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君安醒来时，发现苏姑姑早就起了，今日的君安可以戴了顶普通随从的帽子，把自己的脸画的黑黑的，双手也都是这个颜色，看了眼身上穿着的粗麻布衣，略为小心的护着脚走出了房门。特地躲在人群后看着季婉颜上了马车才偷偷走到苏姑姑身边一起上了马车。“宋昭华呢？”

君安揉着还是有些肿起来的脚踝，皱着眉说道，忽然响起昨晚他好像同自己说过要先行赶回去。而这苏姑姑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直呼宋昭华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听君安问起宋昭华。便抿着嘴笑道，“公子今日一早就出门了，只带了一个贴身的小厮。”

不知道为何君安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总觉得此番前去宋国，并没有想象的如此顺利，偏巧又赶上宋国的改朝换代，也不知到时候这宋昭华还有没有时间顾着自己，要是没有的话便那些银子自己浪迹宋国去，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姑娘的脚可好些了？”

“无大碍，只是走路有些不便。”

“也是，先前姑娘的脚就伤过，眼下要好好注意才行，否则落下什么病根我家公子可该心疼了。”

话未说完苏姑姑才发现自己好像说多了，立刻打住同君安聊起了别的。可君安却在听了苏姑姑的话后红了脸。自己不是傻子，可君安不愿多想，那宋昭华和叶辰良是一样的人，给不了自己想要的未来，即便是承诺，也是那应景之说。天气越来越冷，而且宋国地处西北，比起卫国要冷上许多。此刻的君安穿着粗布麻衣已经瑟瑟发抖，虽说宋昭华已经让人置备了取暖的炉子和棉衣，可随行的人这么多，按照品阶来分的话，君安连马车都不能坐，怎可能像现在一样抱着炉子在铺了毡子的马车里取暖。“这宋国比不得卫国，眼下早晚霜降，过不了几日，恐怕就要下雪了。”

苏姑姑搓着手说道，看着君安瑟瑟发抖的样子真是难为她了。“姑姑到了宋国可还是继续跟着宋昭华？”

“那是自然，公子打小就是我看着长大，如今娶亲成家，我这心里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可惜了先去的夫人，看不到公子长大成人的模样。”

“宋昭华的娘亲很早就走了？”

“说起来这事是宫里的禁忌，国君下令谁都不准再提起。”

“怎么？难不成这中间还有故事？”

君安抱着炉子蜷缩着脚，窝在马车的一角看着眼神飘忽的苏姑姑，想来这其中肯定有曲折，反正这路上闲着也闲着，不如当故事来听。“夫人出身平凡，没有显赫的背景。可国君的那一次出游，偏巧遇见了她。”

苏姑姑眼里忽然充满了悲伤，“那一见就这样被接进了宫，此后夫人成了国君最宠爱的女人。可也正是国君的宠爱给她招来了杀生之祸。”

君安大概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后宫里的事本就明争暗斗，宋昭华的母亲当年肯定是挡了某些人的路，所以才会遭此不测。“那时候公子才十几岁，跟着国君一起出宫体验民情，等他们回来时，只有奴婢守着夫人的尸体。”

苏姑姑抹了把泪，“夫人是自愿的。”

君安大惊，“如若不是这样，那么公子就有难，所以夫人为了换回公子的安危，傻傻的送了自己的性命，等奴婢赶到时已经没了气。”

“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君安急急开口问道，既然是宫中禁忌，那么必定同那宫里夫人的母家有关。苏姑姑摇了摇头，“知道又能如何，国君回宫后把事情压了下来，夫人的死因也不了了之，可怜了公子，早早没了母亲。”

“宋昭华不恨他的父亲么。”

君安抱着双膝，把头扣在上面，宋昭华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生在帝王家，怎能轻言喜怒，公子这些年的努力，为的就是能让夫人安息。”

苏姑姑理了理衣裳，忽然笑着对君安说道，苏姑姑觉得她该告诉君安这些事。君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马车里陷入了安静，君安干脆闭了眼假寐，现在天气冷，连着脑子都不肯多转，有些事想多了反倒头疼。正当君安出神之际，马车忽然停住，君安的身子直直地向前滚去，还好有苏姑姑在门口挡着，否则君安的头恐怕得遭罪。“怎么回事？”

苏姑姑掀开帘子问道，底下立刻有人跑了上来说是那季婉颜要停下来歇息，看到前方有客栈，就立马停了下来，还未来得及通知后面的随从。苏姑姑闻此是一个头疼，也不知这个卫国九公主打得是什么主意。“那就停下来歇息会吧。”

现在宋昭华不在，苏姑姑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苏姑姑一挥手，大部队也都歇了先来，在前面的客栈稍作休整。等君安和苏姑姑走到客栈时，本以为那季婉颜会要个上间上去休息，没想到她却将整个店包了下来，直直地坐在堂中央喝着茶。“公主怎不去楼上歇息。”

苏姑姑上前请了个安，问道。君安则是混在小厮的队伍里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季婉颜。“不急。眼下本公主只是想在这儿喝个茶而已。”

季婉颜说着喝茶，可眼神却扫过大堂里的每一个人，“不知昨晚被我那婢女撞倒的小厮现在可在？”

君安眉眼一沉，心道肯定要出事了，现在宋昭华不在，这里没人敢拦着季婉颜，也没人拦得住。“不知道公主找他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厮。”

苏姑姑想出来圆场，却被季婉颜一个手势打住，狠狠地瞪了一眼，“既然是个小厮，那我要见一见可有不妥？”

苏姑姑还想说什么，却见君安自己走了出来，跪在季婉颜的跟前，粗着声音说道：“小的就是。”

“哦？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君安不能多说话，容貌可以伪装，可声音不能，只好抬起头，特地拨开了挡在额前的头发，露出那道渗人的疤痕。这季婉颜倒也不像昨晚似的惊吓，盯着君安看了好久，才缓缓说道：“像，真像。”

君安忽然没了底气，难不成这样都被认出来了？“你这双眼睛真像她。”

季婉颜自言自语倒，苏姑姑一看不对头，立刻将君安挡在了身后。“公主你看这儿站着这么多人，多有不便，要不奴婢扶您上去吧？”

“也好。”

季婉颜这才搭着苏姑姑的手上了楼，留下君安在原地松了口气，却见那季婉颜忽然回过头对着君安莫名一笑，让君安的背后渗出冷汗。“公子快起来吧。”

等那季婉颜上楼不见背影后，原先跟着宋昭华的下人立刻扶了君安起来，宋昭华走前吩咐过，无论如何都要保这位公子的周全，眼下当然是君安为重。“谢谢。”

君安轻声道了声谢，看着一旁的随从都自顾自的坐下喝茶休整，自己这才瘫坐在凳子上。季婉颜说这双眼睛真像她，像谁？难道只见过一面的她，竟会记得自己？天色已近傍晚，这季婉颜似乎没有继续行进的打算，而是在这家客栈住了下来。众人也都随着她的性子去了。可等用过晚膳后，苏姑姑刚要带着君安回房休息，却被季婉颜身边的那个婢子叫住。“不知公主找我何事？”

“公主叫你自由她的理由，问那么多干嘛。”

那婢子的脾气也大得很，看着君安的模样都不愿多瞧，好像会污了自己的眼似的，苏姑姑不要拦着，只能任由那婢子带着君安上了楼。“来了？”

君安进门后，那婢子就把门关上自己退了出去，君安暗呼不好。“公主找小的可是有事？”

君安故意压低声音说道，那季婉颜原本背对着君安，此刻忽然转过身来，笑着看君安。“你装的很好，可眼神瞒不过我。”

“不知公主在说什么。”

君安勉强笑着退后一步，那季婉颜一个上前拉住君安的手臂。“裴君安，你倒是会装。”

“公主应该是弄错了，小的不知道什么裴君安。”

君安想要挣脱，发现那季婉颜抓得很紧，怎么挣都挣不开。“弄错？当日你带着叶哥哥离开王宫，那笑着的眼神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话都说到这份上，君安干脆一闭眼，松了口气，“那又如何，现在他不是我的了。”

“怎么可能，叶哥哥不是非你不娶么！”

“呵，帝王之心，只不过是那薄情寡性，一时兴起。”

季婉颜愣着松开了君安的手，君安干脆坐在了一边，那季婉颜也跟着坐了下来。