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就是来医院，沾了一身的晦气，阿恒，你看我多爱你啊……”易之恒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她削苹果的手艺，从哪里学来的，皮削得有一寸厚，一会儿估计只能吃苹果核了。“阿恒，你说咱们家是不是祖坟出了什么问题，”易如月抬起头，看着病床上半躺的易之恒，说：“老爹还拔管子，没挪到太平间，你就又往这床上躺，老妈也高血压躺在隔壁，你说下一个会不会是我啊？”

“你要是实在说不出人话，就闭嘴。”

易之恒无奈道。他盯着电脑上林涵的汇报的情况，时刻关注着收购直播的事。现在，这事儿对他来说，可是头等大事。“我就说嘛，当初投资医院项目，我就觉得不吉利，”易如月说：“一家子都住院了，就剩我一个，我天天往医院跑，伺候你们，到在这儿闻出家的味道了，这苗头可不好……”“你的废话要是那么多，请出门左转，到隔壁去。”

易之恒斜眼瞧她，嫌弃道：“这苹果也请你拿到隔壁去尽孝心吧。”

“不不不，”易如月说：“隔壁比你这儿还不如，你知道老太太有多少鸡毛蒜皮的小事交代我去做么？躺在病床上了，还不忘她的慈善事业，我刚拒绝代替她参加一个活动，她正在心里偷偷骂我呢，我不去。”

“什么活动？”

易之恒也没想知道，就是搭嘴问一下。“什么幼儿圆亲子活动周开幕典礼？就是咱们小时候上的幼儿园，老太太捐了教学楼还是图书馆的？好像还是校董……”易如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要登台演讲，我才不去！对一群小朋友，说做慈善的心得么？还是大谈教育？小朋友懂么？这不是闲得慌啊……这园长也真是事儿精，每个月都有活动，动辄活动经费几十万，小孩儿嘛，懂什么……就算是一群智商破表的小孩，也还是小孩啊！”

“我去！”

易之恒笑道：“赶紧去跟太后禀告，别生气了，我替她去！”

“阿恒……”易如月站起来，把手里的苹果扔了，慌张地盯着易之恒，“这医院是给你打了什么药？你不喜欢孩子的呀！”

易之恒说：“谁说我不喜欢孩子了。”

易如月偷偷看他的电脑，看到他电脑的屏保，吓了一跳。照片里是一个穿白色卫衣的小男孩，坐在破三轮车上，正在吐舌头做鬼脸。圆圆的小脸，尖尖的下巴，连那鄙视人的眼神，嘴角的冷笑，都跟易之恒小时候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是谁？”

易如月想要看清楚些。易之恒啪一下把电脑合上：“跟你没关系。”

“私生子么？”

易如月伸手去抢夺电脑，“我看看……阿恒，你不够意思啊，你什么时候孩子都那么大了，亲子鉴定做了么？你别给人骗了，替人养儿子不好玩的呀，现在那些女孩子啊……你让我看看啊……啧，你藏什么！要真是你的种，认祖归宗那是必须的！”

转眼，到了周末这天。为了亲子活动，洛然起了个大早。窗帘一拉开，秋高气爽艳阳天，她把窗开一条小缝，燕子里巷的嘈杂，瞬间涌进了房间。老城区独特的桂花香，也钻进鼻腔里。洛远易醒了，爬出了被窝，光着小胖腿，乐颠颠地跑出去，地毯上的崔小洛也嗅着他的臭脚丫子，跟他一起跑。因为他总喜欢光着脚走，怕他冻着，还没入秋，崔言就找来工人，来把原来的地砖全撬了，铺了地暖。他的小胖腿跑得飞快，冲到对面的次卧，轻车熟路地踮起脚，压下门把，像是一只小白兔似的，跳上床，飞速地钻进崔言的被窝里。崔言半梦半醒间，对于钻进被窝的小东西，习以为常了，把小肉团似的洛远易捞进怀里。“起来了，”洛远易努力地把小脸伸出被子外面，小手摸着崔言的脸，“我妈让我来叫你。”

崔言闭着眼睛，也能准确地捏住洛远易的小鼻头，“小小年纪，你怎么那么多心眼。”

“才不是，真的是我妈叫我来的。”

洛远易说：“快起来吧……一会儿迟到了……”崔言翻了个身，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一看时间，又闭上眼：“还早呢，你急什么，不就是个破亲子活动么……”洛远易趴在崔言的胸前，盯着他的脸，认认真真地哀求：“快起来吧，丽莎的爸妈也要去，一会儿我迟到了，在她爸妈面前可要丢脸的。”

崔言把他抱起来，把头闷在他肚子里笑。小小年纪，就知道给女朋友的爸妈留个好印象了。“真不知道你像谁！”

崔言无奈地说。洛远易被他掐着腋下，笑成了一团，说：“还不是跟你学的么？你为了回去见外婆，你都买新衣服了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见什么外婆，别胡说。”

崔言叹了一声，把小小的洛远易扔到一边，掀起被子坐起来，看着衣柜前挂着的新大衣，神色有些落寞，“你跟着你梅老爷好的不学，净学着他满嘴跑火车。”

洛远易长臂猿一样，爬上他的背，挂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他恰好穿着毛茸茸的连体睡衣，远看过去，像是崔言的背上背着一只毛绒玩具。“是买了今天穿的！”

崔言说：“朕今天打算穿新大衣去参加你的亲子活动，算给你面子了吧？”

洛远易贴在他耳朵边，认真地说：“我昨晚为什么去跟我妈睡，你想知道吗？”

“不想知道。”

崔言也不管他，任由他挂在身上，起身推门出去。崔言站在卫生间洗脸刷牙的时候，洛远易就像是考拉抱着树，稳稳的一动也不动。“昨晚，那神经病又给我妈打赏，”洛远易自觉认领了间谍身份，做起了小小侦查员，“爸，你知道么，我妈可烦了，睡觉的时候，一个劲地叹气呢……我妈一定很讨厌他！”

崔言挤了一大堆泡沫，抹在脸上，正贴着镜子认真地刮胡子，听到洛远易的话，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差一点点就把脸刮破了。他浅浅的双眼皮褶子往下一垂，含糊不清地说：“你小子懂个屁，赶紧出去！”

“我不。”

洛远易把头埋进他颈部，“我赖着你，省得你不要我。”

“我怎么就不要你了？”

崔言放下刮胡刀，一脸的泡沫也没功夫擦，大手把洛远易捞到前面来，强迫他站在洗漱台那儿，静静地盯着小孩圆溜溜的大眼睛，“谁跟你说的？”

洛远易说：“我听丽莎说了，她爸爸妈妈没吵架之前，都是睡在一张床的，现在分开睡，就是不好了，要离婚。她爸爸不想要她了。”

他在说话的时候，小小的脸蛋上充满了忧愁。看崔言不动，他壮着胆子说：“我就没看你跟我妈睡在一张床过，你是不是不想要我才这样？”

站在洗漱台上，洛远易跟崔言恰好能平视，两人沉默地看着对方，许久许久。看崔言不回答，洛远易突然抱着他，也不管他脸上是什么玩意儿，就蹭着他：“我就赖着你！以后我每天晚上都跟你睡，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不能不要我！”

崔言愣愣地，抬起眼，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眶通红。“瞎想什么呢！”

崔言抱着儿子，怕他凉，走出了卫生间才把他放地上，弯下腰，指着洛远易小小的额头，他教训道：“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装些什么，有空多想着怎么讨你小女朋友的欢心，别整天琢磨我的事。”

“我就琢磨你。”

洛远易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撒手。“走开。”

崔言抖了抖脚。“我不。”

“我要上大号，你，不走是吧？等着吃屎么？”

洛远易：“……％＆＊＃￥％￥＃！”

“你留着自个儿吃吧，你自产自销！”

他哼了一声，迈开小粗腿蹬蹬蹬地跑去告黑状。崔言回到镜子前，飞快地把胡子刮了，把脸洗了，听着洛远易的声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洛远易嘹亮的奶音回荡在温馨的小客厅里：“妈……有个坏人叫我吃屎呢……你下次跟他打拳的时候，替我打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