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裴怡听到这话，只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苏星原？潘若雪口中的恩客，是那个与自己青梅竹马，对自己那般炽热的告白，又立下那上元契约的苏星原？苏裴怡头脑中一股凉气灌入，轻启红唇却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潘若雪见到苏裴怡这副模样，淡淡一笑，又道：“苏姑娘不必如此。且听若雪慢慢道来。若雪此前乃宛阳燕悦楼的一名歌伶，虽是风尘中人，却也卖艺不卖身。今年年初遇人不淑，才颠沛流离来到金陵，成了这花淮楼的头牌。而这位公子是我在宛阳之时遇到的。”

“也就是说……”苏裴怡轻声念道。潘若雪莞尔一笑，点了点头：“没错，他并未与我有肌肤之亲。苏姑娘且放心。”

“与你没有，不代表没有和别人……”贺子非在旁说道，“但凡是男人去了这种地方，我还没见过哪个能全身而退。”

裴礼看出苏裴怡的脸色不对，在旁拍了拍贺子非的肩膀。可贺子非却会错了意，转头对裴礼笑道：“当然，除了裴兄。”

苏裴怡没心思理会他，又向潘若雪追问道：“你是年初来的金陵，那遇到他是去年的事了？”

潘若雪点点头，说道：“如果若雪没有记错的话，应是去年夏日。记得那日我正于案前，为在场官客弹琵琶唱曲，瞥见堂下坐着这位眉目俊秀的公子。”

“只看了一眼你就记得这么清楚？”

苏裴怡不由得问道。“自然并非如此。”

潘若雪耐心解释道，“之前从未见过这位公子，却一连来了好多天。而且我记得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面容年轻却白发须眉的官客。那人姓王，是我们燕悦楼的常客，也曾与我有过几面之缘，若雪这才多看了两眼。”

苏裴怡心中想起苏星原的那份信笺中，提到他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同行之人，想必就是潘若雪所说的这个王姓官客了。若是能找到这人，说不准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苏星原！苏裴怡心中想着，又问道：“那个姓王的人你可熟悉？他长居宛阳吗？如何能找到他？”

潘若雪笑道：“苏姑娘怎么总有这许多问题。那位客官与我不熟，倒是与燕悦楼的一个叫翡翠的姑娘有些恩情。不过经你这番提醒，我倒是想起一事。”

“何事？”

“画上的这位公子，有一日与这个王先生似乎起了一些争执，在堂上险些拔剑相向。而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苏裴怡有些摸不清线索，又问道：“你可记得他们因何争执？”

潘若雪又弯起眉眼面上带笑地说道：“已过去一年有余，若雪能记起这些已然不错了。”

苏裴怡沉下脸色，只好撅了撅嘴巴，就此作罢。贺子非早在旁边听得不耐烦了：“话说完了吗？再不离开，不如就在这也房间里挤挤睡吧。本公子但是不介意，不知苏姑娘……”沉默了许久的裴礼，也启唇说道：“能得知苏兄一些线索也实属不易。多谢潘姑娘慷慨告知。”

潘若雪也知道他只是寒暄之词，淡笑着行了屈膝礼，说道：“几位随我来吧。”

三人跟着潘若雪穿过院落来到侧面的一个偏僻小楼，听潘若雪说，此处通常是接待达官贵客，所以格外幽静。苏裴怡靠在阁楼的窗边，看着前楼风花雪月，灯火阑珊。又想起潘若雪所说苏星原之事，心中又是一阵烦闷和酸楚。她记忆中的苏星原不该如此。即便是时晓带着现代的记忆归来，她对于与苏星原的那段情事依然耿耿于怀。那些经历依然刻骨铭心。这才不到两年的时间，苏星原竟然变成了他们口中的山贼，恩客？苏裴怡展开手中的画像看了又看，画中人清澈的双眸，淡笑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裴礼夜不能寐，从房间出来，看到苏裴怡持着那副画像独自一人坐在廊下。仅看着那背影，他就已感觉胸腔之内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翻涌。他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轻声说道：“小裴怡，你我都了解苏兄的为人。与其相信旁人的话，不如相信自己。”

苏裴怡听言转过头来，眼中已噙着泪水，她伸手擦了擦眼角，说道：“我不知道。当年他突然离去，说是木棉花开了就回来。可花开之际他在做什么？与匪同行？在青楼听曲儿？”

裴礼看着苏裴怡委屈的模样，亦不知该再说什么。他伸手欲抹去苏裴怡颊边的泪，想了想还是掏出了帕子递给她。苏裴怡接过帕子擦了擦泪痕，又低下头看到了帕子上绣着的那朵木棉花。“裴礼，这帕子……”苏裴怡心中一悸，抬头看向裴礼诧异道，“是我那时给你掩伤的，你竟然一直待在身旁？”

裴礼神情淡然地将那帕子收了回去，轻声道：“这是你赠予我的。对于你送的东西，我一向仔细。”

苏裴怡只感觉心中生起一阵暖意，她看着裴礼，眼泪又不由得落了下来。“裴礼，有你在身边真好。”

这句话是由心而发的。因为有裴礼在，苏裴怡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闯荡。因为有裴礼在，苏裴怡遇到这些烦心事也总能有人安慰。裴礼凝视着苏裴怡，缓言说道：“小裴怡，若是我们此行寻得的苏星原正如他们所言，变得不是曾经的模样，你该如何？”

“我……”苏裴怡犹豫了，出于此生的幸福，那样的苏星原不该是良婿。可出于时晓的幸福，只有了却了债缘，才可能有所转机。她思虑的片刻，还是笃定的说道：“无论苏星原如何，我都要……”话没说完，却被裴礼打断道：“跟我回去。若是苏星原真是如此，你需和我回去。”

苏裴怡诧异地看向他，不知他所言何意。裴礼叹了口气，又说道：“小裴怡，我不可能安心将你留在那样的他身侧。”

苏裴怡知晓他的担忧，想了一会说道：“跟你回去又能如何？你我在这段婚姻中了却余生吗？你亦有你的心仪之人。”

裴礼凝视着苏裴怡的双眸，欲言又止。苏裴怡将画像收起，起身对裴礼又道：“就算是苏星原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我也不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