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管了……”他没忍住，朝着玻璃窗后的医生问，“化验什么，需要那么多？”

那医生看他如此焦急，只当他是爱护自己的妻子，低头笑笑，也不恼火。出了医院，洛然赶紧把围巾和口罩戴上。虽然风波平淡了，她还是怕有人认出自己，刚开始那几晚，每天晚上都梦到被人泼东西，各种红漆硫酸汽油轮流上阵。“冷吗？”

崔言笑着说，“冷就搂着我得了，我不比围巾温暖啊？”

他一直都是这样爱开玩笑的，洛然只是摇了摇头，把双手插进风衣的口袋里。确实是冷，冷得她牙关打颤。上了车，崔言把暖气扭到最大值，温柔地说：“你这是饿的，吃点热的就好了，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

“面，”洛然转头看着他，轻声说，“我随便吃碗热汤面就行了，去上次你带我吃的那家小面馆，应该离得不远。”

“面啊，那还不简单。”

崔言笑着，一脚油门把车子开出去，“不过，老晁他高血压住院了，面馆关门歇业好些天了，我亲手给你做，保证一个味道！”

洛然想说不必那么麻烦，可转念一想，他兴致这样高昂，再拒绝他，岂不是更给他添麻烦。“先把牛奶喝了，”崔言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保温壶，递给洛然：“应该还是温的。”

抱着保温壶，洛然心里百感交集，红了眼眶。自己这样的人，连亲人都不想认自己了，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样温柔的对待。“哭什么？”

崔言慌了手脚，恰好变道，瞥见了洛然的异样，差一点点就跟旁车刮蹭了。后车司机骂娘的声音，透过并不隔音的玻璃闯进来。崔言仿佛没听到，心里紧张，却装作平静地问：“洛然，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咱们掉头回医院？”

“没什么，刚才风大，沙子飞眼睛里，”洛然揉了揉眼睛，“没事的。”

“那你赶紧把牛奶喝了。”

崔言说：“亲眼看着你喝了，我才能安心开车，快！”

他对待洛然，像是对待自己心爱的孩子，有些小心翼翼。在快速环道上，他把车速降下来，尽量平稳，让洛然缓缓地喝着热牛奶。“我加了糖，”崔言邀功似的说，“甜么？”

不知他什么时候观察到，洛然夜里去热奶，总爱加两勺糖。“一早就准备了？”

洛然问。“不是，”崔言说，“刚才你在里头做检查，我跟小护士闲聊来着，刚好有个小护士在微信上卖奶粉，可劲儿地给我推销，说看我长得帅，给我打折，扭不过她，就买了，买两袋还送个保温壶，也太划算了些，我都怀疑那妞是不是存心骗我微信号来着……”听着这些看似平淡的字句，洛然再一次红了眼眶。她知道，崔言说这么多，无非是不想让她有心理压力，这样看起来，一切都不是刻意的，只是恰好，顺手就买了，所以你接受就好，不用想太多。偶然买的奶粉，随手冲一冲，竟然也会惦记着加糖。“不好喝啊？”

崔言啧了一声，低声说：“下次产检几号？我找她退货。”

“好喝。”

洛然说：“谢谢你。”

“别总跟我说谢谢和对不起，行么？”

崔言难得没有笑。他笑起来的时候，阳光明媚，春光灿烂，但只要是不笑了，那眉眼沉下来，就自带一股傲气，带着冷冷的距离感。“是需要说我才说。”

洛然看着窗外的车流，不知在想些什么。谢谢你和对不起，构成了洛然对崔言的全部。“林医生跟你说了什么？”

崔言又笑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洛然。“我不吃。”

洛然接过了糖，捏在掌心里。“我吃，”崔言说：“替我把糖纸撕了，行么？”

洛然赶紧把糖纸给撕了，把糖喂到他嘴里。怎么像小孩一样，吃起糖来了。崔言解释道：“戒烟了，嘴里总想叼点什么，这就挺好。”

“是我影响你的生活了……”洛然低下头，又想说对不起，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下。“我也影响了你的生活，不是么？”

崔言笑道：“互相影响，就公平了，我这样的非法用工单位，不说五险一金，连工资都不发，你不去投诉我，已经是很善良了。对了，林医生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孩子不太好？你怎么心事忡忡的？”

“没说什么，”洛然说，“孩子很好。”

回到了东区，崔言把车停在巷子口，让她先回去，自己去菜市场买菜。洛然不肯先回去，说：“我陪你去，你会买菜吗？小商小贩的，最喜欢在称头上动手脚了。”

“怎么不会？”

崔言有些心虚，赶紧话锋一转，“你就别管了，就算是不会，卖菜的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能坑我？我是谁啊……”他一挥手，“回吧！外面冷，回家等着！”

洛然就是不走，看着他的眼睛，坚定道：“我跟你一起去。”

“好吧好吧，”崔言说：“赶紧上车，我先把车停好了，咱们买菜去。”

他是怕菜场那些老阿姨嘴碎，说话都没分寸，惹得洛然不好意思。“你可想好了啊，”崔言说，“只有我媳妇儿才有资格陪我去逛这燕子里农贸菜场，你确定？”

“我跟着你，你没关系吗？”

洛然试探性地问。“咦，我瞧瞧，今天太阳是打哪边出来了？”

崔言笑着，把目光从她侧脸移开，头伸出车窗，乐呵呵地嘲笑路边一大妈：“刘大妈，您今天气色真好，这小裙子第一次穿吧，红的就是喜庆！真好看！我喜欢！”

小面包车慢悠悠移动着，刘大妈低头看着自己那洗得有些褪色的毛呢格子裙，骂道：“臭小子嘴上抹蜜了，这裙子明明是灰的，我都穿十几年了！小伙儿瞎了吧！瞎了还能找那么好看一媳妇，运气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