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你们不用一直叫我张太太，叫我阿蘅就好了。”

苏蘅对他们说。“阿蘅。”

利少艇一点没客气，立马就改口了，还笑着问她：“上次你说想要有个尽尽地主之谊的机会，那个机会是今天吗？”

苏蘅微微一愣。见状，顾以言那张鲜润的红唇也掀起，冲她促狭一笑，就开始揶揄起利少艇来：“这个人不仅脸皮厚，而且少了点自知之明，我们这些人出来吃饭，从来没有让女士请客买单的道理，上次那顿饭是宋大公子捡的账，今天这个机会，也该是让他做东来请你……”“没关系，是我之前说过的。”

苏蘅说。“这北城的大小巷子，早就被人家摸得透透的了，哪还需要你来尽地主之谊……”清冷的嗓音骤然在她身旁响起，这次说话的人是张赫曦。见他这样说，苏蘅便没有再坚持，不然的话，显得不自量力。“行了，你们一个个的……”利少艇被围攻后也很快妥协了，“今天我来做东，带你们去一个不错的地方。”

说完，利少艇把地址发到每个人手机上，大家都开自己的车过去，苏蘅跟着张赫曦上了车，在车上睡着了。醒来时，她以为车停了，到了利少艇嘴上说的那家不错的店。睁开惺忪的睡眼那一刻，脑子却有点懵，撞进她视线里的，全是白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还有白色的杯子和床单……等等，这样的场景有点熟悉，好像是医院才有的？“我在医院？”

苏蘅呢喃了一句，才发现喉咙里有点干疼，声音嘶哑。她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去吃饭的路上吗？“你发烧了。”

床尾的人吐出四个字，还是那副清冷的嗓音，却不似之前那般淡漠了。原来如此。苏蘅：“那利公子他们……”张赫曦：“下车的时候你就已经发烧了，我没叫醒你，跟他们打过招呼后，才送你来医院的。”

苏蘅：“哦。”

张赫曦：“他们刚才来过医院了，还打包了那家店的饭菜带过来，你没醒，我就让他们先走了。”

这时张赫曦不知对谁说了一句：“她醒了，去叫医生来。”

说完后，没过多久，医生和护士都进来了。护士给她测量过体温，医生检查了她身体一些情况后，“已经退烧了，不过还是留院观察一晚吧，张太太的身体抵抗力差了点，平时要注意休息，按时吃饭，别给自己太大的精神压力，有空的话，可以适当锻炼一下身体。”

“谢谢医生。”

苏蘅缩在被窝里，点头如捣蒜一样。在张赫曦看来，她答应得如此快，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医生一走，苏蘅从病床上爬起来坐好，张赫曦瞅了她一眼，目光泛着凉意，问：“你做什么？”

“我在医院住不惯，反正已经退烧了，我们回家住吧。明天早上我自己再来办出院手续……”“不用那么麻烦。”

张赫曦无情地打断她，“我已经通知佟管家了，他会派阿萍把你的换洗衣服送过来。”

苏蘅眉头拧紧，“我在医院睡不着。”

“你睡到刚刚才醒。”

张赫曦不听她的理由。苏蘅瞪了他一眼。张赫曦不以为然，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躺下，把被子盖好。”

苏蘅心里有些烦，大概是病了，连平时那点伪装的力气都没了，声音里只剩下无奈，“……你能不能别管我？”

张赫曦没说话。苏蘅也没抬头，她不愿去看他那双深沉的眼睛，那里面藏着复杂的情绪，让她不懂，也不想懂……也许是她错了。一直以为他对自己只剩下厌恶和冷漠，如今看来，厌恶和冷漠是有的，但也不止有这些……也对，就算是一条狗，陪伴自己多年后，也是会有感情的。张赫曦对她的感情，也是如此吧。也只能如此。她不需要施舍的感情，最近他很配合她，该做的都做了，对她来说，这样就够了，不需要再进一步……苏蘅低声说：“真的，这些年没人管我，你看我……不是也好好活过来了……”为什么到了现在，她已经不需要这份管束了，还要来管她……张赫曦盯着病床上瘦弱的女人，瞋黑的眸，剧烈地收缩。“这么快就烦了？”

其实并不意外，只是再次体会到了——这颗心是冷的。这两年里，只有需要的时候，她才主动找他，她对他笑的时候，眼底是冷的。而当她不需要的时候，就会变成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苏总。这时唐宋走进来，冲淡了凝重的气氛，他走到张赫曦身边，压低声音说：“小张董，薛助理说有些情况，他想亲自跟您汇报。”

张赫曦出去接了一通电话，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才重新回到病房。苏蘅已经躺回病床上，还拿被子把脑袋都给一起捂上了，显然是对他的决定十分不满。张赫曦盯着床上那拱起成小山堆的一团，目光略沉，可盯着看了一会儿后，还是搬了一把折叠椅子在床边坐下，主动询问道：“你就那么不想留在医院吗？”

过了半分钟后，被子里才传来闷闷的两个字：“当然。”

“你是在医院见到顾阿姨最后一面的吗？”

张赫曦冷不丁来了一句。床上的人一下子掀开被子，瞪着他，目光里除了有被冒犯到的怒意，还有浓厚的戒备。苏蘅没有回答他的话。可是张赫曦并没有停止这个话题，看着她，目光都是凉薄的，“听说人是从顶楼落下来的，那个样子……一定不好看吧。”

说出的话更是狠。苏蘅彻底恼了，冲着他大吼大叫：“张赫曦！你给我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冒犯，却是想制止他。可眼里的泪水，却止不住哗啦哗啦砸落下来。因为她的脑海里，随着张赫曦的话，不由自主浮现出妈妈最后的样子。不……那是她美丽的妈妈。十六岁回到这座城市，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她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扑上去紧紧抱住妈妈，可是实际上……苏蘅捂紧胸口，悔恨和自责，让她的泪水无声滑落，快要呼吸不过来——她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蹲在旁边吐了。一颗西瓜砸在地上的样子，和一个脑袋落在地上开花，其实有些相似，而人是有眼睛和嘴巴的，那些都不在原来的位置。看着那张脸，她甚至认不出妈妈原来的样子。她恨苏泰清，恨张斯思，也恨造成这场悲剧的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