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烛闪烁，为阴冷潮湿的老屋送去些许光明。晚秋的夜，寒气逼人。龙门镇背靠寒潭，大山环绕。寒意比别处更甚。鲁国沿海立邦，国土虽小却尽是土地肥沃的膏腴之地。普通百姓虽不敢说安居乐业却也少有冻死饿死的例子。普通家庭皆能榨菜籽油点灯，那些颇有些家势的甚至舍得熬出猪肉充作燃料。天气寒冷的话，更是能伐木烧火，取暖御寒。但蒋淼姐弟俩家境贫寒，平日里虽说能要些吃食，可铺张浪费的点出亮堂堂的灯火却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的。好在虽说天色黯然，一烛小灯倒也能将这不大的老屋填满光明。少年手指竖起，脸色平淡无奇。摇曳的橘黄色灯火映在脸上显得阴晴不定。这平静有些勉强，蒋淼身体微颤，身后热流滚滚，不时的传来些许嗤啦声响。那是潮湿墙壁上的水珠遇热蒸发为水汽的声响。浓烈的火光由远而近，最终飘进这屋内，一个有着大肚腩，若精明商人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眼中有杀气凌厉。“不请自进？”
蒋淼眼神依旧凝固在张诚脸上，好似并未察觉有人进来“希望你能给个合理的理由。”
“爹——”张诚如抓着救命稻草般，向那胖子扑去，脸上满是求助之色。打了小的，老的便出来了。来人真是龙门镇治安官，响当当的张富春是也。“小鬼，别欺人太甚。”
张富春眼睛不大，溢出的神色满是精明狡诈以及愤怒“我儿被你再三羞辱，你还不够嘛？”
蒋淼打了个哈欠，右手擦了擦鼻子，随后从鼻孔中掏出些污垢，很是随意弹飞而去。“脏东西越发多了啊，抠出一个又冒出一个。”
指桑骂槐，骂人不带脏字。“你。”
张富春一时气急，身后数个如狼似虎的保安团成员闻讯冲了上来，等着自己主子发号施令。这些狗腿子在正规军面前只是难入法眼的渣滓，可若论欺压良民那可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打算动手？”
蒋淼倚着墙壁立起身来，丝毫未将那三五个膀壮腰圆的大汉放在眼中。眼前那幕有些滑稽，煞气腾腾的数位大汉立在不及自己胸口的少年面前，若论体格，蒋淼比其中哪怕最瘦小的大汉都要纤细上半圈之多。一群老鹰耀武扬威地围着只可怜的小鸡？可诡异的是，那小鸡压根未将眼前这些看似一言不合便喊打喊杀的老鹰放在眼中。蒋淼的小拇指开始缓缓弯曲，像是在扣动什么至关重要的按钮那般，眼看便要蜷缩为一个拳头。“治安官阁下。”
耿精忠有些急了，可这些大汉又不是自己手下，根本没有约束之力，情急之下只得给张富春施加压力。这少年尚未获得天赐图腾之时都未将那见习祭祀放在眼中，面对致命威胁从容赴死。眼前这几个狐假虎威的大汉便能吓唬住他了？简直便是笑话。眼瞧着少年的手指即将蜷缩回去，张富春冷哼一声，出言叱责“干嘛，都唱戏呢，回去。”
主子发话了，那些大汉相互对视，耸了耸肩鱼贯而出。若非张富春先前吩咐，他们根本不愿与这少年直面为敌。连龙神诅咒都能引来，而且自己还活的滋滋润润的，这迷一般的蒋淼任谁都不愿意轻易得罪。“若不打算谈了，出去吧。”
蒋淼声音不大，好像耐心用尽，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慢着，你先前说的话我在门外都听见了。”
张富春走上前来，趾高气扬地居高临下“耿老愿出一万两黄金，我自然不能小气。”
“原来阁下还有听墙角的爱好啊，不知是猫爸爸还是狗妈妈教的？”
蒋淼压根不将对方的气势凌人放在眼中，出言讥讽，毫不留情。张富春并非愣头青张诚，对少年的言语讽刺直接选了无视。“可我们怎么知道你真的能拯救龙门镇呢？”
张富春见以势压人根本无效，无奈下只得放低姿态，准备祭出激将大法。蒋淼的反应更是直截了当。“我又没让你们信，对了，门在那，要走随意。”
根本便是一副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你……”张富春语塞。蒋淼后背更为炙热，若非昏暗的灯光为掩护，所有人都会轻易的发现他的异状。剑拔弩张间，老屋内的温度又上升了几分。若非屋外寒风萧瑟，所有人皆会误将晚秋当盛夏。“老子懒得跟你废话。”
张富春撕破脸皮，换上副恶毒的嘴脸“昨儿镇里几位大人物研究过了，你若去还好，若不去绑也给你绑过去。”
“这么说就是打算拿我做祭品咯？”
蒋淼懒得跟对方绕弯弯，干脆地将对方心思给道破。“是，那又怎么样。”
不打算假惺惺的张富春很是无赖的承认了下来。“那你们这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上我这消化来了？”
蒋淼缩回左手，用那根尚未完全缩回的小拇指掏着齿间的脏东西“只是不知道镇里的那几位‘大人物’与当日替我说话的国姓神秘人谁比较大啊？”
对付不要脸的办法只有一个，抬出或许莫须有的存在，彻底震慑住对方。至于镇里的大人物，与从国都来的，连七位考官都毕恭毕敬如见着猫的老鼠一般的神秘人相比，那简直就是个笑话。可谁也搞不清，这与蒋淼定下了殿试之约的真正“大人物”究竟与这少年有着怎样的关系。寂静，再一次充斥在了整个老屋内。“小先生。”
不止从何时起，耿精忠口中的贤侄再次变成了小先生，从套近乎变成了近似谄媚的阿谀奉承“以龙神的荣耀起誓，只要你从落凤泉眼安全归来，一万一千两黄金双手奉上，绝不拖欠。”
蒋淼若有所思，那豆烛越发黯淡，眼瞧着便要熄灭。“哼，我同意。”
张富春铁青着脸，好似谁欠他钱似“怕只怕他没这命拿。”
“一言为定。”
蒋淼斩金截铁。后背的灼热，兀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