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精心策划的千人快闪求婚，被易之恒给搅黄了。不仅是崔言心中不悦，在场许多人，都用埋怨的目光，盯着这个人。易之恒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帕，优雅地擦着嘴角的血迹。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某处，从未离开过。这一回，不再是盯着洛然，而是崔言怀里的小孩。那约莫三岁大的孩子，趴在崔言的肩膀上，用看仇敌的目光，瞪着易之恒。“妈，”洛远易问：“那神经病谁啊？”

“就是一个神经病。”

洛然说：“神经病不配有姓名。”

她连头也不回，还伸出手，将洛远易的小脸板过来，轻声说：“别看他。”

可洛远易的好奇心，不是这么容易被驱散的，他频频回头，看着那个奇怪的男人。“他为什么要把我爸的戒指扔了？”

洛远易问。“神经病呗，”崔言故作轻松地叹了一声，笑道：“神经病杀人都不犯法呢，永远不讲道理。”

“跟躺在天桥的神经病一样的么？”

洛远易问。“对啊。”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只有崔言会答他的话。但崔言的脸色，也越来越沉，他左手搂紧了洛远易，右手紧紧地握着洛然的手。洛然的手好凉，凉透他的心。他想努力地握紧一些，让她暖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难，连他自己也是掌心冰凉。“我看他穿得挺好的。”

洛远易说：“不像是那种疯子呢。”

“谁说没有穿得好的疯子？”

崔言沉声说：“穿着光鲜的人，疯起来才最可怕。”

“他还说要赔戒指……”洛远易问：“他很有钱吗？”

“嗯。”

崔言的回答，也渐渐地不走心了。拐进了小巷，人变少了，只剩下酒吧这些人。纵然是前呼后拥，周围全是自己人，崔言也觉得难受，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将他压得喘不上气。“他比崔爸还有钱吗？”

洛远易问。一直沉默着的洛然，突然爆发了，她停住了脚步，横身来到崔言面前，双手抓着他怀里的洛远易，大声地说：“他有没有钱，是不是疯子，都不关你的事，明白吗？你就当他是个屁，跟你，跟我，跟我们，都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一个屁，别再没完没了，问东问西了，洛远易，哪有一个小孩跟你一样，大晚上不睡觉，话那么多，你总是问啊问啊问啊，你自己不觉得烦吗？”

“妈，”洛远易愣了几秒，扁着小嘴，“我错了吗？你别这样……你别哭啊……我害怕……”崔言单臂搂紧了孩子，对红着眼睛的洛然说：“你干嘛呀……别这样，别吓到孩子……”洛然深呼吸，静静地看着崔言的眼睛，千言万语全在神情之中，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冲孩子发火。她深呼吸，调整着心情，快步奔进了酒吧里。“爸，”洛远易委屈吧啦道：“她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妈妈是讨厌我了吗？她在生咱俩的气吗？”

他搂紧了崔言的脖子，把冰凉的脸贴在那脖子上，“我以后不敢了。”

崔言沉静的眼眸，突然就红了。他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大咧咧地说：“胡说什么呢，你妈是女的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也正常，咱们是男人，不跟她一般计较，一会儿，你去跟她道个歉，就一笔勾销了，行么？”

“嗯！”

洛远易重重地点头。他往后看去，看到街角那儿出现了一抹修长的身影。“爸，”他着急地扯着崔言的衣领，“那个神经病跟过来了。”

崔言的背僵了一会儿，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个神经病指的是谁。但他没有想到，易之恒竟然还会跟过来。怎么会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崔言收拾好心情，把洛远易放下，轻声说：“你先回去陪你妈，我一会儿就进去，只有几步路，数到十啊，看你能不能跑到门口，如果做得好，给你买汽车开，比四楼大胖家还高级的。”

他弯下腰，摸着洛远易的头。“我不走！”

洛远易不怕易之恒，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洛远易大大的眼睛一直盯着易之恒，他拉着崔言的西服下摆，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小英雄一般，放下狠话，“我帮着你，咱们一起把这神经病打跑！”

洛远易从小在花鸟市场长大，各种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性格非常早熟。一般的事儿，还真唬不住他。有些小孩子，天生就很敏感，生来就善于察言观色，洛远易就是这样的。他敏感地觉察到，对面的易之恒，是敌人！至少是崔言的敌人。所以，他要跟爸爸并肩作战，把这个神经病打跑，哪怕他是个很好看的神经病。“用不着你。”

崔言不知为什么，眼眶总是火热的，心也热乎乎的，因为这个穿得跟白熊一样的小孩，这小子还没有他的裤头高，但此时此刻，他竟然像是一座山，给了崔言莫名的安定感。崔言向前一步，把洛远易挡在身后。“你想干什么？”

他看着易之恒，冷声问。易之恒的目光，从来都是朝下的，他连看都没看崔言，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洛远易的身上。这个小男孩，小小的下巴，圆圆的眼珠子，跟自己小的时候，一模一样。真的是一模一样。哪怕他穿得像是一个球，也能看出这小子气质非凡，一定不是池中之物。易之恒不经意地笑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那一抹温柔的笑。“神经病，”洛远易站出来，大声地质问他：“你笑什么笑，我爸问你话呢，你是不是聋了？”

“你爸？”

易之恒嘴角那温柔的笑意，渐渐地变冷，成了坚硬的冰刀，他的目光缓缓地上移，盯着崔言的眼睛，“是么？他是你儿子？”

“我说，你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洛远易吼道：“脑子蠢成这样？我不是他儿子，难不成是你儿子？赶紧滚！”

“小孩，你叫什么？”

易之恒问。“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啊？”

洛远易抄起双臂，一副看你不顺眼的神色，吼道：“你算是哪根葱，你问我我就答应你？让你滚你没听到么？有病就去治，别出来影响市容市貌。”

易之恒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再把这孩子看清楚些。“你再不走，我不客气了。”

崔言冷声说。易之恒的脚步，钉在原地。他没办法再往前走了。眼前这一大一小，一黑一白的两个男人，存在着同样的气场，他们同仇敌忾，他们站在一起，他们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空气之中，出现了一堵无形的墙，将他隔绝在外，让他无法再往前走一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崔言牵着洛远易的手，威风凛凛地走进酒吧。他们走路带风，仿佛能看到他们身上有无形的英雄披巾，在风里飘扬。易之恒站在酒吧门口，抬头看着阴阳司的灯箱。不一会儿，中间的“阳”字随着滋滋的电流声，熄灭了。连灯箱都是坏的？我易之恒心爱的女人，竟然嫁给了这种人，还给他生了儿子？还在这种地方工作了三年？不敢相信，简直是世纪大笑话！“什么破酒吧……”易之恒冷笑着鄙视道。不知从哪儿来的阴风，扑向他的后背，让他冷得直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