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礼听到苏裴怡的语气又回归了曾经的模样，暗自抿唇轻笑，又敛住面容，回过头看向苏裴怡。“没错，我的腿好了。我的头脑也确实不清醒了。”

苏裴怡睁大双眼，对裴礼的言语有些不可思议：“那良丹竟还有这等作用？你可是临江才子，万不可因这药变得痴傻愚笨！”

裴礼低头偷笑，心想这小裴怡为何一向这般单纯。苏裴怡看到裴礼笑着的模样，虽然十分养眼，却还是心有余悸地说道：“曾经的冷峻书生，如今竟变得爱笑了？早知这药会改变人的性情，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你去偷那药。”

裴礼面上的笑容突然凝固，怔了片刻，才低声问道：“那药……是你偷来的？”

他把语气的重点放在“你”。苏裴怡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一个念头在裴礼脑中飞速闪过：他又被骗了。在此之前，裴礼一直以为这药是苏庄主以医毒与婚事为要挟，才让空儿送来的。他为守信约，才按裴老爷的吩咐送来聘礼，准备婚事。他万没想到，这药，竟是苏裴怡偷来的。苏裴怡看出了裴礼的惊诧，这才恍惚觉察到之前许有误会，便将事情的经过逐一讲来。从她求爹爹送药，如何与钟先生周旋，如何哄娘亲取药，如何绘图仿盒，如何夜探祠堂……“你不知道，我那日在祠堂真的快被吓死了……”苏裴怡话未说完，却突然被裴礼拥入怀中。“裴礼，你……”苏裴怡愣在原地。如果说曾经苏星原的拥抱是情理之中，她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裴礼也会有此举动。裴礼抱着苏裴怡，微闭双眼，不发一言。刚刚听得她说的每一句，裴礼都感觉自己的心被揪紧。那些从未知晓的感动，让他胸腔之内涌动着压抑已久的冲动，终于在这一刹那释放。苏裴怡本以为裴礼一向温雅如玉，却没想到他的拥抱居然如此蛮横，她只感觉自己的骨骼都被裴礼的胳膊箍得咯吱作响，臂膀也被压的生疼。“裴礼，你弄疼我了。”

苏裴怡心生尴尬，只得小声说道。可裴礼却对此全然不顾，听到苏裴怡这样说，又偏偏抱得更紧了些。“小裴怡，谢谢你。我……不值得。”

裴礼思索片刻，才说出这样一句。苏裴怡以为他是为取药一事愧疚，忙说道：“不不！裴礼，你千万别这样想！我是心甘情愿的！”

裴礼却道：“你嫁给我可也心甘情愿？”

苏裴怡一下子又哑口无言。她不情愿，她如何能够情愿。她心中惦念的只有一个苏星原。那颗心，已然被“苏星原”这个名字填满，如何能再心甘情愿嫁给旁人。裴礼没有从苏裴怡这里得到答案，他心中也明白这一切，心中暗自嘲讽道：裴礼啊裴礼，你问出这句，又是在奢求什么呢。他叹了口气，松开了抱着苏裴怡的双手。苏裴怡终于从这场压抑着尴尬与疼痛的拥抱中解脱，她揉着手臂，别过身去，不知该如何面对裴礼。裴礼的视线却从未从苏裴怡双眸上离开。“小裴怡，这场婚典，我们是逃不掉的。”

苏裴怡将脚下的石子踢进池中，面无表情地回道：“我知道。”

“那你……是否已准备好，与我共赴余生？”

裴礼仍不死心地问道。苏裴怡转头直视他的双眼，说道：“裴礼，你究竟是何意？你知晓我与苏星原的契约，”她低下头，叹了口气又说，“若是嫁你，我便再无余生。”

裴礼不知苏裴怡这一句“再无余生”指的究竟是何事，但他却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她的心甘情愿。他微闭双眼，将涌上的泪硬生生得吞了回去，轻声道：“苏裴怡，我这一次，不会拒婚了。下月初二，我会上门迎娶你回府。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转身离去，挥过衣袖时趁机抹掉了眼角的泪。如果他今日未知晓苏裴怡偷药一事，这些话他说得不会如此苦痛。他何尝忍心让一心为自己求药却被牵制住余生的苏裴怡，再承受这些苦楚。苏裴怡看着他的背影，两行泪轻巧地落下。“裴礼，你就对这门婚事如此心甘吗？”

她哽咽着问道。裴礼停住了脚步，思索片刻，才回头说道：“不甘。”

“那你为何还要与我说这些话？你今日要与我商讨的要事，究竟是何事？”

苏裴怡擦了擦眼泪，又问道。裴礼本想告知苏裴怡，此事尚有余地。当时他与裴老爷的两年之约尚有一季，长辈匆匆举办这婚典，不过是想快刀斩乱麻罢了。只要再过三月，若是苏星原归来，方可解除这戏约。哪怕他迟迟未归，也尚有三个月的时间商讨对策。可是今日听了苏裴怡这番话，裴礼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说这些，对于苏裴怡而言，长痛不如短痛吧，三月又三月，殊途同归，又有何意义呢。裴礼启唇道：“苏裴怡，我会娶你为妻。”

“你……是否对我……”苏裴怡想问他对自己是否真的生了倾慕之情，却又难以启齿。裴礼却对她报之一笑，便又转身潇洒离去。那日苏裴怡回去后，躺在床上反复思索裴礼所说的话，她只感觉字字句句都甚是奇怪。裴礼若是“不甘”，为何又要如此坚定地娶她。裴礼那突入而来的拥抱又是何意？为言谢吗？那句“不值得”又是何意。苏裴怡辗转反侧，想不通，也想不懂。但她也明白，这世间万物，并非是都能够辨得清的。正如这场奇怪的婚约，正如苏韦温对苏星原不可名状的态度转变。以及裴礼……裴礼的心中，必然也装着许多不肯与自己说明的情绪吧。有些事情，越是深究越有执念。既然无法改变，那何尝不放下，顺其自然呢。苏裴怡如此想着，便也觉得日子没有那么难捱了。九月二十三，绣娘专程登门为苏裴怡量体裁衣。九月三十，衡靖山庄上下已然喜气扑面，处处红色映人。十月初一，喜婆前来嘱咐苏裴怡明日大婚事宜，试了凤冠霞帔，祠堂前拜祭了祖先。十月初二，良辰吉日，宜婚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