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阳微微的有些恍神，还未反应过来，一只凉凉柔软的小手突然握住他的手指，甜糯的童音响起，很是欢快的叫道：“爸爸。”

他突地就红了眼眶，反握住女童的小手，蹲了下来，“不怕，叔叔带你去找妈妈。”

女童天真的眨眨眼睛，柔软的胳膊攀住他的脖子，“爸爸，我们拉过勾，妈妈不在的时候可以叫爸爸，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妈妈的。这是我们的秘密。”

秦牧阳愕然，明白过来，原来女童认错了人。“小妹妹，我不是你爸爸，你爸爸已经……”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女童突地提高的音量打断，“你骗人，我早就知道了，妈妈说你是个流氓，所以她不喜欢你当我的爸爸，但是爸爸就是爸爸，流氓也是爸爸。爸爸，我们拉过勾的，你不可以不守信用。”

说着，她从位置上站起来，一只满是血污的手从她的裙摆上滑落。她恍若未觉，任由那只手无力的垂到一边。他看的很真切，那是她刚刚死去的爸爸的手，在枪案发生之时，那只手本能的护到她的身前，只可惜再不护着幼小的女儿了。女童大哭起来，哇哇的哭声惊天动地，让刚刚恢复秩序的餐厅又是一通兵慌马乱。他自己不过刚大学毕业，又没有应付孩子的经验，很是无奈又恼怒，正要甩开她。常志光叹了口气，对秦牧阳说：“小秦，就委屈下吧。毕竟只是个孩子，稚子无辜啊！唉！”

秦牧阳面色复杂的抱起女童，女童约摸有十来岁了，比寻常孩子高挑些，长手长脚紧扒住他的身上，像只树袋熊挂在他身上。她终于止了抽抽噎噎的哭泣，含泪带笑道：“爸爸最好了。”

吧唧一口，清脆响亮的吻亲在秦牧阳的脸上，年轻的脸庞顿时通红一片。常志光揪着眉头，吩咐：“小秦，你先带她回警局吧，什么事回头再说。”

她笑颜如花，拉起他往门外跑去，嘴里不停的喊着：“爸爸，爸爸……”就像很多小孩子见到亲爱的爸爸，撒娇似的语气，很欢快也很无聊。他看一眼那个尸骨尚温的男人，很想说，“洛天齐的女儿，不值得同情。”

只是再看女童对着自己天使般的面容，终是没有说出口。女童就这样缠上了秦牧阳，无论如何不肯离开半步，工作、吃饭，甚至上厕所。虽说是个孩子，但是秦牧阳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子，被一个女孩这样跟着，实在吃不消。“我不是你爸爸。”

“我带你去找妈妈。”

“你乖乖坐着。”

“你再跟着我，我就打你！”

……秦牧阳不胜其烦，可是无论威逼还是利诱，女童洛淳一好似没带耳朵一样，只是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固执的叫他：“爸爸。”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爸爸，你爸爸死了，死了，你懂不懂，死了就是你没有爸爸了！”

秦牧阳被逼的发疯，咆哮起来。女童扯开嗓子号陶大哭，边哭边喊：“爸爸，你别不要我，爸爸，我会很听话的，我保证不告诉我妈妈。爸爸，爸爸……”她怯生生的伸出手，想抓又不敢抓住秦牧阳的衣摆，白玉一般的脸上眼泪鼻涕狼藉。模样可怜，哭喊声更是闻者落泪，见者心酸。尤其是女警，忍不住眼眶泛红，一位年长的女警，开口劝道：“小秦，你就忍几天吧，换作哪个人，亲眼看着父亲死去……又是那么惨烈的样子，都会心理崩溃的。她还只是个孩子……”女警说不下去了，一脸的疼惜。别的警员也跟着七嘴八舌的劝说，秦牧阳败下阵来，恶狠狠的对洛淳一说：“我可以不赶你走，但是，你不能紧紧跟着我，至少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尤其是上厕所，不能守在门口。不然的话，我就马上送你去找妈妈。”

洛淳一含笑带泪，点头，“我会听爸爸话的。”

秦牧阳不得不在众同事殷切的目光下，牵了洛淳一的手，本想再说一些狠话，看着那张可怜兮兮的脸，到嘴的话终是化作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你命苦，还是我生来就衰。走吧，洗洗你的脸，脏死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被夕阳拉的老长，有如两道平行线，投画在青灰色的水泥地面上，一直延伸到花坛，因为枝节叶错的，突然就交叠在了一起，正如他们的命运，本不相干的人生意外却又必然的相遇。秦牧阳开了警队的老爷车，来到长乐街66号，一栋三层欧式别墅前。按了很久的门铃也没人开。他看一眼窝在坐位上睡的香甜的女童，无奈的叹气，继续按铃。足足按了半个钟，也没有人应。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白伊诺是舞蹈明星，也许是在市剧团演出。只好开了老爷车去市剧团，一问才知道白伊诺一个月前已经不接任何工作了。秦牧阳没来由的心里一寒，莫名的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他飞驰电骋的回到长乐街66号，门铃依旧无人响应，拉了拉黑色雕花大铁门打不开，索性一个纵越翻了进去。洛淳一长的纤瘦，侧着身便从栏杆缝隙中钻了进去。秦牧阳顾不得欣赏美伦美奂的庭院，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奔进别墅的大门。曲线玲珑的女子横阵在奢华的欧式大皮沙发上，波浪长发旖旎铺开，如瀑倾泻，垂到长毛地毯上。玉白的脸微侧着，露出精致绝伦的五官，眼睑轻阖如安静的睡美人。“妈妈！”

洛淳一小心翼翼的唤一声，想要走到跟前去，却被秦牧阳拦住，“洛洛乖，叔叔先去看看妈妈，好吗？”

洛淳一乖巧的点头，对于寡言面冷的母亲她总是又敬又怕的。秦牧阳小心翼翼上前，伸手探了探白伊诺的鼻息，其实一个照面他就看出来了，绝世倾城的舞蹈天台已经无生命气息。他鼻尖发涩，眼眶酸痛的要胀开，心紧紧的揪在一紧，浑身关节僵硬的似锈了几十年的老机器。“妈妈还不醒吗？”

天真的童音响起，他却不敢回头去面对无邪的面孔。“嗯，她睡着了，那，我们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