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5月的一天，白娃从街上急忙忙跑回来：“爸，不好了，不好了，报纸上说‘日军侵占山西永济洽河，欲渡黄河，逼近潼关’，城里炸开了锅，人心惶惶，有的已经开始准备西逃呢，咱们不行也准备吧？”
“朝哪跑，治病救人是职责，医生都跑了，还有谁来治病，不能走，国共合战，日寇过不了黄河。”
正在看书的刘大夫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句。“我是怕，怕一旦失守……咱还是早做打算。”
刘大夫放下书，看了白娃一眼，说道：“我死不了！我不能看着祖上这块牌子毁在我手里！”
。白娃劝不了刘大夫，也只好作罢，喃喃地说道：“那我去备药了。”
。街道上逃亡的人们，行色匆匆，扶老携幼，成群大溜直奔西街，那些坐着人力车的，还是嫌慢，不停地催促着，人力车夫的铃铛也摇个不停，大车的行李箱紧随其后，晃荡着汇入向西的人流，还有那疾驰的汽车，喇叭声将人群驱散在了街道两旁，窜到了人群的最前面，留下一股刺鼻的烟雾，消失在人群里。下午时分，长长的警报声震惊了全城，街上的行人四下逃散，城墙下边仅有的几个防空洞早已挤满了人，站在洞口外边的还不停地朝里面挤，城墙根下也站满了人，就连城墙上挂的都是，噪杂声，哭叫声混成一片。突然间，一声刺耳的马达声从城墙上空掠过，惊恐人们捂着耳朵，猫着腰四下躲避，只听“轰隆”一声，街道上尘土飞起，夹杂着瓦砾，噼里啪啦的落下了，天地一片混沌，看不清东西南北，紧接着，又是几声轰隆声，浓烟腾空，火光冲天，到处弥漫着火药的气味，整个西安城笼罩在烟雾和火海之中。慢慢地，烟雾散去，站在墙根的白娃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放眼望去，整个街道，找不到以前的样子，临街的店铺不见了房顶，半壁断墙还在摇摇欲坠，凌空的牌子不停的摇摆，……白娃突然想起了刘大夫他们，拔腿往回跑。远远地看见，药铺门外挤满了人，拐着腿的，捂着头的，抱着孩子的……拥挤着，叫骂着，哭喊着，鲜血染红了地面。刘夫人分拣物品，刘梓萌帮忙传递，两个人跑前跑后，刘大夫还是嫌慢，不停的催促，白娃赶紧挤了进去，开始了工作……忙碌了一天的刘大夫，累得说不出话来，刘夫人端出饭来，关心地问：“咱也走吧，你别再坚持了，你没看，城里能走的，都已经走了，你上了年纪，我怕你吃不消。”
刘大夫一声都没有吭，看了看隆起肚子的女儿，开口道：“不行，你们去兰州，我老了，哪也不想去了。”
“你不心疼你，你也不能不顾女儿和肚子里的孩子吧”，刘夫人说罢，呜呜地哭起来。站在一旁刘梓萌，手抚着肚子，期待着白娃发话，白娃看着刘大夫那苍老的面容，心里暗自落泪，刘大夫对自己的恩情和对患者的真诚，深深地感动了白娃：“爸，不行，我留下啦，你和我妈、梓萌去兰州，我会照顾好药铺的。”
刘梓萌失望地看着白娃，走过来，扯了扯刘大夫的衣襟。刘大夫看了看白娃：“不行，你还年轻，要照顾好梓萌，你和你妈一块走吧。”
晚饭都凉了，没有人能吃得下去，悲哀的气氛充斥着整个房间。天还没有明，白娃早早起来去取药材，这几天的伤病，耗完了店里几个月的备药，大街上，人们背的背，扛的扛，拖家带口，急急忙忙地往车站赶。突然，远处天空又响起了那可怕的尖叫声，越来越低，直击耳膜，匆忙的人群开始四下逃散，只见黑乎乎的炮弹从飞机上一个个倾斜下来，不等人们看清，就在地上炸开了口，来不及卧倒的人，随着黑烟腾空而起，不见了踪影，瞬间尘土飞扬，泥沙俱下，一片哀嚎。……等白娃从沉闷中迷过来，发现地上成了大坑，一人高的炮弹壳子斜插在坑里面，不远处横七竖八的躺着人，白娃搽了一下脸，感觉黏糊糊的，凑到鼻子上闻闻，一股血腥的味道，顺手又往上摸了，才知道头顶已经湿了一片，白娃顾不了那么多，从地上爬起来，赶紧往回跑。太阳露出了边，周围灰茫茫一片，白娃跌跌撞撞地跑到街口，怎么也找不到来时的模样，心里慌乱起来，砰砰地跳个不停，站在原地，仔细辨认，突然间，发现那块“五味堂”牌子躺在地上，白娃头皮一紧，不觉恐慌起来，捡起来地上的牌子，翻过来一看，“五味堂”，白娃的心咯噔一下，仿佛停止了跳动，胸口沉闷，他强忍着走向倒塌的断墙，墙上斜靠着一根柱子，战战兢兢地揭开盖着半边柱子的荆篷，抹掉柱子上的尘灰，露出一行字：“宅心仁厚济世心”。白娃彻底心碎了，冒出一身很冷汗，急忙翻过断墙，摸索着朝里屋走去，“爸，爸，爸”白娃多么希望能听到回声，刚走几步，发现地上趴着一个人，倒下的砖瓦，压在头部上，白娃弯下腰一眼看出来那双鞋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妈——”，不远处，是刘大夫，斜倚在墙角，白娃走过去，紧紧抱住他，不停的喊着“爸爸”白娃没有看到刘梓萌，就转向里屋，胡乱地扒着，白娃撤掉床上杂物，发现妻子倒在床上，鲜血染红被子，头发混着血迹粘在脸上，白娃开了妻子的头发，抚上了妻子惊恐的眼睛，愤怒的搓手顿足：“爸——妈——刘梓萌，我对不住你们啊！小日本，我日你先人.……白娃再也忍不住了，声嘶力竭骂了起来，蹲在地上呜呜的嚎啕大哭。炮弹轰炸过得西安，一片灰蒙蒙的，乌鸦在街道上空飞旋，“嘠”一声飞了出去，叼起地上腐食，又飞向了另一个屋顶。白娃埋葬了家人，收拾起行囊出了城，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