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

谷致礼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存折，递到谷悦面前，“收着吧。”

“我不认识你，你凭什么说是我爸？”

谷悦没有伸手，但单看程子怡的反应，她就知道，这件事多半是真的。谷致礼颓然站定，身子显得有点佝偻，眉宇间尽是疲惫，却也依稀能辨出当年风流倜傥的模样。“是我对不住她。”

“对不住？就一句对不住？”

谷悦猛然拔高嗓门。她无法想象，程子怡是怀着多大的勇气生下了她，每次凝视自己这双和她的强奸犯父亲如此相似的双眼时，她又是背负着何种心情。多恶毒的人，才会因为自己的一时快活，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小姐，医院里请不要大声喧哗。”

路过的护士白了她一眼。谷致礼把存着硬塞进谷悦手里：“我去了，她醒了以后别说我送她来的，她现在……受不得刺激。”

临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抢救室，才下定决定般转身离去。抢救室的灯还亮着，谷悦不知道她还需要等多久。原本期待的浪漫婚礼变成这样一场闹剧，妈妈还躺进了医院生死未卜。大概她也是破天荒的头一人了。叶焯君一定也很失望，精心策划了这么久，结果却变成这样。她低下头，抹了把眼角溢出的泪珠，这个时候不能哭。程子怡看到她哭一定会难受。这一刻的她当然不会知道，如果没有程子怡这一闹，她也会一个人坐在别的地方心乱如麻，而且情况可能会更糟。毕竟，强奸犯的女儿和杀人凶手的女儿还是有质的差别的。不知道放空了多久，谷悦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突然一个娇嗔的声音刺入耳膜。“啊呀，姐姐新婚燕尔的竟然待在医院里呀，真是有点晦气呢。”

用不着抬头，她就知道来人是谁。“奚小姐离我这么近，也不怕晦气沾上了身。”

谷悦现在完全没有心思跟一个没关系的人多费口舌，她起身想换个地方坐着。奚莉莉好像完全没有听见谷悦说的话，她又靠近了一步，完全挡住了谷悦的去路。“忙什么呢？是不是像你妈妈一样，到处勾引男人呢？”

谷悦一僵，“你再说一遍。”

奚莉莉得意地扬起下巴。“姐姐要是耳朵不好呢，我就再说一遍。我说姐姐怎么对勾引男人这么有一套，原来是从伯母那遗传的。”

衣袖下，谷悦的拳头狠狠攥起来。侮辱她也就算了，可是侮辱她还躺在抢救室的妈妈……谷悦气急，恨不得立刻给那张烈焰红唇来上一拳，可她下面说的话还是一字一句地冲进她的耳朵里：“不过伯母眼光不好，谷致礼是个穷鬼，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伯母勾搭了半天也没捞着什么好处。”

谷致礼？她的“爸爸”叫谷致礼？这三个字敲进了谷悦心里。谷悦发现，对自己生父的事，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削减。“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像我的叶哥哥这样的身家，你以为他会不介意你的出身嘛？平常人家的清白姑娘也就算了。强奸犯的女儿？嘻嘻嘻嘻……”奚莉莉夸张地笑起来，笑声甜得发腻。“我老公介不介意是我们两之间的事，用不着外人多操心。”

气到极致的谷悦思路反而格外清晰，“另外，我老公之前说过一句话，不知道奚小姐还有没有印象：别叫叶哥哥，你不配。”

“你！”

奚莉莉没想到谷悦的反驳会如此尖刻，不由恼羞成怒，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她下手很重，谷悦直接被甩到了地上，脸上红肿一片，嘴角也有血渗出。“贱人！白莲花！真是给脸不要脸。别搞得你有多无辜。我就这么说了，你以为你妈年轻时是什么好货？要不然那谷致礼为什么不去强暴别人，偏对你妈下手？还不是因为你妈放荡淫贱？有其母必有……啊！”

等谷悦回过神来，她已经和奚莉莉扭打在一起。奚莉莉虽然比她高了大半个头，骨架也比她大上一圈，但被她拼命的阵势震到，现在竟然是落下风的那个。谷悦骑在奚莉莉身上，左右开弓地甩她了好几个耳光。奚莉莉的发髻散落下来，脸上的妆容也已经完全花了，看起来万分狼狈。“有人打架了……”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好几个人围上来，拉开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呜呜呜呜……嫂子你好过分噢！我只是以前叫顺口了一时改不了口而已……呜呜……以后我会注意的，可你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凶，打得还这么重！呜呜……好痛啊……”刚支起身子，奚莉莉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淌个不停，把她原本已经凌乱不堪的妆容冲得更脏，看起来有点恐怖。谷悦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那个哭得几乎站立不稳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别嚎了，这里有监控。谁先动的手，去监控室转一圈，一目了然。”

“还有，奚小姐这样的话对奚氏和叶氏的都没什么好处，”谷悦轻声补充了一句，带上了威胁的味道，“两败俱伤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但情势所迫的话，我也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

近一个月的无业游民生涯，谷悦每天都是靠着恶补叶氏集团的历史背景、商业架构和听云姨念叨活叶焯君的各种爱好和生活习惯捱着日子，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用场。奚莉莉一时连哭都忘了，谷悦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让她有一瞬间的心虚。明明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户人家，此刻竟然强势得让她有些心虚。“程子怡的家属在哪里？”

抢救室的门开了，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一声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扬声询问。“别以为你是奚家千金全世界就都得惯这你。”

谷悦扔下一句，转身要走，又回过头，往她脸上呸了一口，“这是还你的。”

顾不上再看一眼她的表情，谷悦快步冲到医生面前，“我就是，我妈妈怎么样了？”

医生一脸被吓到的样子，后退了一小步，才说“病人醒了，现在已经送去病房，家属现在可以去探望了。”

“太好了！”

谷悦松了一口气，转身就准备开跑，却被另一个医生拦住了。“我建议小姐先去整理一下仪容再去。病人现在不太受得了刺激。”

虽然隔着口罩，谷悦还是能感到他眼底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