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了将近四十余分钟后，飞机开始缓缓下降。待看到地面景观时，只见地面上一片翠绿，这和飞机在繁华的都市下降时所看到的高楼林立，以及困空气不佳而造成的灰黑一片大不相同。“这里的空气想必很棒吧能见度如此高，可见空气品质之佳！”

齐远方透过窗户着窗外的一片翠绿景观，想起城市里的“灰色天空”不禁羡慕起乡下人。“比起繁华的都市，这里的确称得上是世外桃源。”

“住在这里的人真是幸福。谁说都会的生活品质好，单‘空气’这一项就比不上这里！”

“都市的孩子，怎么尽说这些沮丧的话这里虽好，城市也有它可取之处啊！”

她忆起从前：“以前我是很向往都市的，多希望田间农夫们的铁马都变成轿车！”

“现在呢还那么喜欢都市”“不！现在比较向往乡下。”

“这叫‘返朴归真’。不错！不错！在城市这么久了，还能保有赤子之心，没有在俗世繁华中迷失。”

他的语调有调笑意味，何芊芊白了他一眼。“大家都下飞机了，我们再聊下去，就准备搭这班飞机再返回家了。”

下了飞机后，何芊芊招了辆计程车。“家里只住你姨妈一个人吗”他看着正望着窗外景物发楞的何芊芊。看她眉头微锁的模样，莫非是近乡情怯哈！又不是二、三十年没回来，哪来的“情怯”应该距离家愈近，她就愈高兴才是，怎会是这副样子。他怎么能知道何芊芊此时的心情。何芊芊在这世上只有两个亲人，除了姨妈就是婆婆了。所以此时来姨妈家不禁想起了婆婆，想起了婆婆也就想起了当初吕昀平为了婆婆的那套房子对她进行的爱情欺骗。齐远方本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教她如此愁眉不展的。后来回头一想，她想说的事，不必他问，她也会说：不想说的事，任他怎么逼供，她也不会讲的。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远方……假使你父亲从三岁就抛下你们母子俩跟一个女人跑了，而今他又回来认你，你会接受他吗”“这……”他迟疑了好一会儿：“这问题很棘手，我无法回答。怎么，你有这个问题”他想了一下：“哦！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父亲在你三岁时就和一个女人跑了！”

“他回来了，求我原谅他……”“你原谅他了”何芊芊茫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对于他，我只觉得他是个陌生人，虽然身上流着他的血，虽然我姓何，但是……一个从小没有抱过我、亲过我、呵护过我的男人，你教我怎么开口去叫‘爸爸’”看她内心如此挣扎，齐远方亦不知说什么才适当，只有轻轻地搂着她，给她无声的安慰……何芊芊的姨妈家是座四合院，前方有一小块长方型的小花圃，圃内栽满了白玫瑰。他们俩一走进去，立即有一位脸上堆满笑意的中年妇女迎了上来，她一把拥住何芊芊，操着正宗的南方语；“芊芊，回来了！会不会累？”

女孩在长辈的眼中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女孩。何芊芊在姨妈的怀里赖了一会儿，感受等同于母亲特有的味道……“这位想必是你常提到的齐先生吧”她看着站在女儿后面的英俊男子。“姨妈，他就是齐远方。远方，这是我姨妈。”

“伯母您好！”

“好……”她打量了一下这位外甥女儿在电话中频频提及的男孩子：“到里面坐吧！你们两个一定还没吃中饭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走进饭厅，座位上已坐了一个白发老人，仔细一瞧，那个男人应该还是即将步入老年的中年人，只是他那头白发及纹路鲜明的皱纹，使他显露出一种历尽沧桑的模样。老人站了起来朝着何芊芊：“你……你是芊芊吧”何芊芊本能地退了一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是谁”“我……我是你爸爸！”

老人激动得红了眼眶。二十余年未见的女儿，已长亭亭玉立了！离开她们母女的时候，她才三、四岁吧？一时间何芊芊真的无法接受这突然出现的父亲。要她叫他一声“爸爸”，她实在是叫不出口，这感觉就如同要她在路上随便认一个人做父亲一样！她望着眼前这男人好一会儿，只觉得心里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充塞着，那压迫感令她透不过气来；忽地，她转身离开，留下在场者一阵错愕，姨妈赶紧跟着追了出去——“她还是不愿认我……我早该知道的！”

老人喃喃自语地靠在木门上。“芊芊……芊芊开门哪！”

姨妈在房门外心急地叩着门。过了好一会儿，房内才幽幽怨怨地传出叹息声：“姨妈……我们过得好好的，为什么又要多冒出个人来”“芊芊，他是你爸爸啊！不论他过去做了多少错事，他终究是你的爸爸；你的身上永远留着他的血，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

姨妈倚着墙坐了下来：“他年纪大了！这些年来，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他那副样子你也见着了……难道……难道你忍心看他在外头飘泊流浪，何况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他……你母亲她……”一阵急死人的沉默后，她才缓缓道出前尘往事：“他抛下你们母女时，你才三岁，你大概只记得他打你妈妈的那些片段记忆，至于他养女人、好赌、没责任感，都是你长大之后我告诉你。其实，他在外头养女人也是你妈狠心逼他的！那个年头无论如何家中一定要有个男丁，你妈妈生下你之后，就再也生不出孩子……”“所以他就到外面去养女人”何芊芊的思想是现代的。她认为夫妻之间只要有个孩子就该满足，不该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压根儿没想到农业时代必须“有子传家”的观念。“芊芊……有很多传统的束缚是我们无法解开的。那时我也和你有一样的想法，可是，经过这些年来的历练，我渐渐能了解姐夫那时的出轨，继而代替你妈原谅他！”

“姨妈，你太容易心软了！”

“也许吧！芊芊……你讨厌他吗讨厌你爸爸吗？”

“……”她哑口无言，沉默了……方才她的激动情绪隐没了内心深处的起初情感，如今怒气渐消，她回忆着方才初见父亲的情景——她曾经是那样地恨他，把他视为洪水猛兽一般，因为他，才导致她现在心灵上的不健全！她讨厌男人，无法和男人接受……这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所以她才没有一个完整健全的家！她知道自己该恨他的，可是……也许在见面时，看到他那张历经沧桑的脸之后，她就原谅他了吧只是要她唤他一声“爸爸”，她也着实喊不出口，因为，那两个字对她来说太陌生、太突然！她开了门和姨妈并肩坐在地板上：“他为什么想回来那个女人呢”她不甚开心地问。“死了。难产死的。”

“那他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外面会比妻子、女儿更吸引他”“不！他自觉愧对你们，因此不敢贸然地回来，怕你们不肯原谅他。”

“他现在回来就不怕我就会接受他吗”何芊芊憋了半天，泪水还是滑了下来：“二十多年了，我早已经习惯没有父亲的日子。这之间我遭受了多少异样的眼光，大家都笑我是个没人要的小孩！现在，他又唐唐突突地冒了出来，要我喊他声‘爸爸’……何况，妈妈也早已去世！姨妈，这对我公平吧”“这世上没有一定的相对回报，公不公平也没有绝对的。我都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为什么你不能”“……”何芊芊将脸埋在双手里，心里面反反覆覆地想着姨妈的话。她知道姨妈说的没错！论委屈、论吃苦，她都没有妈妈受得多，最有资格不原谅父亲的是母亲，而不是身为女儿的她。如今姨妈代母亲都可以原谅他了，何况是为人女儿的她。善解人意的姨妈知道外甥女儿心中的挣扎，知道该给她点时间整理思绪。她站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后离开。何芊芊坐了一会儿后，又缩回自己的小窝。她需要一些时间将这些事想清楚……她坐在房里想了好久，久到自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待她醒来时，讶异地发现窗外的月亮居然高高地悬在天空！天哪！现在到底几点？她看着墙上的钟指着十点四十五分。她立即跳下床，心里头嘀咕着自己的迷糊，只顾到自己的情绪，完全忽略了初次造访的齐远方。她披了件薄外套往外走，在门口巧遇母亲。她急急地问：“姨妈，那位齐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