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贫尼心中已了无牵挂！”

白玉珠话锋一转，说着忧伤转向沐晚，带着些许疑惑和些许唏嘘，道，“所以，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婳儿，我白玉珠……都由衷希望你能掌控命运、潇洒人生。”

最后这句话，既是给对方真诚的祝福，也有对自己命运的无奈。“谢谢母妃的祝福！”

沐晚趁机询问，“那现在可以告诉女儿，当年的来龙去脉吗？”

白玉珠没再拒绝，长叹一声后，起身走到窗前，凝视着外面的夜色，回忆道：“苏孟德没有骗你，当年弄丢婳儿，错在我……”＊说起白玉珠，当年也算高龄产妇。只因在苏婳之前，她怀过好几胎。遗憾的是，没一胎能生下来。有人说，白家因征战太多、杀戮无数，遭报应了；也有人说是苏孟德的问题，他心术不正，有狼子野心，老天便想让他无子嗣。可苏氏夫妇不认命！苏孟德更是不远千里找高人做法，才让白玉珠怀上后没再流掉。胎儿是保住了，可流言蜚语没断，都说苏家怀的是个妖胎。只因苏孟德当初花重金、请到王府来做法的“高人”，在江湖上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头衔……月煞修罗！没错，当年让沐晚在娘胎里保住一命的，正是陈碧落！白玉珠也不知夫君为何要请此人来做法，但鉴于胎儿保住，她还是很感激陈碧落。皇族李家自然也听到这些传闻，本来完全可以“避雷”，就算畏惧苏氏夫妇手中的兵权，不好直接下令“除掉魔胎”，也能选择不与之联姻……可那先帝在临终前，有不一样的脑回路：人人皆对苏家避之不及，他偏贴上去，要跟苏孟德结亲家。于是就有了那道谕旨：生男，娶长公主李婉姬，封驸马安国侯，不掌兵；生女，则嫁幼帝李泽玺，直封皇后。此举对苏孟德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再没人敢说白玉珠肚子里的是个妖胎，皆恭贺苏家得神仙相助，未出世的孩儿不是文曲星下凡，就是天府星降落。可苏孟德并不领情，他深知先帝的临终谕旨，是在钳制苏、白两家。毕竟这个孩子保之不易，苏白两家定格外珍惜。于是乎，问题来了……若生个男孩还好点，毕竟男丁乃一家传承。即便先帝给其定好未来，也没法剥夺苏家男丁在苏家长大的权利。女儿就不同了，有“娃娃亲”的谕旨在，那就是李家的人。所以，皇族李家有充分的理由让苏家女儿在皇宫长大，让皇太后来亲自抚养。其本质，等于“童养媳”。在苏孟德羽翼未丰（废帝自立时机不到）的这十几年，若生女，就相当于送了个人质给李家；为保女儿性命，苏家会处处受制于李家。所以起初，苏孟德和白玉珠在生男生女的问题上意见一致：都想要男孩。可天不遂人愿！白玉珠产女那晚，大雪响惊雷，闪电劈王府。瞬间，苏府上下乱成一锅粥。家丁婢女四处逃窜，管家侍卫方寸大乱。就连接生的稳婆也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蹿……产房外的苏孟德却沉着不惊，他仰头看天，见惊雷过后的夜空，孤月让位，众星黯淡。唯北边一星忽隐忽现，耀出光芒。他二话不说冲进产房，亲自为妻子接生。在那颗星的照耀下，白玉珠顺利诞下女婴，生得唇红齿白，满面桃花；肤如凝脂，领如蝤蛴。苏孟德满心怀喜，白玉珠却愁思难眠……她既不愿让女儿成为人质，也不信丈夫说的女儿有紫薇之相。产子前她就考虑好了，若“不幸”生了女儿，就让娘家的叔公们帮忙送去边境老家，再也不回都城。看透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加上她本就是个内心豪迈的女子。所以，她宁愿女儿离开父母、主宰人生，也不要女儿在那高墙之内任人摆弄。于是女儿满月的头天晚上，白玉珠在娘家叔公们的掩护下，偷偷抱着婴孩逃走。苏孟德察觉后，雷霆大怒，又不敢惊动皇宫，便快马加鞭亲自去追。终于在拂晓时分，于阳平关外追到妻女……白玉珠苦苦哀求，称女儿不能送去皇宫。苏孟德充耳不闻，称夫人的所作所为乃欺君害夫。最后在夫妻俩的拉扯中，居然不慎，把孩子弄丢了？当然了，这只是对外的说辞。而真相是……夫妻俩在阳平关外，遭到皇室御林军的伏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纵使苏孟德的保密措施做得再好，“白玉珠携女出逃”这事，还是在当晚就传到皇太后耳朵里。李家正愁没机会对夫妻二人“欲加之罪”，恰逢两人闹这出，而苏孟德又是深夜只身离府，仅两护卫随行。此番良机，皇太后怎能不把握住？于是，苏孟德前脚出府，御林军后脚跟上。终于在阳平关外，两拨人拔刀相见……很快，夫妇二人这方，寡不敌众。只因皇太后派来的不是普通御林军，而是李家人秘密训练的江湖高手。见情势不妙，白家叔公们侵力掩护，让苏孟德携妻女逃走。之后好几次，两人皆甩掉御林军躲了起来，可怀中女婴的哇哇啼哭总是出卖方位。于是逃到一处荒废的尼庵后，苏孟德把心一横，丢弃女儿，跟御林军玩了出“声东击西”……他携白玉珠躲在南边的山腰，把女婴丢在北边的尼庵。御林军循着孩子哭声涌去后，一无所获，悻悻离去。苏氏夫妇返回尼庵不见女儿时，本就对丈夫“弃女保命”弄得心灰意冷的白玉珠，当场提出和离。苏孟德不依，白玉珠一气之下削发为尼，从此住在这荒庵不走了。两情相悦的一世姻缘，就这样夭折……削发为尼后，白玉珠重振荒庵。一边诵经念佛，一边苦苦寻女。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等来线索……有人看到那晚的次日凌晨，阳平关的晋国境内，一个疯女人抱着婴儿到处哭笑，嘴里嚷嚷“我女儿没死”。包裹婴儿的被褥，完全对得上！白玉珠大喜，顾不上这条线索为何让她等上好几年，忙跑回王府要把消息亲口告诉苏孟德。却见丈夫早已续弦，膝下亦有一女，唤作“秦卿”。于是，到嘴边的话被白玉珠吞了回去……＊这便是当年“丢弃苏婳”的来龙去脉，虽起因是白玉珠，却错在苏孟德。沐晚知道，但这个她并不介意。当初那种情况，换成谁或许都会“弃女保命”。所以她更在意的是，明明夫妇俩当时把她丢弃在北边的尼庵了，为何御林军闻声涌去后，却一无所获？如果不是白家叔公们将她偷偷转移，那又是谁抱走了她？难不成真如《望月说书》讲的那样，刚满月她就能直立行走，一摇一摆的自己走掉了？沐晚自是不信这么荒唐的解释，便追问白玉珠，那晚是不是还有一波势力在偷偷尾随？白玉珠点头，道：“苏孟德表面对我宠爱有加，实则心里早想纳妾。在我十月怀胎之际，他暗中勾搭上青楼女子秦氏。所以那晚不用问我也能猜出，是秦氏在暗中黄雀在后，偷偷将你丢弃。”

沐晚恍然大悟，便试探道：“兴许那时她已怀上苏秦卿，就想着把我除掉后，让她闺女嫁进宫。”

说这话时，她佯装沉思，实则偷偷打量着白氏的反应。却见对方一声冷笑，十分不以为然道：“呵，先帝指腹为婚是冲着我白家，又不是冲着苏孟德。即便秦氏诞下苏孟德的亲骨肉，皇太后也不会认这个儿媳的。”

“即便？”

沐晚秒get到重点，便直言想问，“母妃似是话中有话？”

白氏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继而道：“你的确聪慧，这点随了苏孟德。但我不敢保证，这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另一点你又很随我，对凡事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虽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沐晚已经知道了谜底：苏秦卿，果然不是苏孟德亲生的！便见好就收：“看来母妃有难言之隐，女儿也不便追问。时辰不早了，母妃早些休息，女儿告退。”

“等等！”

白玉珠却叫住她，凝视中，嘴角泛出一丝苦笑，“我很欣慰，你一点即通，没我当年那么轴。有些事并非我存心隐瞒，若有朝一日再相见，我定如实相告。”

“嗯。”

沐晚微笑点头，正欲再次离退，又被白玉珠叫住。“还有！”

但见她面色凝重，双唇翕动，顿了一会儿后才道，“苏孟德对你无养育之恩，将来行事，大可不必顾虑血脉亲情。”

沐晚：……这个叮嘱，请恕她没法有回应。如果只是无养育之恩，就不必顾虑血脉亲情。那对她白玉珠，是不是也应如此？所以沐晚知道，她仍是话里有话！猛地想起白玉珠说在怀她之前，几个孩子都流掉，为何？突然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沐晚在想，兴许，自己也不是他们的孩子！可若是这样，为何苏孟德和白玉珠都要苦苦寻她？沐晚不解，只知自己的身世之谜刚解开，就又被罩上一层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