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儿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哎，今儿个是上元节，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若是姑娘没被禁足，那咱们说不定还能上街去逛逛呢。听说今日街上到处都是灯市节楼……”她还没说完，松仪便掐了她一把，用眼神示意她闭嘴。照儿看着江泛月的背影，有些悻悻地闭上了嘴，转身回屋了。松仪叹了口气，走到江泛月面前，安慰道：“姑娘，快入夜了，天也冷下来了，姑娘不如回屋吧。”

江泛月看她一眼，轻声道：“我闷得慌，再站一会，你先进去吧。”

松仪不再多言，只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她。自从张姨娘出殡以来，姑娘这些日子总是郁郁寡欢的，她心中不可谓不担心。江泛月迎风站了一会，忽觉得有些冷，正要回屋，便见一旁的院墙上有人翻了进来。她心中微讶，立马走上前朝他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李归舟拍了拍衣裳上的褶皱，抚平袖子道：“我今日无事，带你出去走走。”

江泛月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出去？”

李归舟低头看她，“不是说闷的慌？”

江泛月这才开心起来，语气有些激动，却又带着点犹豫，“会不会被发现？”

“一会不就知道了？”

李归舟笑笑，江泛月急忙靠上前，语气里是掩饰不住地的雀跃：“那快带我走吧！”

李归舟却不动，“不急，回屋将衣裳穿好了再走。”

江泛月顺着他的目光朝自己身上看去，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这几日自己被关着，也不用外出走动，衣裳皆是随意穿戴，此刻自己钗环未戴，身上也只穿着居家的素罗裙，她要是这样出去，还不得叫人笑掉大牙？江泛月又羞又恼地望了他一眼，转身往屋中跑去——一进屋中，她便寻了件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换上，又叫松仪给她梳了个朝云近香髻，待到一切都妆点好，江泛月这才出了门。松仪见她心情愉悦起来，也是放了心，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姑娘，在外头要小心些。”

江泛月点点头，快步走向坐在院中喝茶的李归舟。见她迫不及待，李归舟倒也不磨蹭，一把放下茶杯，拥着她的瘦削的脊背，带着她上了屋顶，一路飞檐走壁而去。他武艺高深，速度极快，不到半晌，便离了江府。此刻，天已然黑了下来，抬头望去，天穹上已然挂上了点点星子。两人一路到了安阳街，江泛月望着琳琅满目的花灯和熙熙攘攘的行人，不免暗叹一句，果然如照儿所言，今日外头的确是灯火辉煌，人流如织。此刻，街巷上已经有了不少人，人潮涌动，从两人身旁穿过。他们大多皆是如江泛月一般的少年男女，走在一起嬉笑交谈，含情脉脉。这倒也不奇怪，这上元节本就是古代的“情人节”，是一年中少有的自由时刻。江泛月和李归舟缓缓而行，随着人群的步伐朝安城楼走去。安城楼位于安阳街最北侧，是历年来扬州元宵灯节的中心。安城楼前有个大广场，广场南面搭起了几个大山棚，所谓山棚，就是在节庆时节临时搭建起的高大看棚。而此刻，山棚上挂了数个彩灯，上头还用颜料画了许多仙人故事，七八个孩童围在山棚旁，侧耳细听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同他们讲解着灯上的神话故事。李归舟绕开人群，带着江泛月一步步往前走，又见彩棚的左右两侧各扎了文殊菩萨与普贤菩萨两个硕大的人偶像，还有他们的坐骑，狮子与白象。这扬州风貌倒于京中有些相像，连元宵的过法都是如出一辙，真真无趣。他正想着，便听一旁的江泛月惊奇地叹道：“哇，你看，好漂亮的龙！还会发光！”

李归舟顺着她惊艳的目光看去，原是那看台两边立着两条裹着青布的巨龙，龙身里应该是密藏了几万盏烛灯，此刻天光大暗，两条明晃晃的巨龙被风一吹，就如同在夜空中随风飞动一般，煞是夺目。许多游人在龙身前停住，时不时伸手抚摸“龙鳞”，以祈求吉兆。他有些奇怪，这龙身形硕大，方才还未走到安城楼他便看见了，为何江泛月却一副惊讶之相，好似刚刚看见？想到这，他不免转身朝一旁的江泛月看去，这一看，他便了然了，心中忽觉想笑。原是她身形实在太小，连他的肩膀都未到，此刻站在人群中，就像个盆地一般，怪不得走到前面才能看清。这里是元宵灯节的中心，自然也十分拥挤，此刻两人身边挤满行人，也都是要朝看台那头去的。时不时便有人从江泛月身旁经过，将她挤得一缩一缩的，李归舟见她毫不在意，叹了口气，将人虚虚护在怀里，带着她大步朝前走去。广场内除了山棚，还搭了露天看台，用于伶人百戏表演。两人走到看台前时，正好看见百戏最精彩的一段。可人实在是太多了，江泛月身高又不够，她站在人群中，同一旁的几个小娘子一般，什么也看不见。有小娘子对一同出来的郎君抱怨道：“这人也太多了，什么都看不见呀！”

那郎君无奈，低声哄她，“人实在太多了，你且忍忍，一有机会我就带你进去。”

那小娘子瞪了他一眼，扭头不说话了。江泛月也只能听见上头传来的戏曲之声，却看不见画面，只依稀辨别出好像是在唱《山坡羊》之类的民俗杂剧。她被挤得有些脑袋发懵，正欲回头看李归舟在何处，便感觉腰上传来熟悉的力道，下一刻，两人又是临空而起，几息之后，李归舟已经带着她到了一家二楼酒驾的楼顶上。此处人群众多，自然也有人看见了两人的动作，那小娘子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推搡了一把身边人，骂道：“你瞧瞧人家！”

那郎君连着被骂两次，也有些窝火了，语气不善道：“还看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