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无故冲撞官员，掌嘴，杖五十？”

“本官乃宣和七年御赐同进士出身，清丰县令，正七品文官！尔等竟敢如此羞辱本官，是视国家法度于无物？”

啪啪啪，年龄不算太大，但一脸鸡皮的老管家被石坚一把抓住脖子，几个耳光扇下来，脸肿得老高。

两个家丁木桩子似的杵在旁边，既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一脸尴尬。

看到蔡绍和万俟卨连决而来，石坚丢下万俟卨的管家，迎上前去：“见过蔡大人，万大人，万大人以国法御下，某敬服万分！”

万俟卨一脸懵逼，蔡绍则皱了皱眉开口道：“身为士大夫，当为人表率，谨言慎行，且不可鲁莽行事。”

大佬发话，万俟卨和石坚都不清楚他是站谁的台，但不妨碍两人跟在蔡绍屁股后面……亦步亦趋。

在这个以官位为尊的时代，正三品的开封府尹蔡绍，自然成为五楼最靓的仔，众心捧月自不必多言。

“李大家、柳大家，苏大人，诸位才子佳人，叨扰了！”

蔡绍拢拢袖子，向着场中众人拱了拱手。

大佬就是大佬，至少在作态上，比万俟卨这个习惯于装逼的莽夫强太多。

一阵嘘寒问暖之后，蔡绍也不多废话：“新皇登基，捷报频传，此乃我大宋得天之佑，中兴之兆。陛下旰衣宵食，吾等士大夫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石坚心下了然，蔡绍和万俟卨原来都是奔着同样的目的而来，在拿大义压人这一点上，算是一丘之貉。官家都旰衣宵食，士大夫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让你们几个青楼女子谈谈曲，唱唱歌，献个身又怎么了？

不出所料，蔡绍接着开口道：“凡我大宋子民，皆应为君分忧！吾素闻李大家柳大家虽为女子，却颇有侠气，想必不会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石坚很想上去怼他，脸呢？士大夫就可以寡廉鲜耻，信口开河？犹豫了一下，他决定还是默默当个小透明吧，有范冰清在，李师师估计也不会吃亏。

“蔡相公折煞草民了，”李师师屈身行了个万福：“小女子不过初通笔墨，懂一点诗词文章，也不过附庸风雅。调琴唱曲，也不过是愉悦身心，哪里当得起国家安危之事。”

“当得起，当得起！”

蔡绍哈哈大笑起来：“金人在战场之上吃瘪，便想要乞和，金国皇帝派遣太师蒲鲁虎为议和使，今日已抵达汴京。”

“蒲鲁虎麾下谋士、武将众多，此次他带来三士十将，要与我大宋一较高下。我大宋群英荟萃，自会给他们一个漂亮的还击。”

“蒲鲁虎在金国，听闻了李大家的名声，此番更是点名想要一见李大家的风采。吾大宋乃是天朝上国，礼仪不可废，择日不如撞日，怕是要麻烦李大家、柳大家和诸位走一趟了！”

蔡绍有备而来，岂容一个青楼女子拒绝？他已经做好两手准备，这李师师不露面也便罢了，既然被他堵到，就不可能让他这趟跑空。

出乎蔡绍意料，李师师并未再严词婉拒，而是思虑片刻开口道：“吾曾听闻石公子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师师虽为女子，却也不落人后，愿为大宋奉献一份心。只是，师师有个不情之请……”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蔡绍心下颇为震撼，若是平时，士大夫出身的他倒是有兴致就此探讨一番，不过此时任务在身，却是无暇顾及些许小事了。

不过李师师欣然允诺，倒是让蔡绍颜面大涨，他笑道：“李大家但说无妨，只要不是太难做，本官一并允了！”

“金使三士十将，师师愿就以此数，在这里选十三才子佳人一同前往，可好？”

李师师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看了石坚一眼，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石坚内心咯噔一下，一万个不情愿，她该不是要把自己拉上吧，今晚上装逼已经够数，再多怕是要露馅了……

蔡绍笑着开口道：“李大家、柳大家可随意挑选要带哪八位佳人前往，至于才子，我大宋翰林院自有英才，必不会输于金国。”

李师师与柳香香无奈，只好在一众脸色苍白的清倌人中选取一同前往的女子。

胳膊拧不过大腿，哪怕心中再不情愿，被李柳二人点到的清倌人们也不得不强颜欢笑，起身站到随行的队伍中去。

蔡绍满意的点点头，李师师二人并未糊弄与他，挑选的，俱是樊楼小有名气，才艺双绝的佳人。

诸佳人入瓮，蔡绍作为大佬用不着当护花使者，径自离开了，万俟卨作为尚书房新进红人，指着还在发呆的李灵儿和小桃红冷声道：“你们两个，一起去！”

“啊！”

李灵儿还好，小桃红当场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不已。

万俟卨冷笑一声：“怎么，一个普通妓子，还要本官亲自来请？”

李灵儿上前扶住小桃红，看了石坚一眼，然后拉着她低头往李师师一行人的队伍赶去。

不知道前面是刀山还是祸害，不过石公子张口轻声对她说了句：别担心！李灵儿就觉得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待万俟卨“押着”一众女子离开五楼，金掌柜失魂落魄，一脸惨然的跟在屁股后面，却不敢多嘴一个字。

想不到一夜之间，樊楼的精英台柱子会被官府征调，不知是否还有回还之日。

五楼的士子们鸦雀无声，能言善辩的苏顾善之前也仿若鸵鸟一般，一言不发。待一众人走远了，他拍案慨然道：“万大人此举大有不妥，风雅之地，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其他士子们也都义愤填膺，开始小声的声讨万俟卨不厚道，至于蔡绍，县官不如现管，他们却是不敢多嘴多舌。

万马齐喑究可哀，这TM就是北宋的士大夫！面对强权只会逆来顺受，最多背后动动嘴。诸如蔡绍、万俟卨之类的，也不过是外强中干，欺负青楼弱女子，对付大宋百姓，如法家酷吏一般，遇到蛮不讲理的金人，却又如舔狗一般。

石坚转回五楼，看着鸵鸟一般的众人，失望的摇摇头：“古之儒者通习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以勇武为肌骨，文华为血肉，礼乐为仪表。故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今之儒者，闭门造车，皓首穷经，却无缚鸡之力，真真百无一用。”

“如万俟卨之流，更是媚上欺下，媚外欺内。面对金人蛮虏，将我大宋女子双手奉上，连做人的胆气都丢了。昔者花蕊夫人诗云：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难不成就是今日之气象？气煞我也！”

来到场中间，捡起笔墨，发现木兰花的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偷撕走了，他没有理会苏顾善几人的讪讪不已，用他不漂亮，但颇为豪放的字体开始书写。

水调歌头

拍碎双玉斗，慷慨一何多。

满腔都是血泪，无处著悲歌。

二百年来王气，满目山河依旧，人事竟如何。

百户尚牛酒，四塞已干戈。

千金剑，万言策，两蹉跎。

醉中呵壁自语，醒后一滂沱。

不恨年华去也，只恐少年心事，强半为销磨。

愿替众生病，稽首礼维摩。

这首源自后世的诗词，在石坚的手中一气呵成，挥毫立就，并且写下了落款：饮冰室主人。

扔掉狼毫，不再理会众人，石坚径直走到屏风隔断的卧室，拿起了床底的玄天斧。而后他打开窗子，看向了楼下，某个角落里，静静立在那里的壮汉。

“什么时候来的？”

没有等对方回答，他将手中的玄天斧甩出：“接着！”

然后一个鹞子翻身，从五楼跳出，攀爬而下。

在莽金刚钦佩的目光下，一不小心摔了一个马趴。

“咳，咳！”

石坚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忍不住骂道：“今天果然命犯小人，屋内遇到万俟卨，屋外摔个大马趴！”

“最近怎么样？”

石坚眺望了一下樊楼门口，看到万俟卨在指挥开封府的兵丁在疏通拥挤的道路。

先礼后兵，软的不来就会来硬的，万俟卨，真小人也！

凌厉的斧风袭来，石坚一个侧身，躲过了一击，而后一个后空翻，拉开了和莽金刚的距离。

莽金刚却收回了斧子，背在身后：“公子果然非常人，竟能将玄天斧驯化，俺也可以随心使用了。俺的最强一击，却被公子轻松躲过，看来公子又有奇遇，实力大增！”

“俺欠公子一个人情，但有驱使，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这是公子的狼牙棒，待俺将玄天斧带给宗门长辈，再来公子麾下听命。”

李逵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樊楼五楼，苏顾善脸色涨红，硬着头皮开口道：“石贤弟这词……唉！忧国忧民，倒是极好的！石贤弟这脾气直了一些，君子当温润如玉，纵然万大人的管家无礼，却又怎可自己上手……”

虞允文从卧室走出：“石兄从窗户翻走了……”

苏顾善一愣，摇头叹息：“石贤弟，大概是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唉！”

樊楼李大家柳大家被蔡绍带走了，石坚觉得他们没有仗义执言，自行离开了，剩下的一众人意兴阑珊。

陈东躬身向众人稽首道：“石兄所言所著，让东大为震撼，受益良多。东今日后除了读书行路，还会苦练武艺，以待将来学有所成，上报国家，下安黎民。风月场所，不来也罢！”

说罢，陈东转身就要离开。虞允文、张浚立刻附和道：“陈贤弟，一同！”

“一同一同！”

“俺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