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顾城把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给助理，直接去联系好的藏民家。助理明白顾总的意思——目前这段时间，不和外界有任何联系。喝着酥油茶，跪坐在皮毛毯子上，闻着室内淡淡的烟草味，助理打量藏民家的室内布置。墙上挂着唐卡，房屋最明亮地方供着神龛，所以屋内不允许照相。助理把这次出差当旅游，认真体验民俗，一晃神，就见顾城大变身。原本修身的风衣变成大麻袋，麻袋上打着补丁，从头到脚遮的很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很犀利的街头风……其实就是乞丐装。助理小声问他，“顾总，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顾城一言不发，双手合十，向藏民鞠躬，默默地往外走。助理一头雾水地跟着，最开始还念叨着，“顾总，您一句话都不交代，公司那群老古董要搞事”，后来发现顾城真的是一句话不说，只闷头走路。助理也不再唠叨讨人嫌，安静地跟着。早晚温差很大。他们刚下飞机时，太阳刚出来，温度适宜，太阳出来后，日头很猛，紫外线很强。助理觉得热，在街边买草帽遮阳伞防晒雪糕，通通被顾城无视。顾城一直保持最开始的姿势，步伐不快不慢，像木头人一样往前走。卖太阳镜的摊主问助理，你朋友是不是要去朝圣？助理脑中灵光乍现，和摊主打听朝圣的事……一边和摊主聊，一边关注顾城的状态。顾城突然扑在地上，起来，跪倒再拜。三步小扣，五步大拜，他做的很认真。路人对此见怪不怪，有意识地给他让开一条路，有些外乡游客觉得有趣，对着他拍视频。助理不是没有震撼的。两年前他被特招进公司，一路跟着顾城做事，自认为已经摸清顾城的脾性。在他看来，顾城聪明有远见，严谨而自律，有识人之明用人之量，跟着顾总混绝对有前途。前不久他又和亲生母亲划出界限，所思所想更切入事实本质，以后定是一遇风云变化龙。但现在……这又闹什么幺蛾子？助理叹息着，向摊主打听出朝圣路线，买了些速食，跟在顾城身后。一路行走，一路叩拜，行程并不快。但对身体的负荷很大。助理以为顾城只是一时新鲜，很快就会放弃，没想到顾城真的跪拜了一上午。助理有心阻止顾城，提醒他该吃午饭了，还把自己买的速食矿泉水给他。顾城充耳不闻。到日头西斜时才停下来，咬了一截牛肉干巴，喝了些酥油茶，休息了不到五分钟，继续跪拜之旅。助理无奈地跟着他。但随时随刻跟着一个朝拜的人，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揣测视线和好奇打量，助理自认自己没有相应的承受能力，便在顾城前方五十米左右的阴凉地等他。当顾城快到他面前时，又出发前进五十米。也许是心理作用，助理发现下午时间过得比较快，一晃到了晚上九点多，太阳落山。温度也逐渐下降。助理以为，都到晚上了，他伟大的顾总该消停了，没想到顾城只裹紧身上的麻袋，靠着路边的大树小憩——这一天跪拜，消耗太多能量，顾城得趁晚上恢复体力。助理脖子上挂着太阳镜草帽，手中提着太阳伞和速食，愣愣地站在顾城身边，最开始玩笑般的戏谑被震惊取代。顾城……是认真的？想起顾城手腕上黑色的佛珠，助理默然。晚上，温度直降。助理冷得直打抖索，十分怀念酒店供应的热水。但顾总在外面，他还真不好意思自己离开。便在商店买了一件棉衣，裹着身体，蜷缩在顾城不远处。次日，天未亮，顾城咬了一截牛肉干巴，喝了些酥油茶，继续赶路。时间悄然流逝，如此过了七天。顾城的酥油茶喝完了，把水壶举过头顶，向路人化缘。助理心中的震惊也慢慢消退，变得麻木。复杂的事情简单做，简单的事情重复做。可见重复更考验人的毅力品行。顾城数天重复一件事，至今没有放弃，助理都不好意思再无所事事下去。等顾城的时候，他静下心反思自己过往的人生，好的，坏的，荣誉，失败……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路上。又过了五天，顾城终于来到山上最大的寺庙。助理坐在寺庙墙角下，把这些天买的东西塞进刚买的行李箱中，看来来往往行迹匆忙的旅客，突然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想。难怪网友说，来过圣地一次，很多人回去后都会选择辞职。这里确实能真正洗涤人的内心世界。经幢遍布，唱经声随处可闻，路边每隔几米都有大小不一的经筒。助理托着下巴思考人生，导游的声音顺风而来：每个经筒里装藏着经书，摇动经筒一周，便是把经书读了一遍……助理以为这是顾城的终点。没想到顾城继续沿着山路叩拜，路途越往上越陡峭，人烟越少。傍晚，人声淼淼，群山起伏，山顶盖着绵绵白雪。太阳躲在层层白云后，即将坠下西山。助理想，又一天过去了。不其然听到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叩拜声。西方的天空，光线透过白云，一寸寸撒下。明亮的光中有模糊的影像，震撼人心。助理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此刻的见闻想法，只觉得整个心神受到极大震动，下意识跟着周围人叩拜。最后一寸光芒消失。顾城身体伏在地上，再没力气爬起来。他早已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每一次把自己放的很低，身体上所遭受所忍耐的每一分痛苦折磨，都让灵台更加清明。他从不相信牛鬼蛇神，但他相信世间存在凌驾于风雨雷电之上的非自然力量。如果吸引力法则真的有效，如果人的磁场真的存在，他每一次起心动念，虔诚祈祷，应该都能化作神秘的力量，回报到路笙身上。他相信，便来了，便做了，便看到了，虚无缥缈的灵魂，在金光中变得结实灵动。醒来吧。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