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马脸男吼道：“你不害怕吗？”

洛然默默地点头，想了想，又摇头。“哦，”她恍然道：“你们就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对吧？大家都是同事啊……就不用互相伤害了吧，变回来吧……刚才那样，挺和谐的！”

要把她吓晕的马脸男，突然就愣了，他巨大而丑陋的脸变了，出现了一丝丝异样。他的声音，低沉而浑浊，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团乌云，把洛然闷头盖住：“你不害怕？你怎么能不害怕……你……”“都干什么！你们几个，都干什么呢！不好好干活，都给老子找死是吧？”

这时，洛然的身后传来一声爆吼。洛然无处安放的惊恐，终于是被驱散了。猛地回过头，看到崔言冲锋而来，着急的脸。洛然瞬间绽放出一个笑脸，撒开腿，快步跑过去。崔言的脸沉得像是水泥灰，目光藏着刀锋，盯着那两个巨人，马脸男服服帖帖地低下头，等待训斥。洛然奔至他身前，抓住他的手，低声说：“你回来了……我都快吓死了……”你再不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了。“谁让你上来了？”

崔言摸着她的脸，有些担心地问：“吓到了？谁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

洛然说：“我突然闯进来，算是不速之客，他们正在跟我做自我介绍呢，你就回来了。”

洛然说话的时候，注意到那马面和白无常都低着头，巨大的脸挂下来，一副等死的惨状。两个巨人，这样委屈巴巴地，还是挺让人心疼的。“崔言，”洛然说：“你别怪他们，大家都是同事嘛……不过我在这儿那么久了，你怎么不介绍大家给我认识？”

“介绍什么呀，怕吓着你，吓得不轻吧？”

崔言上前几步，冷眼扫过马面，吼道：“还不赶紧变回来！讨打啊？长得丑还挺得意是吧？”

洛然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小月姐吓晕过去了，你赶紧把她背下去吧，一会儿她醒了，该怎么跟她说？”

崔言走过去一看，指着土黄色西装正在打算盘的肌肉男，说：“老牛，你把她抱下去。”

“为什么是我？”

肌肉男翻着白眼，用缓慢的语调说：“我忙着呢。”

当他再抬起头，看着崔言阴沉的脸色，立刻改口道：“好……吧。”

他厚实的身躯离开了办公桌，像是一辆土黄色的重型卡车，缓缓地碾压过来，来到了易如月身边，把她一抓，扔在肩头上，像是扛着一袋大米那样。“扔到哪儿去？”

他问。……半个小时后，小面馆。洛然看着碗里的面，担心道：“把人放在后备箱，她不会闷死么？”

崔言给她递上筷子，说：“赶紧吃。”

放在后备箱都是对她好的了，知道她是易家的人，恨不得趁她晕着，把她扔小区的垃圾回收站去。“一会儿她醒了，我们该怎么跟她说？”

洛然问。“她不会记得的。”

崔言说。“那她不是更傻了？”

洛然低下头来，默默地担心着：“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现在又要忘……哎，想想觉得真对不起她。”

“这世上，好人没好报的，”崔言说：“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对了，你约了什么时候做亲子鉴定？”

“这周末。”

洛然说：“我都跟林姐说好了，不会有问题的！”

她自信满满，冲着崔言开心地笑。崔言闷头吃着面，心事重重的样子。洛然压低声，问：“所以说，今晚那些故意来找茬的人，也是被吓跑的咯？”

“嗯。”

崔言说：“算是吧。”

他很快就把面吃完了，安静地坐着，等着洛然，给她拧开饮料的瓶盖：“你慢慢吃，烫，别急，多吃些。”

“所以他们才那样失魂落魄地走了……”洛然说：“下次再来呢？”

“再说吧。”

崔言说。“都是因为我，给你惹麻烦了。”

洛然说。“我喜欢你给我惹麻烦，”崔言认真道：“别跟我客气，惹一辈子的麻烦，我也受得住。”

“谁要跟你一辈子了？”

洛然把筷子放下，拿起杯子喝水。“我跟你一辈子，行了吧？”

崔言笑道：“我把我这辈子给你，你要不要？”

说完，他抓着洛然的手，喃喃道：“你不觉得我是个危险的怪人就行了。”

“你没告诉我二楼的事，就是不想我觉得你是个怪人？”

洛然低声问。“嗯。”

崔言说：“要是换别人，早就被吓跑了。”

“要是换成别人……”洛然失落道：“根本不会对我这样好。”

“怎么没有。”

崔言说：“大把人排队抢着要呢。”

“崔言，”洛然抓着他的手，认认真真的说：“我不会辜负你的，你相信我。”

“这听起来，真像渣男说的话，说完铁定就要辜负，跟命中注定似的。”

崔言笑道：“走吧，回吧。”

他扬了扬手机，对面馆老板说：“钱转过去了。”

洛然追上他，认真地说：“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

“阿然，”崔言走在路灯下，把帽檐压得更低些，淡淡地说：“你不要委屈自己，不要觉得欠了我的，我不想你因为感动而报答我，其实，我没想过要你怎么样，这样也挺好……”洛然想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说。“是因为易之恒么？”

洛然问。“因为我一直都明白。”

崔言说。“你明白什么了？”

洛然追问道。她与崔言并肩走着，头一直稍稍抬起，盯着他的侧脸。走着走着，没注意到前面有个坑，差点崴了脚。好在崔言即时揽住她的腰，轻声说：“你总是这样糊里糊涂的，要是没了我，阿然，你该怎么办呀……”“怎么会没了你，你不是一直在么？”

洛然苦笑道：“你今晚是怎么了，总是说奇怪的话。”

“我看得出来，易之恒不是惦记着孩子，”崔言说：“他是还惦记着你，其实鉴定结果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所以呢？”

洛然看着崔言的侧脸，有些失落地问：“你是不是后悔了？当初我们说好的，要是你后悔了，我们随时可以去离婚……”崔言叹了一声，停住了脚步，洛然还在往前走，突然被他一拉，跌进了熟悉的怀里，闻着他熟悉的气味。“阿然，你别这样说，是我疯了，我脑子不清醒，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崔言揉着她的后脑勺，伏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爱你，也爱洛远易，我爱你们，很爱很爱，爱到可以为你们去死，我自己也没料到，我居然可以这样爱一个人，我也挣扎过，试图让自己抽身，可……好难啊，明知道你不会一心一意对我，我还是……哎，不说了！”

他把洛然推开，独自走在前头，眼眶通红，哑声说：“你别看我。”

洛然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后背。后半夜的城市，到处都充斥孤寂。凌晨三点多，在空无一人的街面走着，因为有他，不觉害怕，哪怕只是看着他，一语不发。“等这件事过去，就回去看我妈。”

走到车边，洛然敢出声：“你觉得怎么样？”

“好，”崔言拉开车门，让她进去坐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眼睛，他的声音带着一点鼻腔：“只要你觉得好，就怎么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