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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从未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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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

已经不用再听下去了,道听途说的人不会知道这些细节,舒意明白,她再怎么不愿承认,都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个人确实是曾经的村长,他也确实了解舒正昀遭受的一切,甚至还是孟如一攀上盛董事长的牵线人。而一旦接受了这些设定,那么,她就必须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导致父亲终身残疾的,正是程怀远雇来镇压闹事群众的流氓混混,严格算起来,打手只是拿钱办事,真正的唆使者只有一个。——她曾经厌恶、憎恨、一度想要逃离报复、现在却与之相爱的那个人的父亲,她肚中孩子的亲爷爷。舒意感到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对了。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可偏偏没料到会是这般结局。她记得那些小流氓举着铁棍、钢管冲进家里,在客厅里大肆打砸,她吓得哇哇大哭,父亲冲过来将她搂在怀里,跟他们理论,却只换来一阵毒打。那些沉闷的、仿佛刻入骨血的撞击声,阴冷讽刺的嘲笑和叫骂声,成了舒意心头一直抹不去的浓稠黑暗。那些人打了多久才停手,舒意已经忘了,等到一切都回归平静的时候,她看到父亲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后背和双腿一片鲜红,嘴唇早没了血色,只有双手还死死圈着女儿的小小身体。他保持着守护的姿势,硬是没让她受一丁点伤。大约是她的哭声惊动了四邻,很快,门外涌进来好多熟悉的面孔,众人七手八脚地忙碌着,打电话联系医院,又不知从哪寻来了担架,由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抬着,马不停蹄地往外冲。舒意那时哭得声嘶力竭,怎么也不肯让父亲离开,邻居们好一番哄劝,面上也都带着不忍之色。“爸爸会回来吗?去了医院,爸爸就会好了吗?”

“那些坏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打我爸爸!”

“他们凭什么砸坏我们家的东西!凭什么这样对我们!”

……更多的质问,舒意已经记不太清了,从父亲送去医院,到手术抢救,再到被医生宣判终身瘫痪,不断短短三四天,但那段时间的记忆,却无比混杂凌乱。她还那么小,根本无法理解“终身瘫痪”的含义,只是听周围的人说,爸爸再也站不起来了,再也不能将她举到肩膀,摘下最高最甜的那根糖葫芦。“下半辈子都毁了哇……哪个人心肠这么歹毒,非要做得这么绝?”

“可怜他只有一个女娃娃,媳妇儿也跟人跑了,造孽哦。”

“也怪他自己傻,非要插手管那件事,人家村长都放话啦,他还硬往枪口上撞,可不是自找苦吃么?”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舒意在大学毕业后加入B.P组织,原本也是想着顺便查出当年那群打手的身份,为父亲所遭受的悲惨经历做个了断,没想到造化弄人,居然在这里收获了事情的真相。“……我要去见那些打手。”

沉默良久,舒意再度开口,说出的每个字都像裹着厚重的冰碴。“没问题,不过容我多说一句,杀人犯法,就算你再怎么憎恨他们……”“正因为我憎恨,所以才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

舒意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上楚子杰的视线:“方便的话,请帮我准备一个视频设备。”

“哦?”

楚子杰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愿闻其详。”

“凭什么我爸爸要在黑暗和病痛中忍受折磨,而罪魁祸首却可以一夜洗白,家庭完满?”

舒意扯了扯嘴角:“这不也是你最想看到的吗?借由我的手,带给程氏意想不到的打击,难道你会拒绝?”

“当然不。”

楚子杰笑得人畜无害,“如你所愿。”

关押打手的地方可比不上张春明的小凉亭,舒意怀疑,楚子杰只是不想老头子死得毫无价值,才配备了药品以及相对良好的坏境。没错,她确信张春明最后逃不过一死,就算不是楚子杰亲自动手,也会有别人替他完成。又或许,会打着“还原事件真相”的旗号,名正言顺地走法律程序。让这个曾经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老村长接受司法的制裁、万人的唾弃,楚子杰还能捞一个“为民除害”的好名声,实在太划算。反正,当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坏人身上的时候,坏人曾受过怎样的待遇、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又有谁会在意?大家只会说,那就是他应得的。是老天爷给的报应。他活该。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到那时,他一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接受众人的赞美和感激,顺手将程氏的秘密和盘托出,成就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如果你觉得不情愿,可以不去看他们。”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楚子杰忽然开口:“或许你会认为我的价值观与你不同,更像一个冷血无情的怪物,但是舒意,这世上没有所谓的非黑即白,灰色地带里,每天都在上演类似的悲剧。感情用事只会徒增烦恼,而且,没有善终。”

“你担心我会临阵反悔吗。”

舒意收回目光,平静地吐字:“或许在程晏行的事情上,我确实动摇过,但事关我父亲,这二十多年,我从未放弃追查真凶。你多虑了。”

“能听你这么说,我很欣慰。”

楚子杰走到一处铁门前站定,带着微笑回眸看她:“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你好像少了点儿什么,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其实只是你变了。”

变得迟疑、瞻前顾后、身怀软肋,不似以前那般果决、坚定、理智、镇定。“我该为你高兴,我的合作伙伴回归了正确的轨道,意味着我们的计划将更快实现。”

他说完,反手按下门旁的指纹锁,大门随之开启,露出一片阴暗的、诡异的气氛。“欢迎回来,舒意。”

他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放开胆子去做,出人命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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