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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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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人回到7号寝室,魏华松十分神秘地关上门,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包袱放到桌子上,打开包袱,包袱中间躺着几十颗很长的针,针长十厘米,让人看了不寒而栗。魏华松将几颗针夹在两根筷子中间,用线密密麻麻地绑结实,然后用酒精消毒;接着用酒精把自个手臂洗净,晾干;再用毛笔沾墨水在手臂上画着什么,不一会一条飞龙盘踞在手臂上,栩栩如生。最后沿着画的痕迹涂上一层浓墨水,手臂上浮动着一条飞舞的墨龙。木山目不转睛地看着,惊讶不已:“真像啊!”

魏华松一只手解下绑在腰间的红腰带,约有五六米长,递给黄平,说:“把我绑在椅子上。”

“我不绑。”

黄平说着,止步不前。魏华松抖了抖红腰带,吼道:“我让你绑,你怕什么?”

黄平只得接过魏华松的长长的腰带,先从腿开始绑,一直绑到腰际。结结实实地把魏华松绑在椅子上。魏华松用手指再次仔细检查每一根针是否绑结实,然后用针试着扎了几下,嘴边发出“嘶嘶”的叫声。魏华松坐端正,把绑着长针的筷子递给黄平,叫道:“帮我扎。”

黄平一言不发地接过筷子,迟疑着不动手。“扎啊!”

魏华松大声吼道。黄平的左手握紧魏华松的胳膊,右手上下飞快地抖动,手里拿着的针像缝纫机那样快速地上下抖动,在魏华松手臂上的墨水中细细密密地抖动。魏华松一只手使劲抓住椅子,用力忍受着疼痛,脑门上立刻沁出汗水,明显能感受到魏华松非常痛苦,但他没有喊叫出来,只是身体不停地扭动,就像是一条被打伤的蛇在痛苦地挣扎。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魏华松坚持着紧咬牙关,嘴巴偶尔因控制不住而发出“嘶嘶”的声音,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但他还在坚持!我和木山看到这样的情景,都惊呆了。几分钟后,黄平终于停下来了,一个劲甩着手臂,另一只手擦着汗水,大声叫道:“妈呀,累死老子了。”

魏华松的脸上全是汗,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就像是被大雨淋了一样。他用一只手解开绑在椅子上的腰带,然后迅速站起来大叫:“成了。”

魏华松对着木山问:“你搞不搞?”

木山兴奋地喊道:“搞。”

“你想搞什么?”

魏华松问。“你帮我搞个字吧?”

木山说着,撸起了袖子。“搞个‘忍’字吧。”

黄平笑着说,“你也爱冲动。”

木山笑着说:“好的,有时候,要忍。”

黄平立刻说:“‘忍’字心上一把刀。”

我拿出笔,在纸上写下“忍”字,是啊,就是一把刀。只是平时没有这么注意这个字罢了。魏华松在木山的手腕上用毛笔写出“忍”字,魏华松平时写字很一般,但是这一个字写的字像是刀刻一样;然后,用墨汁涂一层墨水,就像是荷叶上的露珠,然后把针放入酒精里消毒,而后拿出来就在浮动的墨汁上扎起来。木山用力咬着嘴唇,疼痛使他不时大声喊叫起来,黄平只有用力抱住木山,使劲不让他挪动身体。我冲到木山跟前,一只手按在木山的肩膀上,能感受到木山的肌肉在颤抖着。木山痛苦万分,但咬牙坚持着。魏华松手法很好,一会就帮木山扎完,又问我:“齐汛,你想搞个什么字?”

我听到魏华松给我文身,本来是很害怕的,但看到大家都文了,咬着牙也想参与其中。此时黄平也撸起袖子,想着准备文什么的时候。我的内心里涌现出亢奋的情绪,试想文一个很有意义的字,想来想去,我想到了文一个“梅”字。梅香,郑青梅,裴春梅,她们都有一个梅字。我想,不敢管人家对我是什么态度,但从我的心里希望能把她们当作一辈子的朋友。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忘了她们。此时无以为报,就文一个“梅”字吧,这样我就能时时看到,时时想起了。我想到这里似乎不是那么害怕了,大声喊:“文个‘梅’字。”

黄平不解地问:“为啥文‘梅’字?那么多笔画?”

木山笑着说:“梅香,裴春梅,郑青梅,都有梅字。”

我的想法一下子被木山识破,就像一个气球被人扎破了一样,瞬间恢复原来的样子。我的脸立刻红了,立刻放弃文梅字的想法。黄平立刻惊叫道:“你也太花心了吧?”

我摇摇头,心想,恰恰相反,没有一个人能看上我的,我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木山笑着说:“文个笔画少的字。”

“你们说什么字好?”

我红着脸掩饰着情绪不好意思地问:“那你们说,文什么比较好?”

魏华松说了一个字:“刀。”

木山笑着说了一个字:“专。”

“吉。”

黄平笑着说,“这个字笔画少。”

我摇摇头,这几个字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唯有“梅”字符合自己的心理,也只有梅字能让我鼓起勇气文。黄平在自己的手臂上已经画了一把匕首,请魏华松帮他涂墨水。魏华松帮黄平修改了匕首的形状,使得匕首看上去更加锋利,更加逼真。魏华松为黄平涂上墨汁后,问:“用腰带绑住吗?”

黄平摇摇头,轻蔑的语气说:“谁像你啊。”

说完,爽快地坐上了椅子。魏华松立刻将针头放入酒精里消毒,而后,迅速拿起来沿着黄平手臂上的匕首墨迹,快速刺扎。黄平疼得大叫,站了起来喊:“妈呀妈呀,不文了。”

魏华松笑着说:“木山抱着他,我扎轻点。”

木山上前抱着黄平的腰。黄平只好等魏华松来扎针。魏华松先是细细地扎着匕首的棱角,黄平疼得受不了了,身体扭来扭去,木山用了全身的力气都不能按住他。“兄弟,”魏华松咬着牙说,“坚持一下,做了一半,不做更丑,像个什么东西。”

黄平只好同意继续扎针,魏华松改变方式扎针,围绕着匕首的轮廓像跑步一样,刚扎完一圈。黄平实在是忍受不了疼痛,一把推开魏华松。魏华松没有防备,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手里的针也掉落在地上。魏华松捡起筷子,猛冲过来,一只手迅速拽着黄平的手臂不放,另一只手加紧刺扎匕首的刀刃。“饶命啊,救命啊!”

黄平嚎叫着,用脚踢向魏华松,魏华松只得松开手躲开。黄平继续奋力挣脱了木山的手,向寝室外面跑。魏华松拿着针跟着追了过去。黄平回头一看,飞也似的跑到楼梯口。魏华松这才止步,无奈摇头只好作罢。黄平见魏华松没有追来,也就放松下来,另一只手护着刚才被扎的手臂往7号寝室走。魏华松这才用酒精洗自己手臂上的墨水,墨水清洗之后,手臂上面慢慢肿胀起来,像是被无数的蚊子叮过之后留下的红疙瘩,凸起的红疙瘩其间混杂着墨色。魏华松时不时感觉到疼,但咬咬牙并没有叫喊出来。木山也用酒精洗去墨水,不时发出非常疼痛的声音。黄平这个时候回到寝室,也用酒精洗墨迹,疼得不停地叫唤,一边洗,一边大吼魏华松:“叫你停,你还不停。”

魏华松看着黄平的手臂,遗憾地说:“我说要绑吧,你还不愿意。”

黄平更加生气地大吼道:“我要是绑住了,还不被你整死。”

魏华松忽然大笑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魏华松这样笑。木山看着我笑着问:“齐汛,你还文不文?”

“齐汛,你还想文什么?”

魏华松像是想起什么来。“别听他的,他就是恶魔。”

黄平强忍住疼痛,依然大吼,然后劝慰我说,“齐汛,你千万别文了。”

我笑了笑,看看魏华松手臂上的龙形,又看看黄平手臂上的匕首,再看看木山手臂上的忍字。心生羡慕,但不敢文了。魏华松从床底下拿出一副双截棍。木山夺了过去,握在手中,胡乱比划了几下。魏华松握紧拳头,吼道:“金大全,我和他迟早还要干一场。”

“揍死他。”

黄平伸出握紧的拳头附和道。木山也伸出拳头,大喊:“揍。”

三个男伢的目光同时聚集在我身上,我只得说:“好。”

四人男伢在无比亢奋的状态下,理解了团结的力量,尔后,无比自豪而开心地大笑起来。一个月后,工厂发了工资:我领了三十五元钱。木山也领了三十五元。没有发工资之前,有很多想法。当领到工资时,我想第一件事最重要的就是配一副眼镜。“你都没有读书了,还配什么眼镜?”

木山笑着问。“五六米元,就看不清人了。”

我说。“多少钱一副?”

木山问。我摇摇头,“我没有配过,我邀你去,是想,万一钱不够,你借点给我。”

“真配眼镜?”

木山的脸上笑起来了。我再次点头,表示配眼镜的决心。“行吧,”木山说,“我邀凤娇一起去。”

“干嘛?”

我说,“多么不好意思啊。”

“你配了眼镜,是不是要戴?”

木山问。我忽然明白了什么,默认了木山邀请刘大娇一同去配眼镜。木山走进6号寝室,过了好一阵才出来,刘大娇穿扮一新,脸上化了妆,就像一个去唱戏的人。紧接着郑青梅也出来了,她依然浓妆打扮,穿着艳丽。我看见郑青梅心情立刻舒展,虽然和郑青梅之间没有之前的想法,但能在一起逛街心里还是很高兴。刘大娇拉着郑青梅先下楼了。木山勾着我的肩膀,我们走着后面,四个人一起下楼,沿着宿舍门口的那一条土路走向青少年宫那边的市场。“你和刘大娇算是好上了?”

我问木山。木山愉快地点头,说:“你要是喜欢郑青梅,就大胆地追求。”

“你觉得有可能吗?”

我问。“你得试试啊,你看我,一开始,刘大娇还不是不愿意,死缠烂打,现在还不是追到刘大娇了。”

木山很自豪的样子笑着说。“看不到结果的事情,我不想做。”

我说,“就我这样的,谁能看得上啊。”

“你怎么总是这样自卑啊?”

木山问。“告诉你吧,这就是一种预感,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要去做呢?”

我说,“就说梅香吧,我现在都怕去见她。因为,我现在一无所有,我能给予人家什么,还有鄢奉梅,去了人家理都不理我。”

“对了,我收到了一封信。”

木山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折叠的本子递给我。“谁的本子?”

我问。“你看看。”

木山笑着说。我接过本子,打开一看,是一个作文本,作文本上写着十分熟悉的字体“齐汛”。我连忙翻开封面,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多么熟悉的作文题目,多么熟悉的文字啊。我立即问:“谁寄来的?”

“鄢奉梅寄来的,她还说,那天就是去拿你的作文本给你的,哈哈,但我们却走了。”

木山很古怪的表情笑着说,“是我们误会人家啦,还是我们的格局小了点啊。”

“她怎么会有我的作文本的?”

我吃惊地问。“她在信中说,在你的桌子上拿的,当时只是想看看你的作文。”

木山依然笑着说。“信呢?”

我问。木山这才把信交给我。我接过信看时,信是木山的嫂子白皮骚瓜严老师写来的,意思如同木山说的那样。我的心情忽然有点平静了,笑着说:“有机会,写封信给鄢奉梅解释一下。”

“不用了,鄢奉梅招上门女婿,都要结婚了。”

木山说,像是劝慰我的口吻。我摇摇头,苦笑着像是对自己说:“就这么急吗?”

木山在我肩膀上拍了一把,安慰我说:“世上的姑娘千千万,你只能找一个姑娘,还有,就是你要专一一点,你懂吧?”

“我只是交个朋友,普通的那种,经常能交流的,不行吗?”

我大声说,但尽量控制着情绪,不想惊动前面的刘大娇和郑青梅。“你别自暴自弃。”

木山说,“我们就在厂里好好干几年,赚点钱就结婚。”

“真的,假的?”

我问。“我是这样想的,跟刘大娇也是这样说的,她同意了。”

木山十分愉快地说。我笑笑,自己在交往朋友上与木山有很大的差距,我是想多交几个朋友,难道就是不够专一吗?我没有想到找个姑娘结婚,可能,我都不知道为什么结婚,怎么结婚呢?我才十七岁啊,我想。经过青少年宫的时候,郑青梅问了一句:“你们会溜冰吗?”

听郑青梅说到溜冰,忽然想起某一年的冬天,天下大雪,地上的雪有一尺厚,村子里的河结了厚厚的冰。我很想知道冰有多厚,用石头都没有扎开冰。很多小伙伴在冰面上奔跑、嬉戏。还有几个大人也走到冰面上,还有人在冰面上骑自行车。“不会。”

木山笑着说。“等有机会带你来学,”郑青梅兴致勃勃地说,“溜冰可好玩了。”

我惊愕地看了看木山,悄悄地问:“现在能溜冰?哪有冰啊?”

“旱冰。”

木山笑着说。“水泥?”

我问。“嗯。”

木山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笑出来。我明白了,但更加好奇地想,水泥上是怎么溜冰的呢?不好问郑青梅和刘大娇,只好作罢。我一边走,一边专注街道旁边的商店,看有没有眼镜店。一会,木山用眼神暗示我,前面不远就是一家眼镜店。我眯着眼睛一看,果然是一家眼镜店,于是,大踏步走了过去。刘大娇和郑青梅十分好奇的样子也跟着加快了步伐。我感觉暴露了自己的某种缺陷,很不好意思的,但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店里面有两个女店员,其中一位店员热情地走到我们跟前问:“配眼镜?”

我没有去看郑青梅和刘凤娟,默默地点点头,又低着头看柜台里的镜架,也不敢去看那女店员的脸。“验光之后,选框架。”

店员热情地说。郑青梅忽然看着我的眼睛说:“看不出来,你近视啊?”

我背心直冒汗,想起自己就是因为近视看不到黑板导致成绩下降,就辍学了。此时依然十分懊悔,当初怎么就一气之下不读书了呢?“配个多少钱的镜子?”

女店员依然热情地问。“便宜点的,”我小声说,“多少钱?”

“二十五块。”

女店员说。我一惊,工资三十五元,配副眼镜就要25元,没有钱买饭菜票了啊,还要还裴春梅的饭菜票呢。这个时候,我犹豫不决。女店员在柜台里选了一副便宜的镜框递给我,我只好戴上问木山,“怎么样?”

木山笑着说:“有点像老师。”

我的脸通红,当初想做的职业就是老师,如今却在沙市做临时工,感觉人生无常,不是沿着自己规划的路线前进。“哇塞,”郑青梅大声说,“戴眼镜多有气质啊。”

我猛然感觉心里舒服极了,凑到镜子跟前看,果然与我的脸型很配。“就用这幅镜框配吧。”

我对店员说。郑青梅立刻问:“多少钱啊?”

店员看着郑青梅,想着什么,开口说:“二十。”

郑青梅笑着说:“我们的朋友上次在那边眼镜店配过这样的眼镜架,才十元。”

女店员立刻改变了语气说:“加上镜片,那就三十五吧。”

“那我们还去那家眼镜店配,”郑青梅说着,转身就走。“你这个小姑娘真会还价,就和上次一样,十块吧。”

女店员拦住了郑青梅,朝另外一个店员看了看,两个店员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点点头。我很吃惊地看了一眼郑青梅,她能说会道,很会还价,不由得佩服。配好了眼镜,当我戴上的那一刻,世界都变得清晰了。我鼓起勇气看了看郑青梅的艳丽的脸上一层薄薄的粉,就像是花瓣上的细小的花粉。还有,郑青梅的皮肤不是很白,是黝黑的皮肤,和梅香差不多的皮肤,但擦上粉之后皮肤就白多了。我再次看刘大娇,刘大娇虽然化了妆,但也能看得出皮肤非常好,红里透着白,尤其是一双大眼睛,眼珠子黑黑的就像两颗宝石一样闪闪发亮。难怪木山认准刘大娇做女朋友呢。我看看远处,所见之处都清晰可辨,心想,当初要是有这样一副眼镜,我就能看清黑板上的板书,成绩也不会下降;如果成绩不下降,我也就不会辍学;如果是没有辍学,我现在在高中读书。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无常的人生。从眼镜店出来,木山拉着我往集贸市场走。之前我喜欢看近处,是因为看不远;现在能看清很远的地方了,远处的风景更美,忽然感觉世界多么美好啊。木山在市场里精心为刘大娇挑选衣物,一会儿买上衣,一会儿买裙子,一会买凉鞋,手里的钱一下子就花光了。“我要买双‘人’字拖鞋。”

我说,“给你也买一双。”

木山笑着看着我,叫道:“好啊,人字拖很便宜,一块钱一双。”

我穿上新买的人字拖鞋,就把那双破了几个洞的北京布鞋扔得老远。四个人继续向前走,走到T恤衫的摊位,木山看中了一件蓝色的T恤衫,和一条白色的裤子,伸手去摸了摸,点点头又怂恿我买。我不顾木山的劝说,想到手里的二十五元是我和木山两个人的生活开支,说什么也不能用了,又不好说什么,只顾着摇头。郑青梅问店主,“一套多少钱?”

店主笑着说:“八元一套。”

郑青梅果断的语气说:“十元,拿二套。”

店主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郑青梅却没有丝毫犹豫,抬腿就走。店主大声叫嚷:“你们试试看。”

店主说着,就取下衣服递给木山。木山笑着接过衣服,直接穿在外面,刘大娇帮着木山整理了几下,点点头,表示还可以。木山又怂恿我试穿。我毫不犹豫地摆手拒绝。郑青梅从店主手里接过衣服,塞到我手上。我笑着摇头,却不好推辞了。学着木山把衣服套在身上时,郑青梅大叫一声,“真帅。”

我们四个人不约而同一阵大笑。我连忙付了十元,买下了两套衣服。一套是送给木山,心想,这就是感谢木山带着我来沙市上班的馈赠。木山还是不客气,同样爽快地接受了。刘大娇看好一双皮鞋,让木山试穿,然后花钱买下来送给了木山。木山喜不自禁地拎在手里,像是捧着一个宝贝一样。郑青梅买了一条喜欢的裙子,尼龙长袜,还买了一双高跟凉鞋。四个人这才高高兴兴提着新买的物品,往宿舍走,经过一个小吃摊,木山说:“肚子饿了,吃点东西吧。”

刘大娇看了木山一眼,喊道:“来四碗馄饨。”

我很想说别吃了,等会就去食堂吃饭了,但我看了看郑青梅,试想郑青梅很想吃馄饨,就什么都没有说。四个人吃完馄饨,刘大娇和郑青梅争着付钱。我这才明白我应该去付钱。木山一个劲用脚触碰我,也暗示我去付钱。我这才站起来,赶紧去付钱。这时,郑青梅已经付了钱。我才意识到自己不会来事,怎么就没有想到付钱呢?我感觉自己好多方面要向木山学习,现在步入了社会,还应该在社会上多学习,进步。我想。回到寝室,黄平和魏华松都不在。木山扔下刚买的衣服和皮鞋,又去6号寝室了。我默默地看着刚买的“人”字拖鞋,蓝色的T恤衫,还有白色的裤子,这就是用自己的工资买的东西。我有点茫然,一个月下来三十五元,这么一花就没有多少钱了啊。怎么就这样的一点工资,这就是想要的生活吗?我有点怀疑,但想不出其它的办法。我再次想起小学同学梅香,希望有机会去看看她。还有初中的同学冬梅应该是没有读书了,冬梅的成绩不会考上高中,那她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去上班了,还是做什么呢?最后想起鄢奉梅,鄢奉梅快要结婚了,还有什么必要写信呢?还是写封信吧,我想,最后想到给汉兵写信,汉兵是我的堂兄,在普济镇油厂上班。我们又是初中同学,他应该知道冬梅的情况。然后托汉兵去打听一下家里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冬梅的消息。于是,我便开始写信。一开始寒暄几句,然后问了家里的一些情况,让汉兵去打听冬梅的消息,最好是打听到冬梅的收信地址。我写好信,准备去邮寄的时候,忽然想到在沙市上班并不是自己当初想象的那样美好,这样的生存空间,有什么颜面写信给汉兵呢?再说,就是弄得了冬梅的通讯地址,怎么配得上和冬梅通信呢?想着想着感觉没有必要寄信,把信夹在书页里,径直走到走廊上双手趴在栏板上,默默地注视小院。小院里总有人走动,树上已经长出了茂密的叶子,叶子之间结出了许多绿色的果子。这是什么果子啊,我依然不得而知。6号寝室里不时传来嬉笑声。我更加感觉到孤独,很想去那里坐坐,主要是想看看郑青梅,或者坐在6号寝室陪伴郑青梅也行;犹豫中还是不好意思去6号寝室。内心里已经和郑青梅划清了界限,只能默默地祝福她了,我想。木山成天和刘大娇在一起,不好意思开口让木山陪我去找梅香。我再次想到裴春梅,裴春梅就像一个姐姐,或者说姐姐一样的班长,再说人家可是沙市人,怎么会看上一个从农村来的一无所有的人呢,我越自卑就越孤单,越孤单就越想像木山那样找个女朋友。黄平和魏华松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木山呢?”

黄平问。“6号。”

我简短地说,内心里不愿多说话,一个字不愿多说。“怎么啦?”

黄平看出了什么,关心地问。“没有什么。”

我勉强笑了一下。“我们也去6号寝室玩?”

黄平试探着问。我摇摇头,感觉没有必要去6号寝室,相反去了6号寝室更加别扭,喜欢一个人,远远地注视她,或者祝福她就行了。不要勉强她,我想,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她。黄平换上了刚买的衣服,精神抖擞地走进6号寝室。魏华松在寝室里吹起口琴,琴声冲寝室里飘出来,在小院子里飘荡。我想学点什么,比如学吉他,或者别的什么。木山从6号寝室走出来,后面是刘大娇,郑青梅,几个人走进7号寝室。“来一首《童年》吧。”

郑青梅说。一会,7号寝室里传出《童年》的口琴声。我依然一动不动的用手支撑栏板上,感觉到身体那样的没有力气,回转身来,屁股靠着栏板,从7号寝室的窗户看到里面,郑青梅坐在我的床上,一边听着口琴,一边看着枕边的小说,郑青梅随手拿起一本书,放在腿上,并没有翻开。郑青梅也喜欢看这样的小说吗?我立刻感觉到嗓子里有种冒烟的感觉,我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郑青梅拿起书,站起来的时候,从窗户看到我,我立刻掩饰地转过身去。郑青梅疾步走出来,举着小说对我说:“我看看。”

我来不及说话,一个劲点头。我感觉内心一下子亮堂了,变得兴奋,快乐。郑青梅拿着小说走进6号寝室。我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也被郑青梅拿走了,然后看看小院花草树木,看看小院之外的景物,似乎一切都显得那样美丽,可爱!沙市,我爱你!我感觉到内心里有个声音愉快地叫喊。木山从窗户看着我,用手招呼我。我愉快地走进寝室,木山说:“你穿上T恤衫,裤子,我们看看。”

我看看刘大娇,不好意思的样子。“我背过去,”刘大娇笑着说,“我不看。”

大家一起笑起来。我趁刘大娇转过脸去,迅速换上新买的衣服,然后穿上拖鞋,感觉自己变换了一个人似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满意地笑起来。“佛靠金装马靠鞍,”黄平开心地说,“多帅啊,我早都说过,齐汛是厂里第一帅。”

刘大娇连忙转过身来,拍掌叫道:“真帅!”

我被刘大娇这样夸赞搞得很不好意思,但又不好马上脱下衣服,只好走出寝室,来到走道上,内心里感到莫大的满足。郑青梅站在走道上看书,看见我穿上新的衣服,不觉一惊,笑着说道:“真潇洒。”

我的脸立刻红了,感觉自己飞起来了,虚荣心受到极大的满足。我不好意思继续待在走廊,急忙躲进了7号寝室。“我们厂,第一帅,我早就说过。”

黄平再次见了我,不由自主地就竖起了大拇指,无比自信地说。木山立刻换上了T恤衫,看上去精神,帅气。黄平再次伸出大拇指,夸奖道:“第二帅,但,牙齿第一,白啊。”

刘大娇笑呵呵的样子,直不起腰来。过了一阵,抬起头看着黄平笑着说:“黄平,你也买同样一套衣服,三个人穿一样的衣服,就像‘小虎队’那样。”

黄平像是受到启发,大声回应:“好的,你们在哪里买的?我去买一套。”

郑青梅不屑地看了一眼黄平,笑着说:“你要是穿这套衣服,和他们站在一起,影响整体的美感,还是不用了吧。”

黄平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好发火。郑青梅拉着刘大娇回6号寝室去了,木山飞一样跟着跑出了7号寝室。黄平这才愤愤地骂道,然后伸出中指,吼道:“我操!”

我默默地用剪刀剪去新衣服的商标,然后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塑料桶里,拎着一袋洗衣粉,走出寝室来到一楼的洗漱间,默默地洗衣服。洗漱间好几个姑娘在洗衣服,姑娘们叽叽喳喳,有说有笑。我不敢去看姑娘们,只顾默默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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