋。里面乱成一团。浮着一层厚厚油脂的泡面桶，沙发上和地上都是穿过的衣服和袜子。茶几上还有一个烟灰缸，里面满满的一缸子烟头。宋月拂开那些衣物，靠着沙发边缘坐了下来。她觉得有些累，就闭目养神，她的工作强度一向很高，所以总是会抓紧一切机会休息，无论是飞机还是高铁又或者是车后座，只要她想，就能睡着。只需要给宋月十分钟的浅眠，她就又能变回那个生龙活虎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竟然也睡了过去。她是被外面的声音惊醒的。一大群男男女女调戏作乐的声音。她看看手表，凌晨一点半。隔着薄薄的门板，宋月能听到男女接吻那种口水混合，吧唧嘴的声音，以及女人青涩稚嫩却又极力想装出风情成熟的声音。她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恶心。宋蓝推了推身边的人：“你就不能再忍忍，我现在给你开门！”

她翻了半天的包，都没找到钥匙，门却无声无息的从内打开。明亮的白炽灯之下，一身套装神色清冷的宋月站在门后，与身后凌乱的一切格格不入。宋蓝喝了不少酒，艳丽的口红已经蔓延到了唇边，浓厚的睫毛膏晕开在眼角，脸上的粉扑得太白，在灯光之下，宛如一个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