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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蠹虫田承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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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日出必响的鼓声,成为李倓起床的闹钟。在侍女服侍下,散乱的长发被梳成整齐的发髻。趁机,李倓还打了个盹。半梦半醒间,李倓听到耳畔有人低声抽泣,循声望去,只见赵进忠站在廊下掩面而泣,尽显萎靡之色。李倓挂好佩剑,推门而出:“哭什么,有人敢欺负你不成?”

赵进忠见李倓出门,忙拭干眼泪,上前搀扶李倓。“孤还没有七老八十,用不着搀。”

李倓一挥手,制止赵进忠的举动,拈弓走向校场,奇怪的问道:“为何哭泣,难道是受了李静忠的委屈?”

李静忠乃是太子李亨的心腹,专恣跋扈,不过遇到李倓……似乎已经落下心理阴影。“非是如此……十王宅使田承义欺人太甚,贪墨无度,一斗酒竟要价五十千钱,还向奴婢索贿,若是不与他钱财,便不许奴婢取走三郎的车马!”

赵进忠义愤填膺的哭诉起来,心里充满对田承义的怨气愤恨。“奴婢与他理论,他却说长安物贵,运到华清宫又要加价!”

“哼!”

李倓冷笑一声,挽弓命中靶心,轻吐浊气道:“杨国忠的党羽,怎么如此贪婪,难道杨国忠没给够田承义钱财吗?”

全民健身,时刻不忘。就算穿越,也是一样。说曹操,曹操到。李倓一说起田承义,他便来到了太子的院落。“老奴拜见殿下。”

田承义躬身下拜,四十多岁年纪,身形瘦削,两耳招风,一双三角眼满是狡诈,藏着无穷无尽的贪婪。内侍省内常侍,充任十王宅使,兼管闲厩御马,可谓仅次于高力士一级的高阶宦官,权势熏天。身为宦官,无儿无女,如果不能追求千秋之名,便只能追求钱财了。话虽如此,可田承义的贪婪,即便在贪官中也是拔尖的,直接把墙角挖到李隆基头上来,与杨国忠内外勾结,攫取钱财。田承义在十王宅中收集情报,提供给杨国忠,而杨国忠则帮忙遮掩田承义的贪腐之举,两者相合,却也算得上相辅相成。“田常侍有何事?”

李亨顶着一双熊猫眼,昨晚怎么也睡不着,刚刚熬到困意袭来,天便亮了,田承义也来了。田承义笑道:“上个月太子殿下花销钱财尚未拨付,老奴此来恳请殿下略赐一二。”

话虽恭顺,内中意味却让李亨很不舒服,孤堂堂太子,竟要与诸王挤在十王宅中,连东宫亦不得开辟!如今还要被家奴上门收款,何其屈辱。不管心中作何想,李亨面上依旧和和气气,笑着挥手,“李静忠,取钱财与田内侍。”

“喏。”

“太子殿下,共计钱四千六百贯。”

田承义报上数目。李亨惊讶的说不出话。四千六百贯?这些铜钱堆在一起,这间屋子都堆不下!孤就算每餐食一升珍珠,饮一斗琼浆,一个月也花不了四千六百贯……好个贪墨的贼子!李亨难得硬气一次,猛然站起怒视田承义:“孤父子向来简朴,何曾有四千六百贯的用度!”

田承义也不恼怒,反倒装作委屈,小声道:“这四千六百贯大半是建宁王花费,二百石浙西珍珠米,五千只御苑嫩羔羊,还有西京名匠所制的雕弓,林林总总四千余贯……”“哼!我父子数人,何尝吃得下二百石米、五千只羊!”

李亨按剑怒道:“去!”

田承义见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低头威胁道:“殿下莫恼,老奴不向殿下索要,老奴向陛下请旨,免除殿下所欠花销就是。”

“请旨”与“所欠花销”两个词,田承义咬的格外重,威胁恐吓之意,溢于言表。李亨闻言,顿时气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攥着宝剑的手微微颤抖,恨不得下一刻就拔出宝剑手刃田承义。自从登临太子宝座以来,李亨向来以勤俭清廉示人,倘若田承义将此事捅到李隆基面前,李隆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再加上一个“欠”字,更会让李隆基恼怒。田承义敢不敢上奏,李隆基会不会恼怒,李亨不敢赌。一想到李隆基此刻或许还在声李倓的气,李亨更加不敢冒险,望着田承义即将迈出院门的身影,李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田内侍止步,孤给便是!”

所以,他只好认怂。李亨咬着牙对李静忠说道:“将孤那幅顾恺之的仕女图取来,交于田内侍发卖!”

盛世买古董,乱世藏黄金。天宝十三载,大唐极盛。顾恺之的仕女图,放在天宝十三载,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这……”李静忠盘桓着步伐,犹豫的看着李亨,不敢迈步。而田承义则心满意足的笑道:“既然殿下有命,老奴便僭越了,发卖之后若有余财,老奴定当奉上。”

言下之意,如果没有余财,便不奉上了。闻言,李亨心中火气难忍,屈辱之感憋闷在心头,藏在袖中的手掌,已经被指甲刺破流血,一抹鲜红浸透衣袖。“去取!”

李亨咬牙切齿,怒气郁结于胸,眼中满是血丝。“喏。”

李静忠进入房中,片刻后捧着一轴画卷,缓缓走下台阶,在李亨不舍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田承义。而田承义也上前迎接,迫不及待一样,贪婪之色,显露无疑。李亨望着田承义的动作,眼底冒火,却又无可奈何。谁人都知道田承义贪蠹,可谁人敢拿他开刀呢。就在这时,一声羽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砰!”

旋即,羽箭射在田承义靴前三寸,箭镞凿入青石,溅开点点碎石,尾羽震颤个不停。“什么人?捕刺客!”

田承义吓得连退三步,缩进一群持刀戒备宦官身后,四下张望,而回应他的是李倓的声音。“上!拿了此獠!”

李倓一声令下,身后的卫士挺身上前,寒光凛然的长枪握在手中,用寒冷的枪尖拨开虚张声势的拔刀宦官,一左一右架着四肢乱舞的田承义,来到李倓身前。“砰!”

伴随着卫士重重一贯,田承义的身体正面与地面青石板进行了深切的接触与交流,充分交换了意见。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田承义浑身仿佛散架,疼痛不已,脑袋嗡嗡作响,挣扎着仰起头,可还不等他看清面前究竟是谁,就听李倓下令:“打!”

“喏!”

卫士倒拽长枪,重重一棍打在田承义的脊背上。旋即赵进忠的声音也传入田承义的耳中:“不曾读过唐律吗,奴婢告主非谋反、叛、逆者,皆不听,违者绞,告期亲者流放!”

一棍抬起,另一棍又落下,两根长枪来回交替,不给田承义丝毫说话的机会,只能被动发出一声声痛呼,把表情变得无比狰狞。一见此景,广平王李俶热血上涌,挥舞着拳头大声叫好:“打得好,就该痛打此獠!”

李亨看着哭嚎的田承义,顿觉胸腹之中一股怨气舒畅,遍体舒畅,仿佛三九天一杯冰水入喉,火气消去大半。“砰!砰!砰……”打了十几下,田承义的痛呼声渐弱,卫士动作仍旧不停,李俶不禁有些担心,“三郎,再打下去,人就死了,让卫士收些气力。”

李倓环顾自己的卫士,淡淡道:“某的卫士都是朔方、陇右的厮杀军汉,功劳簿上攒了几十颗人头,杀惯了羌胡,手中只有杀人的力气。”

打都打了,还留情做什么,等着养好伤来报复自己吗,干脆直接杖毙,一了百了。就在这时,一名小黄门快步走进院中,来到李亨身边附耳说道:“殿下,高将军来了。”

“噗通!”

只见李亨面色煞白,一屁股坐到地上,颤声问道:“高将军是独身前来,还是带了龙武军一同至此,可曾携带什么器物?”

黄门轻声禀报道:“禀殿下,高将军独身而来,未曾有卫士跟随,带了一柄剑、一根玉带、还有一只瓷瓶。”

完了!李亨霎时面如死灰,不论李静忠怎样搀扶也起不了身,看着昂然而立的李倓,心有悲戚……我儿大限将至,高力士此来定然为赐死三郎!伏剑自刎、玉带高挂、鸩酒入喉。三样俱全!当此之时,高力士已经走进院中,面带笑意。“建宁王可在?”

高力士笑呵呵的问道,胖胖的身躯活像弥勒佛,但是在李亨眼中,就像催命的判官崔子玉一般,令人望之生寒。李亨一听高力士的话,心凉了半截,垂首闭目不忍说话。怎么了,难道某来的不是时候?高力士摸不着头脑,心说太子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思念故人不成?扭头一看,只见建宁王正和侧妃有说有笑,地上趴着一个正在被打脊杖的宦官,杖挥的极重,不知有何大罪,“老奴见过建宁王。”

高力士笑道。“高将军免礼。”

看着捧着宝剑、玉带、瓷瓶的内侍,李亨与李俶垂目落泪,心中悲伤之意无以言表,唯有相视泪数行,一脸绝望的看着犹不自知的李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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