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恩恩还在无所谓地吃饭。“姐姐才十三岁啊。”

两兄弟异口同声。“十三岁不小了，可以说亲了。”

春来爹吃着东西回答，因为嘴里有东西，所以说的话含糊不清。“是因为我读书姐姐才要嫁人的吗，我不读了，让春来去吧。”

春来爹放下碗，“你闹什么脾气，不给你去你也闹，现在给你去了你也闹。太久没打你皮痒了是不是？”

春回扒拉碗里的粥，也不吃菜，用碗盖住自己的脸，隔绝春来爹的视线，“不想去了就是不想去了，就是突然不想去了，读书有什么好的，以后都不能爬树了。”

春回扒拉得快，一碗热粥见了底，他嘴巴一抹，“吃撑了，我到外面跑跑。”

说完，他放下碗出去，恩恩也吃完了，她放下碗，“爹、娘，今天轮到春回洗碗的，他不洗又得我洗，我出去找他去。”

恩恩是在河边找到春回的，看到他时，他正往河里扔石头，一块比一块用力，石头落入水中，水花飞溅。“春回。”

恩恩走到他旁边坐下，“爹娘都让你去读书了，为什么还生气。”

“觉得这样不好。”

春回嘟囔着。“有什么不好的。”

恩恩双手往后撑，抬头看着天色的月亮，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所以即便月亮出来了，轮廓也非常地淡。“春回，我都觉得没什么，你能去读书就去啊，不要以为爹说话严厉了点就不去。”

“可是爹要把你嫁出去啊，我不想你那么早嫁人，你看许余的九姑，她没有嫁人，她在养兔子，等兔子卖出去了，一定能赚很多钱的。”

恩恩还在抬头看月亮，真奇怪，这月亮为什么不是像慢慢升起的呢，看到它的时候，她已经在天上了。“你想我去养兔子啊，我不会养兔子。”

“不是。”

春回也学着他姐姐看月亮，“我就是觉得，嫁人晚一点也没什么。”

恩恩叹了口气，她本意是来劝春回的，怎么扯到嫁人早晚的问题了，“春回，去读书吧。”

“不要。”

春回又往河里扔了块石头，扑通一下，因为扔得近，水花溅到春回的脸上。春回一把擦过脸上的河水，“我才不要去，我去读书了，家里就没有你了。”

“可是我不怕嫁人。”

春回一顿，“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是十五六岁才嫁人的，你为什么不怕。”

“因为嫁不嫁人都是一样的。”

太阳全部落下后，天光就消失得很快，月亮的轮廓变得清晰。“不行。”

春回站起来，“别人的姐姐都没有那么早嫁人，你也不行，不读书就不读书，不读书我长大后也能成为分蜂蜜的人。”

“分什么蜂蜜。”

恩恩也站了起来，上手扭春回的耳朵，春回痛得“哎哟”“哎哟”地叫唤，“回家洗碗。”

春回把恩恩的手从他耳朵上拍下来，“我知道今天是我洗碗，我没打算偷懒。”

恩恩“哼”了一声，拍拍手走在春回前面，春回磨磨蹭蹭地在后面跟着，直到恩恩和他拉开一大段距离，春回把恩恩叫住。“姐。”

恩恩转头，“干嘛，还不快点走，小心有蛇。”

“我才不怕蛇呢。”

春回扬起下巴，“你别嫁那么早，我以后也多分你一勺蜂蜜。”

恩恩一头雾水，她不知道春回到底在说什么，但不妨碍听到这话让她觉得开心，心里甜得就像是已经吃到了春回多分给她的那勺蜂蜜，“快点儿走，等会儿爹真的揍你。”

最后，春回真的没有去县城读书，恩恩也没有在十三岁出嫁。许余和春来出发去县城书院的时候，许悦然也去送他们，许余蔫着脑袋，春来倒是很开心。春来和春回在一旁说着悄悄话，许余也过来跟许悦然抱怨，“我娘逼我去的，其实卖野猪的那次得的钱可以让我娘换更好的药的，但我娘不肯，逼着我去读书。”

“你不想去吗。”

许悦然问他。许余叹气，肩膀一下垮了，背也跟着驮了，许悦然拍了下他的背，他只好挺直。“谁不想去读书啊，但我更想把我娘的病治好。虽然爹娘从来不说，但是我都知道，我娘是因为生我身体才不好的。”

“小余，你怎么那么笨呢。”

许悦然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他的脑门。“那六两银子能买多久的药，你要好好读书，以后赚很多很多的钱，给你娘找更好的郎中，吃最好的药，这样才能把三嫂的病彻底治好。”

许余抬眼看了下许悦然，“读书又不一定能有出息，还不如把这钱拿来买药呢，早点治才能早点好。”

许悦然又戳了下许余的脑门，许余捂着脑袋，不给许悦然第三次下手的机会。“不管你怎么想的，到了书院就好好读书，能不能出人头地，用心读好好读，就已经不辜负你爹娘了。”

许余捂着脑门点头，哪怕许悦然不说，他也会认真读书的。牛大爷赶着牛车从上花村的方向过来，施氏带着许余和春来上了车。许连江和春来的爹娘已经先走一步了，他们走惯这段路了，坐车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浪费钱。要不是要带着背满行李的许余和春来，就连身子瘦弱的施氏也是不愿意坐牛车的。目送完他们远去，恩恩要回去干活，春回站着没动，许悦然和秦阿婆又说了会儿话，临走前还嘱咐她多喝点水。自从上次中暑后，许悦然就常盯着秦阿婆喝水，秦阿婆借口日头大，催许悦然回去照看兔子。许悦然看着一动不动的春回，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春回跟上许悦然，刚才送春来时，还有说有笑的，春来走后，春回就一直垂着脑袋。跟在许悦然走了段路，春回拉住许悦然的手，“九姑，如果不读书，怎么样才能成为分蜂蜜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