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是什么？”

温谨言的脸色极尽难看，似乎一点也不想听这些年她在美国的事！其实当初温谨语在美国时，孙雪瑜就怀疑过她交了男朋友，但她却始终否认。偏偏温谨语整个人都沦陷：“他说‘不用了，我可以背’。都说Wilson狂妄自大，可我却被他迷得不行！所以那整节课，我为了让他知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在他身边喋喋不休，扰乱他的心思，好在课后借口把笔记借给他。”

温谨言越听越愤怒。套路，全是沈司洲接近他姐的套路！“我成功引起他的注意，后来，他选择我做他的搭档，小言你信吗？那时的我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感觉中了丘比特的箭。”

“姐，你清醒点！”

温谨言终于听不下去，上前狠狠抓住她的肩膀，“这一切根本就是他在蓄意接近你，他根本就不可能喜欢你！”

刹那，温谨语的眼底闪过无边冰冷。她抬手用力拂开他的手，冷笑说：“我知道。但就算这样，当年那一切也是他费心特意为我缔造的美好，我很受用。至今，都很受用！”

温谨言握紧双拳：“是他杀你！”

“我也知道。”

温谨语低头喝了口酒，目光落在杯沿处那个红唇印上，浅声说，“你不用担心我会手下留情，不过小言，没有姐姐在，你怎么会被他收拾得这么惨？”

温谨言咬牙说不出话来。恐怕在温谨语的眼中，术业有专攻也不是理由。她仰头将红酒喝完，“听说他娶了恩熙的姐姐？”

那一刻，温谨言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说：“这件事和宁宁无关！”

无关？呵。当初温立勋为了钱与沈云秋结婚时，年纪尚小的她又何其无辜？沈司洲对付她时哪里手下留情过？温谨语徐徐站起来，目光掠过温谨言溢满担忧双瞳，温温笑着落下四个字：“妇人之仁。”

……夏恩宁听得胆战心惊。她深吸了口气问：“三哥……是你吗？”

沈司洲略笑了笑，老实回答：“不是没想过。”

当他得知温立勋想把一双儿女培养成商、医并行时，他的确想过。温立勋背负着沈家两条人命，他真是想过！他要杀了温谨语，让温立勋尝一尝失去挚爱的痛，然后替代温谨语在集团的位子！“那天，是我把约出来的。”

夏恩宁的呼吸一窒。她想起陆少白曾说过在美国时的沈司洲，那样冷血无情的一个人。所以接近、利用，想要杀掉温谨语，完全符合那时沈司洲的样子。“三哥！”

她的手颤抖着上前拽住他的衣袖。他微嗤：“可那时，发生了一件事，少白受了重伤，失血过多，医院血库告急，为了救他，我抽了不少血。”

那件事夏恩宁也是知道的！也正是那件事，陆少白才不恨他了，觉得他还是有人性的。她只是没想到，十年相处，陆少白对沈司洲的芥蒂居然是直到一年前才彻底消除的。不过夏恩宁却知道了，陆少白若真的要走，又何须等到那时。他只是在等着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夏恩宁仍是害怕抬头问他：“如果没有那件事，你真的会杀她吗？”

他垂目，半晌，才说：“谁知道呢。”

她听出他话里的苦涩：“可是，她以为是你下的手！”

他到底笑了笑：“连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我做了，机缘巧合忘了，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催眠一下。”

“三哥，不许开玩笑！”

夏恩宁抓住他的手狠狠一握。他不再笑，严肃凝视她：“你怕我吗？”

那时，大约他自己都是怕他自己的，有时甚至都不敢照镜子，怕看到自己眼底溢出来的杀气。连陆少白对他始终有惧意。夏恩宁微楞，下一秒上前抱住他：“怕你离开我。”

“唔……这个好像有点难。”

她忍不住笑出来，用力抱住他。外面，传来敲门声。接着，是护士的声音：“沈主任，院里紧急会议，请您马上去会议室。”

一秒，沈司洲脸上的笑容尽收。夏恩宁也不免皱眉。沈司洲如今还是住院期间，不管什么会议都不应该叫他去参加。她抬眸。他的眸华清冷：“她来医院了。”

夏恩宁脱口问：“她来干什么？”

问后，自觉好笑。这是温家的医院，身为医生的温谨语来医院还能干什么？沈司洲不答，握住她的手说：“帮我把出院手续办了，等我回来，咱俩回澜湾。”

……沈司洲过去时，会议室里，所有科室的主任全都已经到齐。院长看见他就热情请他坐下，各科室的主任纷纷过来问候一番。沈司洲不免冷笑，等他们知道今天这场会议是为什么后，还会对他如此殷勤吗？三分钟后，外面传来脚步声。许明美推开会议室的门，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温立勋昂首挺胸从外面进来。温谨语从容自信跟在他身后。几个认识她的主任纷纷议论起来。温立勋直接走到主位，笑着说：“想必已经有人知道了，没错，温医生从美国进修回来了，从明天起就会来医院任职。”

下面掌声一片，都在恭喜温谨语。沈司洲听到“任职”时，终于抬了抬眼皮。院长站起来说：“温医生会就任心胸外科主任的位子。”

很意外。沈司洲一直以为温立勋会把副院长的位子给温谨语，怎么也没想到让她去了心胸外科，却把秦主任提成了副院长。也难怪他进门伊始就见秦主任高兴得嘴巴快裂到耳根后了。这无端掉下馅饼的事……温谨语落落大方做着自我介绍，目光却始终有意无意落在沈司洲的脸上。整个会议，只有沈司洲一人，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结束后，众人陆续出去。温立勋却叫住他：“沈主任。”

沈司洲站住脚步。身后之人上前，将那份转让协议放在他面前，手指敲了敲：“签了吧。”

沈司洲皱眉。温立勋又说：“你何必跟爸爸置气。”

这更让他意外。沈司洲冷笑说：“温谨语都回来了，董事长确定还要把股份转给我？”

“我说过，会一视同仁。”

还真是一视同仁，所以连一直以来为温谨语空悬的副院长的位子也没有给她，只是给了她一个心胸外科主任的位子吗？温立勋把笔一同搁在协议上，“华成医院，甚至荣鼎集团，该是你的，爸都会给你。”

哈！现在来和他说什么“该是他的”？！胸口团着熊熊烈火，沈司洲狞笑道：“这算什么？对我的补偿？”

温立勋面色依旧：“你非要这么想，也可以。”

脚步朝门口调转，下一秒，沈司洲折回，抓起桌上的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因为温谨语的出现，打乱他原本的计划。这送上门的股份他若再矫情不要，恐怕会落入孙雪瑜的手里。他再愤怒，心中理智尚存。温立勋满意点头：“过两天，来家里吃个饭，一家人总算是都齐了。”

他还有脸说“一家人”！沈司洲头也不回摔门出去。电梯正巧停在这一层。沈司洲按下按钮进去，见温谨语在里面等着他。电梯门徐徐关上。温谨语这才笑了笑：“还以为你看见我会掉头就走，也是，以后在医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躲得躲到什么时候？”

他背过身不说话。她走到他面前，睨着他。他的脸色不好。她又说：“唔，可能下药有点狠，下回我一定注意。不过，阿司你也挺狠的，就那样看着我的车沉下去，所以大约我下药时，与你当时的选择成的正比吧。”

沈司洲的薄唇紧抿。那天，他抽了太多的血，身体并没有恢复。他不是不想救，他根本救不了。不——他的眉心紧拧，也许再回到过去，他内心深处未必没有过杀念。他还是一样的选择！所以事到如今，没什么好解释的。电梯门打开。沈司洲迈步出去。“阿司。”

温谨语轻柔叫他，笑着跟出，“不想与我叙旧吗？”

他仍是不语。外面，阳光刺眼。她微微眯着眼睛，抬手挡了挡阳光。前面那抹身影高大挺拔，曾是她记忆中感到无比安全的港湾。她与他一起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时，在中东的那段日子，他更是她心中的灯塔。枪林弹雨，只需他一笑便能悉数化为尘土。温谨语微微往左，整个人踩进了沈司洲的影子里，仿佛是他在帮她挡去阳光。“这一年，一直在想你呢，想你的才华横溢，想你的高傲冷清，居然还会想你的狠心绝情。”

她望着他的背影，“明明你对我做了那些不可饶恕的事，可我就是忍不住想你。阿司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啊？”

他的步子加快。她亦加快：“才一年而已，你就娶了别的女人，有时候我心里在想，你是真不记得我了吗？”

听她提及夏恩宁，沈司洲终于站住脚步：“你够了！”

“不够啊，你告诉我，怎么能够？”

她扬起脸望着他，就像是一个爱惨了的小女人正面对自己心中的王子，不由自主拉住他的手。……陆少白被白幸子直接拉到了外面。二人破天荒没有因为早上的事继续吵架，因为那张照片而彻底转移注意力。白幸子劈头盖脸骂沈司洲，弄得陆少白脸色难看。夏恩宁打来电话问他们在哪。白幸子这才知道她在停车场，白幸子收线就往停车场那边走。“喂，那女的到底是谁？”

陆少白跟上来，“你也说是夏恩熙发来的，确定不是P的？”

“P什么P，夏恩熙还没无聊到那种程度！”

白幸子愤怒不已，“是在荣鼎大厦拍的，你不是也去了吗？你继续装，怎么着也得帮你三哥瞒着是吧？还想说照片是P的，我告诉你，那个女人她……”白幸子一回头，蓦地一愣，伸手指着前面，“就是她！就是那身衣服！我踏马……这女的这么不要脸，还追到医院来了！”

陆少白分明见那边沈司洲是想要推开那个女人，但那女的纠缠不休。他在听白幸子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怒得冲过去。白幸子本来也是想冲上去帮夏恩宁打小三的，没想到陆少白跑的比她还快。也行，这个功劳让给他也无妨。……温谨语再将手伸过去时，中间横插入一只有力手臂。陆少白一把推开她，愤怒说：“你这人……”抬眸在看见面前的人时，他的脸色一变，当即愣在了地上。温谨语眼中的错愕被惊喜所替代。下一秒，她笑着上前张开手臂抱住了来人：“少白！”

陆少白被猝不及防一抱，似乎这才一点点回神，原本愤怒的眼睛里难掩欣喜：“二……二姐，你怎么会在樟城？”

……插播三年前，中东。星空黄土，远处是振聋发聩的爆破声。背后的大树被炸弹劈成两半，只有几叉树枝叶子零落，却还在顽强活着。陆少白抹了把脸，奈何就着沙尘越抹越脏，他干脆不管了，豪气打开啤酒，大声说：“为我们死里逃生，干杯！”

“干杯！”

顾子期抬起受伤的手臂举了举酒瓶。陆少白环顾，冷傲依旧的沈司洲，装在军装里故作深沉的江祉希，还有……托着腮歪着头在笑的温谨语。后来，记不清谁说了句“大家生死与共，拜个把子吧”。篝火跳跃，脏兮兮的五只手举起了酒瓶就碰。再后来，他们都喝多了。狂风呼啸，风沙肆虐。江祉希亢奋唱着耳熟能详的《军中绿花》。火光下，温谨语抱着酒瓶跳着舞。顾子期喝得躺在了地上。陆少白回头，见沈司洲单手握着酒瓶，脸上无笑，目光幽深望着篝火旁那抹婀娜倩影。他手中的酒瓶里，仍是满满一瓶酒。一滴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